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二个小时就到子夜了吧？”司契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空，“最后十二个小时的生命，就不要谈这些无聊的事情了。你们可以先去留个遗言，然后玩几局牌，开开心心等死。”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听在村长夫妇耳中却格外的刺耳。

    村长老婆咬了咬牙，接着村长的讲述说了下去：“我们到底也是人，怎么甘心一辈子守着那些恶鬼，稍微不小心就会惨死？”

    “总是供奉那些鬼总不是个事儿，万一有一天我们不在了，子孙不信邪，整个县都要完了！”

    村长夫妇一直想根除祠堂里的鬼怪，便四处求神拜佛。

    也许是祈祷终于打动了上苍，二十年前的一天夜里，他们从睡梦中惊醒，就见屋里伸展着金色藤蔓的虚影，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藤蔓之间立着一名长发黑衣的神祇，祂告诉他们，往后每年都会有四名游客来到苏氏村，他们需要利用苏氏村的规则杀死那些游客。作为交易，祂会在五十年后解决苏氏村的难题。

    “神祇？”司契一下子来了兴趣。

    他从游戏论坛里了解到，诡异游戏存在一个缔造所有副本的主神。

    村长夫妇口中的“神祇”，会不会和主神有关？

    司契摸着下巴问：“那个神祇长什么样？有名号么？”

    村长夫妇茫然地摇头。

    “我们没看清，看不清……”

    “我们当时不敢多问……”

    司契略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安抚道：“情况我都知道了。你们不必担心，我已经有解决那些鬼怪的办法了。下午带我去祠堂一趟，剩下的就没你们的事了。”

    村长看司契的目光就像看救命稻草：“你自己说的，你是驱鬼师，能救我们！你可得想办法解决那些鬼，不然全县的人都要死啊！”

    恳切中带着威胁，司契很不喜欢。

    人总是这样，喜欢将风险平摊给他人，好像只有将更多人拉下水，才能换来全力的救助。

    令人生厌。

    司契掀了掀眼皮，眼底晦暗不明。

    半晌后他粲然一笑，用只有他和张立财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可惜我一点也不想救你们，也救不了你们啊。”

    那声音极轻，如同幻觉，张立财却听得清楚。

    他正要发问，却见司契端了一盘菜，起身走向东边的厢房。

    张立财连忙跟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司哥，你之前说救不了他们是在吓唬我对吧？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司契加快了脚步，以防被张立财的鼻涕眼泪沾上。

    他站在朱玲房门前，坦白道：“我又不是神，和你一样都是在经历新手副本，怎么可能算无遗策、面面俱到？”

    “侬说撒？”张立财被吓得家乡话都出来了，“完球咯，我还没好好孝敬我爹娘……我可怜的爹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不过也未必没有破局的办法。”司契说着，推开房门。

    张立财：哥们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司契端着菜盘走到朱玲面前，后者被绑了一上午，到了饭点又被饿了半晌，此刻微垂着头，显得憔悴了些许。

    司契蹲下身，用剔骨刀挑着菜叶喂到她嘴边。她安然吃下，抬眼冷笑：“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我们都要死了是吗？真好啊，你算到头来，也不过落得一个和我同归于尽的结局。”

    司契将朱玲的挑衅看在眼中，却也不恼，只歪着头笑道：“还不至于，不过接下来可能得辛苦你了。”

    朱玲听到司契礼貌的措辞，神情略有些愕然，很快转为不化的冰冷：“你们之前这么对我，还指望我帮你们？愚蠢透顶！”

    “你以为你有资格谈条件么？可笑至极！”司契用同样的语气回击，随后将菜盘放到一边，握着剔骨刀在朱玲腹部比划，“我想向你借点肉。”

    张立财一直站在旁边听着，此时大惊失色：“司……司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司契淡然说道。

    “这个副本的核心规则是吃ren肉者会遭到报应，对罪人施加报应的是那些‘完美’受害者。本身有‘罪’的，比如村长老婆，是没有资格施加报应的。”

    他顿了顿，尾音上扬：“那你说，要是那些被吃掉的受害者也吃了ren肉，规则会如何运转呢？”

    张立财瞪大了眼睛：“你是想用ren肉供奉祠堂里的那些鬼怪？”

    司契“嗯”了一声，道：“所以得借朱玲女士的肉一用。”

    “为什么是我的肉？”朱玲冷酷的面具出现了裂纹，她惊恐地大叫起来，“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玩家，是人！你们怎么敢？你们有本事去对付那两个NPC啊！”

    张立财如梦初醒地帮腔：“对啊，那两个老东西为了活命，肯定愿意割肉的。他们连自己的指头都能砍……”

    “看来你还是没理解这个副本的规则啊。”司契垂眸喟叹。

    “村长夫妇本身有‘罪’，他们的祖辈依靠血肉活下来，他们作为祖辈血脉的延续，勉强可以算得上是加害人。”

    “那些鬼怪作为受害者，啃食加害人的血肉本就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不会造成我所希望达成的悖论。”

    张立财露出思索的神情，朱玲倒是立刻听明白了，脸色苍白。

    “只有我们这些游客，是真正的无辜者。只要那些鬼怪吃下我们这些无辜者的血肉，就会从受害者变成加害人，失去施加报应的资格。”

    司契说到这儿，摊了摊手：“规则就此被打破，我们安全了。”

    张立财若有所思地点头，不忍地看了朱玲一眼，背过身去。

    哪怕是老好人，在生死存亡面前，最先考虑的都会是自己的利益。

    “只是割一块肉而已，又不会死。如果不割肉，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司契一刀扎了下去，换来朱玲一声惨叫。

    可以说，司契之前一部分布局，正是为了此刻。

    早在看到《食肉》的副本名称时，他就一直在思考，副本的死亡规则和形成逻辑。

    而在看到村长老婆受伤的手指，联想到村长残缺的肢体后，他立刻有了相应的猜测，以及……六七成的确定。

    他很快想到了副本的解法，变态血腥、不被常人接受、却极端有效的解法——

    取ren肉，饲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