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食肉(十二)威胁
村长夫妇的脸色立刻变了,他们死死地盯着司契,好像要从他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司契不慌不忙地盖好瓶盖,将瓷瓶收回口袋,面色不改:“我是个驱鬼师,你们要是不想死的话,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诉我,我说不定能在天黑前处理掉那些鬼物,救你们一命。”
“如果我们死了,你们也活不成。”村长老婆冷冷道,“这个村子必须得留姓苏的人守着,没人守着,祠堂里祖先们的鬼魂就会出来,杀死你们。”
这和司契的猜测相吻合。
祠堂类似于一个封印。只要苏氏的子孙还在,封印就不会被冲破,里面的鬼怪力量始终较弱,活动范围被限制在村中,杀人也要遵守封印自带的规则。
所以,哪怕村里人都走光了,村长夫妇也得留守苏氏村,和诡异为伴。
因为一旦他们离开,鬼怪就会冲出祠堂,为祸世间。
但那又如何?
司契从来没有经世济民的情怀,更不惮于让世人因他而死,怨气滔天。
村长说:“在这儿和鬼挨着住这么久,我们早就觉得活着没劲儿了,我们死了,害的只会是县里其他人。”
张立财闻言,求救般看向司契,胖乎乎的爪子抓上司契的手臂:“司……司哥,您一定有办法吧?您之前就知道这回事儿的……”
司契拍了拍张立财的手背以示安抚,紧接着一甩手将自己的手臂抽出。
“嗯,我知道。”他的语气平静异常,好像事不关己,“所以,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村长别过脸:“你没听明白吗?我和我婆娘早活够了。”
这是打定了主意不接受司契的威胁了,好像只要这样就能拿捏玩家,占据主动权。
司契并不气馁,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微笑:“真的吗?那你们怎么不早点去死啊?”
他说着,啧啧称奇:“按你们说的,你们可真是大圣人呢。为了不让鬼怪出来害人,自己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坚持食素,坚持活下去。”
村长忽略司契语气中的嘲讽,冷笑道:“现在好了,因为你,今晚我们就要死了,明天祠堂里的祖先们就该出来觅食了,全县都会完蛋!”
他这话满含指责的意味,大有要将司契判作全县罪人的意思。
但司契最不怕的就是道德绑架。
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怎么绑架?
黑发青年眉眼弯弯,笑容粲然:“哦,那挺好。死了还有一个县的人给我陪葬,真是不亏呢。”
“你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明明都不想活了,还费尽心力坑害我们这些游客干什么?”
“你!”村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要是破解不了世界观,我会难受得想死。”司契脸上的笑容看在众人眼中恶意满满,“你们不告诉我真相,我就只能和你们同归于尽了。”
他说完,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笑出了声,一时间竟比鬼怪还要瘆人。
张立财看向司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
他原本以为这位年轻的驱鬼师手段不凡,胜券在握,哪知道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疯起来会让所有人一起死的疯子!
张立财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
他咋就这么实诚,信了这人的鬼话呢?竟然还帮着他熬肉汤,这算是自掘坟墓了吧?
完了完了,大家得一起死了……
村长瞪视司契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
村民们把能吃的都给吃光了,终于等来了上头拨下来的救济粮。
他们在老村长的组织下安顿下来,开始耕种,并在新的一年迎来了丰收。
日子如水一样平淡地过着,当年那段吃人的饥荒岁月好像只是一个噩梦。
恐怖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和过往所有苦难一样,化作他们血脉源流上一块微小的疮疤。
直到,老村长病倒了。
老村长的病很怪,他无时无刻不在感到饥饿,无论吃多少东西都填不饱肚子。跑了好几家医院,市里的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天中午,老村长忽然将所有村民叫到一起,只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这都是报应啊。”
之后,他便让儿子将他绑在床上,拒绝进食。
他把自己活生生地饿死了,死时只剩下皮包骨头,髑髅一样瘆人。
头七那天,忽然有一群老鼠冲进灵堂,啃食老村长的尸体,怎么赶都赶不走。
为首的大老鼠长着一张老人的脸,有人认出了,那正是饥荒年岁被村民害死的一位老人。
至此,村民们才知道,老村长口中的报应是什么意思。
从那以后,当年害过人的村民们陆续染病。他们无一不是在后代成年后走向死亡,而他们的后代也面临着相同的情形,就好像,有一个诅咒镌刻在他们的血脉中,要伴随他们世世代代。
七十年前,一个驱鬼师路过苏氏村,得知了村民们的情况。驱鬼师答应为他们摆坛做法,和鬼魂谈判。
最后达成的结果是,村民们到了年纪不会得病,但必须在村里设祠堂供奉当年被害死的人,并从此不得食肉,否则会遭到报应。
起初还有村民不信邪,偷偷吃些肉食。但报应无不应验,吃了鸡肉的被鸡啄食而死,吃了猪肉的被猪啃食殆尽。
从此,再无人敢违背规则。
渐渐的又有人发现,只要离开苏氏村的范围,吃肉就不会有事。于是村民们纷纷背井离乡,逃离村庄。
在村长一家即将离开之际,驱鬼师又回来了,告诉他们祠堂需要有人供奉,不然里头镇压的鬼魂会脱离祠堂,找所有人索命。
村长一家只能留下,代代守着村里的祠堂。
……
张立财听完村长的讲述,哭丧着脸:“你们还有脸说,本来只有你们苏氏村遭报应,现在好了,鬼要是跑出来了,所有人都得倒霉!”
司契抬手示意张立财安静,似笑非笑地看着村长:“所以,你为什么要害我们这些游客呢?”
村长的脸色僵硬了一瞬,现出几分迟疑。
司契向张立财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怀中从主屋搜到的账簿丢到村长面前。
账簿摔落时翻动了几页,正好露出满满当当的划着红线的人名。
村长夫妇相视一眼,面色极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