从门外走进来的青年在看到司契后，发出一声嗤笑，语调慵懒：“从工作台上跑下来的会动的死人么？有趣。”

    司契盯着面前的青年，有些晃神。

    他面对一具被处理了一半，开始满地乱跑的标本，确实会是这个反应。

    眼前这人，似乎真的是他自己。

    而诡异游戏一开始就将他的面容用血痕毀去，从来没有证据证明，他确实是司契。

    这究竟是重要线索，还是居心叵测的误导和暗示？

    【能接受并且欣赏你的罪恶的，或许只有你自己了】

    【你或许会是自己最大的知己，但两个拥有同样罪恶的人，真的能和平共处吗？】

    司契注意到，面前的青年颈部挂着一枚银质的钥匙。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脖子上挂的是一枚银质十字架护身符。

    这枚钥匙应该是游戏中的道具，也就是游戏让他收集的最后一把钥匙。

    他必须得到它！

    【你，会对自己挥刀吗？】

    旁白不紧不慢地陈述，话语充满诱导意味。

    司契抬眼一哂，对铁门方向的青年道：“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你把你脖子上的钥匙给我，我躺回工作台任你摆布。”

    集齐钥匙之后就会被传送出副本，司契后续的许诺自然是胡说八道。

    ——在有违约的能力，且没有违约的后果时，他从来不惮于背信弃义。

    青年似是一愣，脸上的笑意随即冷了下来：“想要它，你是什么东西？”

    司契了解自己，自然知道自己各种表情对应的意思。

    比如眼下，青年显然是感到不爽，打算采取一些包括碎尸在内的比较激烈的手段。

    很合理，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某种意义上算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很容易莫名其妙发疯。

    青年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泛着白光的手术刀，神情堪称温柔：“死了就该好好躺着。我这人啊有点记仇，你弄脏了我的地板，这该怎么算？”

    这同样是司契在此种情景下会说的话。

    【你，真的是你吗？】

    记忆是能作假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如果他是假的，杀了真正的司契会怎么样？

    司契面色微沉，他一向讨厌思考存在主义之类的哲学问题，觉得那是闲得无聊、浪费时间且无利可图的事。

    他在这一领域能调动的知识较少，完全无法在短时间内顺利分析眼下的情况。

    诡异游戏大概率对他存有恶意，毕竟他就像程序里的bug，未被选中却知晓游戏的存在，甚至攫取其他玩家的游戏资格……

    几秒间，青年已经走到司契面前，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向他刺来。

    司契抬起手术刀架住刺向自己的刀具，一拳砸向面前青年的面门，却被一掌接住，化去了力道。

    “习惯姿势、速度、力量，都和我一样。”

    他做出判断。

    二人博弈中，两个各方面条件完全相同的理性个体，在绝对平等的规则下，完全无法分出胜负。

    只会耗费时间。

    司契清楚地知道单纯比拼武力是愚蠢的行为，一定有什么细节被他遗漏了……

    青年忽然笑了，眉眼弯弯：“抓一只鬼，催眠他，让他认为自己是人，再把他杀死，那一定很有意思。”

    司契也弯了弯唇角，赞同道：“或许还可以给他披上一件人皮。”

    就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两人同时动了。和惹了自己的东西友好交流、握手言和，从来不会是司契的选择，无论那个“司契”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青年将手术刀插进司契的心脏，司契则将手术刀捅进青年的腰侧。

    他留了手，因为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司契，所以打算在占据主导地位后，再慢慢搞明白“谁是真的”这个问题。

    眼前的青年如果真的是他，不会一上来就下死手……

    答案已明！

    “你是鬼怪。”司契死死盯着面前长着自己的脸的青年，声音冰冷。

    青年歪了歪头，笑得鬼气森森：“关你屁事？”

    没有反驳，便是承认。

    这从来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司契知道这一点。

    刚进副本，白板一块，他对敌手段不多；眼前的青年挨了一刀，行动却分毫不受影响……

    诡异游戏作弊了！

    认命等死从来不是司契的风格，哪怕明知是死局，也要最后一博。

    他握紧手中的手术刀，猛然扎向面前青年的心脏。

    青年似是早有准备，抬刀架住他的攻势，语调戏谑：“心脏被扎了一刀还不死……”

    “你，才更像鬼怪吧？”

    如同打开一个开关，先前所有被刻意忽略的违和感纷至沓来。

    【你，真的是你吗？】

    【你，真的是司契吗？】

    一个个问题砸在面前，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大脑如遭重击，思维一片空白，司契微微失神，呼吸急促起来。

    青年趁机欺身而上，将他踹倒在地，用膝盖死死压住他的关节。

    他脸色微变，下意识就要挣扎。

    下一秒，青年笑着，将刀再次扎入他的心口。

    疼痛陡然而至。

    他喷出一口鲜血，溅上青年苍白如鬼的脸。

    “你不可能是司契。”他喃喃地念着，“我才是司契……”

    “别吵，听我说。”青年闻言，眉眼弯弯地笑了，反手一刀插进他的声带，“除了记忆，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司契呢？”

    他感受着声带处的疼痛，在心里腹诽：我有答案也说不出来。

    但他还是下意识思考了一下，眉头缓缓皱起。

    青年见状，扔下手中的手术刀，轻抚着沾血的手指，笑容粲然：“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是我，我会回答：我认为自己是司契，思想记忆是司契，行为模式也是司契，我为什么不能是司契？”

    青年顿了顿，笑容多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连杀死自己的觉悟都没有，同样没有鸠占鹊巢的狠劲，还顶着这么一张毁容的脸，你有什么资格认定你是我？”

    “就凭可以造假的记忆，和一厢情愿？”

    青年用刀面涂抹“司契”向外涌着鲜血的嘴唇，不想越抹越糊。他有些懊恼地扔了手术刀，直接上手去抹“司契”唇角的血。

    “也对，你的记忆来源于我，性格却只是我的一部分。你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我用来完成主线任务的一个工具。”

    “我要求你完全像我，未免太过分了些。”

    “司契”下颌上的血被抹去了大半，虽然还有些许残留，但到底看得清脸了。青年满意地收了手。

    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一个扮演过自己的生物，流露出如此狼狈的一面。

    甚至，连让一个毁了容的家伙扮演自己，也只是出于主线任务的需要。

    ……

    副本时间六个小时前。

    开启资格评估副本后，司契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醒来，发现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护身符被替换成了钥匙。

    他所在的房间则是一个监控室。

    大屏幕中，监控画面被切割成九个格子，每一个格子的标本加工台上都躺着一个他，衬衣的角落处编了1-9的编号，以示区分。

    诡异游戏告诉他，他可以将自己特性中的一部分赋予那些长着他的脸、拥有他的记忆的人偶，并通过监控室配备的广播，向人偶施加言语上的诱导，让他们按他的期望行事。

    主线任务是集齐三把钥匙，但在人偶带着两把钥匙打开宫殿的门前，他无法离开房间。

    换句话说，他需要远程操控人偶集齐两把钥匙，并来到这个房间被他杀死。

    第一个人偶被赋予了全部的智慧，它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正被操控的事实，并选择了自杀；

    第二个人偶被赋予了部分的智慧和全盘的多疑，他在发现有人在暗中操纵一切后，疑心那是诱导。

    他走到了长廊的起点，并选择了退缩。

    第三个人偶被如法炮制，司契让他死在长廊更前面一点的位置，设计了不同的死法，像极了专为迷惑玩家而制造的假象。

    后续几个人偶都死在路上，一具具死相各异的尸体铺成了通往宫殿的路。

    最后一具人偶，司契给了它所有，包括理性和疯狂，并赋予了一丝并不明显的人性。

    司契控制它毁了自己的容貌，并让它忘却这一切，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司契”一事。

    它到达了宫殿，在言语诱导下无法回答自己的存在性问题，不敢孤注一掷，开始患得患失。

    于是，它被司契杀死，成了一具尸体。

    司契看着面前地上声带被扎坏的尸体，垂眸沉思片刻，恍然大悟般自言自语：“嗯，我刚才是不是忘了你说不了话了……不好意思啊，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尸体：……6。

    司契装模作样地感到抱歉了片刻，然后伸手在尸体身上摸索，两根纤长的手指从尸体口袋里摸出两把叠在一起的钥匙。

    在钥匙到手的那一刻，尸体化作光点消失，司契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痕尽数愈合。

    【主线任务完成进度已更新】

    【主线任务：集齐钥匙（3/3）】

    【主线任务已完成】

    【恭喜玩家司契通关资格评估副本，获得成为正式玩家的资格】

    【三分钟后自动传送出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