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郊区，夜晚灯光零星。

    一座废弃的仓库在黑夜中怪物般矗立，在地上投下朦胧的黑影。

    忽有一道刺目的车灯从远处照来，迎着光路看去，一辆挂着治安局牌照的军用卡车由远及近，在仓库门边停下。

    车门打开，几名穿制服的年轻警员从车上跳下，神情皆严整肃穆。

    他们追查一条器官贩卖产业链，至今已有一年。期间好不容易锁定了一个叫作“刘阿九”的嫌疑人，却在即将搜捕之际，断了所有线索。

    眼前这处仓库是他们费了不少周折才锁定的新据点，据线人说，是嫌疑人关押受害者的中转站，由不得他们不审慎对待。

    喊话结束，无人应答。

    仓库大门被破开，内里漆黑一片，完全不像有人埋伏的样子。

    警员们不敢放松警惕，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踏进仓库，仔细排除隐患。

    “报告！没有发现嫌疑人！”

    “报告常队！仓库里空无一人！”

    为首的警官是个约莫二十八九岁的青年，接收到对讲机里传来的信息，他眉头微蹙，下令道：“开灯，看看是否留下线索。”

    电闸被推上，仓库的灯在扑闪了两下后打亮。

    内里布局井井有条，整洁异常，或者说所有细节都被处理了一遍，没有留下分毫可以指向特定个体的线索。

    但生石灰、绳索、刀具之类的作案工具都没有被清理掉，静静地陈列在角落，好像等人去发现。

    “常队，这里有个奇怪的痕迹！”

    一个警员指着墙角的一块遗落的布条叫道。

    那块布条早已发黑，辨不出原本的形制，但依旧能隐约看出，上面画着一只黑色的蝴蝶，扭曲成“S”字母。

    ——像是什么奇怪组织的标志。

    ……

    司契拿到新身份后，自己动用黑客技术上网查了查，发现“司契”这个名字的痕迹确实止步于3月12日。

    叫作“司契”的标本艺术家、圈内闻名的驱鬼师，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世界上。

    而“齐斯”这个身份却有一套完整的人生履历，精细到各个重要考试的成绩。

    3月13日，“司契”这个名字在游戏论坛里被一部分人知晓和忌惮，难保不会有一两个人闲着无聊在现实里调查一番。

    而他们，注定查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因为，司契在3月12日就消失了。

    “真险，还好晋余生动作不慢。”司契不免有些后怕，但不多。

    生活在信息化社会，隐私注定无法保证，身份暴露不过早晚的区别——除非杀了现实里所有知道“司契”这个名字的人。

    不过晚点暴露身份，到底可以赚得些许成长的时间。

    后续几天，司契网购了一堆方便面、面包之类的食品，大有将自己的住宅打造成“末日庇护所”的趋势。

    他打定了主意，在获得足以应对现实中的威胁的能力前，减少在人前露面的次数，免得被大数据用人脸识别采集到信息。

    其实真要说的话，诡异游戏的玩家们没那么闲，榜前玩家还研究不过来，没多少可能腾出时间去调查司契一个新人。

    但谨慎一点总没错。

    某种意义上，司契是有些许被迫害妄想症在身的。

    ……

    3月19日晚，司契早早洗漱完毕，躺到床上。

    纷纷杂杂的梦境只持续了一瞬，再度睁眼时，他已经站在一面等身镜前。

    眼前等身镜的镜面很快被黑色晕染，缓缓旋转的漩涡上浮现出一行惨白的文字：

    【倒计时结束，您可以在此进入下一个副本】

    【检测到您有足够积分，是否指定副本？】

    玩家可以花费五千积分指定进入某个副本，通关后不能获得积分。

    有不少玩家是被迫进入游戏的，在倒计时结束后，他们乐于花费积分进入比较安全的副本，苟活于世。

    “听风”公会的会长萧风潮曾不知缘由地频繁进入《死寂岛》副本，因此有一段时间，那个副本深受躺平玩家欢迎。

    但一个副本人数有限，最后的结果是只有几个幸运儿能被萧风潮带飞，其他人自然而然凉了。

    “不指定，随机生成。”

    司契说罢，径自踏入等身镜中的漩涡。

    【正在随机生成副本……】

    【副本载入中……载入已完成】

    【副本名称：《盛大演出》】

    【注：该副本存在死亡规则，但不排除其他死亡方式】

    【模式：团队生存（6人）】

    【注：该副本对战斗要求较高，商城将在副本中对玩家开放】

    司契对此并不意外，诡异游戏中的解谜副本相比战斗副本到底是少数。毕竟，设计谜题比随便扔几个长相恐怖的鬼怪追赶玩家要麻烦得多。

    商城对玩家开放，意味着玩家可以在副本中购买诡异游戏提供的道具，针对实时遇见的情况加以应对，算是给了道具储备不足的新手一条生路。

    司契虽然在新手副本里获得了两个道具——【桃木剑】和【素食村的肉指骨】，但它们重新生成的效果属实不敢恭维。

    桃木剑对付鬼魂类鬼怪还有一定用处，指骨嘛……纯粹是搞笑的。

    一想起那个新生成的奇怪技能，司契就想吐槽一句“坑爹”，事实上他当时也这么做了。

    眼下进入新副本，司契知道，自己最大的倚仗便是账户里的五千积分。

    【王国最伟大的木偶师查理先生，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提前走向谢幕】

    【他希望完成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盛大演出，你们被邀请而来，观赏三日后的伟大艺术】

    【他用一生演出喜剧，而这次他将表演一出荒诞剧目】

    随着系统播报，黑暗缓缓散去，场景在眼前凝实。

    司契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舞台的中央，数不清的金色丝线和珠串从头顶垂落，构成重重帘幕将他笼罩其间。

    锥形的屋顶松松垮垮挂下红蓝二色的彩帆，布料的边缘勾勒着暗金色的线编。布幔和金线将舞台环绕，遮蔽看向远处的视线。

    方位不一的打光几乎使人目眩神迷，整座舞台被淹没在光影里，分明寂静无声，却营造出喧嚣吵闹的氛围。

    透过阻隔勉强可以看到台下空无一人的座椅和远处的围墙，格格不入的可疑阴影将舞台和观众席割裂成两部分。

    墙壁红白交错的配色让人想起临时搭建的马戏团，但上面镶嵌的各色宝石又使它比最负盛名的歌剧院还要奢华。

    司契下意识抬手撩起垂到自己脸上的帘幕，穿过珠串和布幔向舞台的边缘退去。

    手触碰到了粗糙的障碍物，司契看到了灰败的、布满裂纹的墙面，和地面褪色斑驳的鎏金。

    这座建筑已经很老了，衰朽而腐败，却用花团锦簇的装点让它呈现光鲜的一面。

    就像盛装入殓的尸体，艳美精致，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