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逆旅

第9章 悲鸣

    年峒大吼一声,体内元力爆发,在周身形成一团血雾暴散开来。这是他踏入秘藏境时觉醒的天赋,他的血液在侵入对手的身体时,能够促使对方的部分躯体急速老化,当然,这对自身也是一种负担,平时对敌他都不过是用刀在身上划过一道小口以造成杀伤,可现在面对狍鸮,他一开始便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还大量透支自己的能力,可见其对于这洪荒异种的忌惮与谨慎。

    狍鸮迎面扑来,年峒速做判断,绝不能硬挡,得闪过一下。狍鸮从远方奔袭而来,其一路上不断冲锋加速,也无一人敢犯险阻挡,待其奔到年峒身前时,其速度与冲击力可想而知,如果被其这样撞到或是抓到,就算不死也要失去战斗力。

    怎么办?年峒脑中急剧思索。只见他快速拔出腿间短刀朝狍鸮扔去,想要阻滞对方的冲势。

    然而狍鸮却不管不顾,逝子之痛已经让它失去理智,它已全然被怒火支配,它一定要将面前得人类撕成碎片。任短刀迎面飞来,它也只顾向前,纵使知道短刀会借自己的冲势突破自身坚硬皮毛的防御扎在自己的身上,它也依旧毫无躲闪之意,它一定要以最直接的方式将敌手碾碎,似乎唯有如此才可稍稍抚慰一点自己内心之痛。

    见自己的攻击不起作用,年峒咬牙前冲。在双方快要接触时,他将自己的长柄刀劈砍而出。而狍鸮只是稍稍侧身便躲了过去。年峒也没有指望这样能够奏效,在他挥刀的同时就已将身体弯曲并引动元力防护周身。

    双方交错而过,狍鸮的爪子抓住了在地上翻滚过的年峒,从他背上带出大块血肉。不及年峒起身,狍鸮迅速回转身体,继续朝着年峒扑来。

    感受到背部的火热,年峒咧嘴,这一下爪击可真是不轻,如果不是自己炼体修为深厚还以元力护体,怕是直接连骨头都给抓断了。再回头却看见狍鸮已调转了方向,又发起了进攻。来不及感叹其对身体的掌控力,匆忙撑地起身以做应对。

    这一次双方的距离不远,将身体缩成一团以规避伤害的方式已经行不通,他很清楚,虽然这一次冲锋狍鸮的速度远不及之前,但其对身体的掌控力必然远胜之前,凶险程度只会更高。

    “地穴天窍、道藏三宫,血肉有灵、赋我神通!”知道无法取巧,只能以硬碰硬,年峒大喝一声,催动族内秘法。他只感觉全身血液沸腾滚烫,像是有无数亡魂在血河里挣扎怒吼,全身肌肉不断撕裂拉扯,就连筋骨关节也在疯狂生长,甚至有骨碴刺破血肉在体外生长形成骨刺。一眼望去就像是刚从深渊中爬出的恶鬼,显得狰狞可怕。

    而狍鸮却不管这些,它仍是向前冲刺,它一定要手刃这凶手——沾染了它子嗣鲜血的凶手。

    年峒看着冲来的凶兽,将手中不再称手的大刀朝狍鸮掷去。感受到自己身躯的膨胀,年峒强压住浑身撕裂的痛楚也迎面直扑狍鸮而上,现在的他才拥有了与其正面相争的资本,三米多的体型虽较于凶兽五米的体型仍显得瘦小,但也终究是有了一战之力。

    狍鸮张嘴一口咬碎飞来的大刀,崩飞的碎片竟无一能在它的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伤口。年峒瞳孔一缩,有些惊讶又有些心痛,那长柄大刀可是由黝岩精铁打造,竟能让其一口崩碎,心中警惕,要是让它在自己身上来一口,怕是自己的修罗身当场就得崩溃。

    双方就要接触,年峒转换姿态,双掌相抵横臂呈铁山靠之姿狠撞而去。年峒只觉脑中一沉,被撞飞而去,在地上拖行出许远,恍惚中,年峒看世界都有了重影。

    见仇敌失去了反抗的余力,狍鸮咽下了口中的血肉,仰天嘶鸣一声。它独角下的面容满是血迹,也有些扭曲,甚至其背上都还有新鲜的血液,那是它在用角撞穿对方身体后仰头抛洒出的鲜血。狍鸮一步一步走近年峒,一把抓住他的头颅,其浑身血迹,已看不见身上有肌肤的覆盖。

    狍鸮抓起年峒,像是一块破布般半截身子拖在地上,伸出它腥热的长舌在其身上舔舐,口中发出悲鸣,像是婴孩的啼哭。它已经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眼中再也容不下其它。

    “不!”年族众人无法接受,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们才刚处理完阴族残兵,根本还来不及帮助年峒,那边就已经战局已定,就连队长的生死也还都尚未可知。他们死死的盯着那头凶兽,眼中的仇恨抑制不住,喷薄而出。

    “跑。”年峒在狍鸮的舔舐中慢慢回过神,可他已没有多余的力量再做反抗,他眼角的余光扫过众人,见他们都还安全,嘴角流露出一点笑意,用尽自身残余的力量,艰难做出手势:跑。

    “这样就够了吧。”年峒心里想到,恍惚中,他好像看见那罐子的碎片缓缓散发出幽光,可他已是强弩之末,他只能慢慢闭上了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这样或许会轻松一些。

    可也正是因为他是强弩之末,才未曾有足够的精力注意到自己手下队员眼中的神彩,只能看见他们都还平安,可这样,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他也并不是不在意自己,可人啊,总是要做出些艰难的抉择的……

    “杀!”众人怒吼出声,齐刷刷朝凶兽冲去,哪怕他们明白,这一去,难有回环,可他们却还是义无反顾、前扑后继。

    “吼!”狍鸮也怒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杀死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连一点缅怀的时间都不留给它!为什么!它不明白,他们已经夺走了它的孩子,为什么还要夺走它最后的一点遗存、一点味道!

    狍鸮将年峒放下,它扬起那被撞得有些凹陷的头颅仰天撕啸一声,径直朝年族的众人冲了上去。

    众人毫不畏缩,纷纷举起手中长矛与凶兽对冲而去。他们大多都放弃了精制的长刀,他们明白,仅凭他们的力量不足以破开狍鸮的皮毛的防御,唯有手中的长矛能将杀伤力汇聚到一个点上,更还有距离上的优势。

    借着双方前冲之势,长矛划破凶兽的皮毛,狠狠的扎在了狍鸮身上。而在正面抵御狍鸮冲锋的年族战士也直接被撞成一团碎肉暴散飞出。

    众人来不及悲伤与恐惧,他们忙翻身踩枪,以自己的身体为支撑,抬脚重重踩在长矛赶上,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借杠杆千斤之势压制住凶兽。

    “年屼!带峒哥走!快!”有人大喝出声,他们都能切身感受到凶兽的顽强抵抗,自身肌肉的颤抖,还有枪身的颤栗。

    “不!为什么是我!你们去!”

    “少那么多废话!这里你最弱!还不走老子们先弄死你!”

    年屼紧咬嘴唇,不再言语,放弃了凶兽直冲向年峒。

    到了近处,他发现年峒已经昏迷,早已不能维持修罗身,原本孔武壮硕的身体现在却显得干瘪丑陋,浑身到处是裸露在外的血肉骨碴。也许,陷入了昏迷对年峒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这样的话,无论接下来发生了多么残酷的事情他都不会看见。

    来不及多想,年屼扛起队长,口角呜咽,瀑泪飞泻,径直朝密林跑去。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不见,可他却能清清楚楚的听见,就在他逃跑时,没错,就是逃跑,落荒而逃,这一次他们一败涂地,那凶兽已经挣脱众人的压制,那大片精木折断撕裂的声响,在其耳边不断嘶鸣哀嚎,深深刺激着他的心脏。他感觉,视线好像更模糊了。

    另一边,狍鸮口中嘶吼奋力挣扎,猛摆身躯,终于把那些长矛折断,将众人甩飞出去。纵使在智谋上有着天大的差距,可这也不足以追平实力上的鸿沟。

    众人起身,又围住了凶兽,他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绝不能让凶兽突破自己的防线。

    狍鸮扑击,口爪并用,而众人也不甘示弱,迎面而上。

    狍鸮一把拍出,将人打飞出去,而更多人却都换上了短刀在其身边游走,或是抓住其进攻的间隙一把刺出,或是主动出击引起凶兽的注意,甚至还有人专盯住还嵌在凶兽身上的矛杆攻击,在其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伤迹。

    不多时,人人伤痕累累,全身上下到处是瘀伤、碎肉。而狍鸮却也不好过,除去那些深欠在体内的矛头外,身上还新插上不少猩红的短刀,以及一些刀刃划过留下的伤痕。

    还存活的众人相顾一笑,朗声到:“神兽又如何!饕餮又如何!还不是让老子留下伤口!兄弟们!今日!赴死!”

    众人纷纷响应附和:“今日赴死!”一时间,气势更胜先前,齐刷刷冲向狍鸮,同,赴死。

    年屼心里一揪,感觉到像是失去了什么,他再也无法咬住牙关,情绪彻底失控,失声痛哭。崩溃中,他竟已无法察觉到,有泪珠拍打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悲伤的痕迹。

    也在此时,无人可以看到的境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出现,他们只是静默看着这一切——阳间事,不归他们管。

    一声轻叹传来,一位干瘦的老头出现在他们身后,:“无常公因何而来,这些阴魂无人敢打主意,自会落入冥间。”

    “我等感知到有祭献轮回岳帝君的铭文于此地飘散,故来此一看。”两人齐声开口,声音艰涩干哑,让人畏惧。

    “哦?东岳天齐圣帝吗?那应该是阴族的事吧。”

    “话说,他们不是你的后辈吗,我们能闻出来你们血脉相连的味道。”

    老人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我不能出手干涉,我已给他们留下了安全的住处,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便必然要经历这样的恐怖。”

    话已至此,两人渐渐隐去身形,归于阴间。

    而下面的战斗也已结束,狍鸮浑身满是伤痕,可它并不在意这些,它只是哀鸣出声,它闻不到子嗣的鲜血味道了,它无限悲伤,却只能低声嘶鸣,回到幼崽的尸身旁磨蹭舔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