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教室。

    “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到。”李沐春对着陈星离摆了摆手。

    有那么一个瞬间，陈星离想要转学，想要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当一个普通的学生，把自己的勺子、小花、水球、本子、笔袋、书柜、桌子、椅子、水花、枕头、小灯、抽屉、小门、插座……都藏的好好的，永远不被人发现。

    “老师，我……”少年突然感觉到自身的悲哀，说不出话。

    “伟大的主，这个男人有把柄被我看见，我们不怕他。”勺子从口袋里探出头。

    “闭嘴。”陈星离使劲用指头弹在勺子头上。

    “哎哟！”

    “他只是个普通人，我不建议你灭口。”多托利安一本正经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淦！你他niang的不要拱火啊！陈星离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虽然对方现在是隐身的状态，但他却能想象到那个老人狡黠的目光，和得意的笑容，就好像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了一样。

    他突然对现在发生的种种有了猜想，低头看向勺子：“你什么时候从我口袋里出来的？”

    “报告主人，我一直在睡觉，只感觉有无形力量吹拂，我就掉出来了。”勺子说道。

    “多托利安！”陈星离咬牙切齿。

    他一向是很温和的人，此时也感到生气了。

    李沐春在一旁吓到坐在地上，退到帐篷边缘。陈星离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陌生人，而他也不想死。

    “老师，您不用担心，我不会对您怎样的。”陈星离见事情越来越糟糕，强行缓和语气，压下情绪，想要好好解释一番，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沐春直接从帐篷底下钻了出去，即使已经跑远，还可以听到一声声“救命”。

    自己的生活，完全被毁掉了呢。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自己面前笑着。

    “小姑娘的一脚可真重，我差点都抵挡不住。”多托利安身形出现，就站在陈星离正前方。

    “很好玩么？”

    “那小姑娘我早上就觉得有点异样，这不，一下就试探出来了。”

    “你管这叫试探？”陈星离手捏成拳。

    “哎呀呀，生气了呢。不过，你真的以为你的平静生活能持续很久么？”多托利安双目低垂，难得语气变得严肃了些。

    “我在努力维持！”

    潜藏的意思便是，如果没有人捣乱，那么他至少还能维持下去。

    “那你应该再努力一点，至少让我将你侵蚀过的那些东西毁灭”，多托利安直视着陈星离：

    “走吧，你们学校的保安还有附近的警察都来了，林秋会将这里摆平的，至于你的老师，你也不必担心。”

    陈星离压抑下自己的愤怒，任由自己被多托利安拉入黑暗中，再次看到光明，已经回到房间里。

    “主人，坐。”椅子跳到他身后，轻声说道。

    房间里的灯睁开眼睛，亮了起来。

    躺在桌子上的笔站了起来，记录错题的本子自动翻开，桌上的台灯也自动调整到陈星离喜欢的色温和亮度。

    一切都是如此和谐。

    “你看，他们是无害的。”陈星离说道。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矛盾之处，分明渴望一切正常，却对活化的事物心存好奇和保护，不愿意它们被直接毁掉。

    站在一旁的多托利安看出了少年的执拗，也不再继续做劝说，他的工作并不是教育少年，只需要保证陈星离的安全就够了，顺带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至于少年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你刚才说的，平静生活不能持续很久是什么意思？”陈星离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多托利安的意思并不是他不可能长久的遮掩，而是在暗示别的东西。

    这并不是什么预感，而是基于对多托利安态度的了解。

    研究自己，待在自己身边，都是应奉何萧的要求，多托利安几乎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蓄意破坏自己的生活，以此取乐，看似是符合其性格的行为，但这整件事并没有恶作剧的意味，多托利安并没有在他那苍老的眼睛中露出得逞而满意的笑容。

    既然恶作剧说不通，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多托利安是蓄意这么做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愿意学习魔法么？我可以尽我所能教你。”多托利安没有回答陈星离的问题。

    沉默，桌子椅子都在沉默，陈星离也陷入了沉默。

    “这也是何萧同意的么？”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普通人也可以学吗？”，反而想起了自家好友。

    多托利安稍作思考，笑了笑：“如果我说是，你或许也会相信，并且同意跟着我学。但我认为，这件事出自你本人的意愿会更好。”

    “你觉得我会信任你，而不是何萧？”陈星离反问道。

    如果掌握超凡力量会带来好处，何萧应该会提醒他的，但何萧从未聊过有关的话题，即便是聊何萧自己的力量，聊他的过往，也是含糊其辞。

    陈星离只是年轻，并不傻，此时结合多托利安的话，迅速有了自己的判断。

    “孩童的友谊真是可爱”，多托利安感慨了一句：“但他也没有阻止我这么做。“

    “况且你不想知道他的状态么？你不想知道他在和什么样的敌人战斗么？你不想知道这颗星球正面临什么样的危机么？”

    顿了顿后，他又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平静生活会被什么东西毁掉么？”

    “还是说，你情愿坐在这书房里，假装什么都没变，假装你童年时代的幸福生活一直持续到永远。

    “这样也不错，至少在何萧死掉之前，我会一直保护你。”

    “你说什么？”陈星离站起身，抓住了多托利安的衣领。

    他比多托利安矮很多，神色中的愤怒让他如同在俯视对方，但即便他手上用足了力气，也没办法扯动对方分毫。

    “根据之前的实验结果进行预测，这件大衣将在1小时27分钟后活化，如果你一直不松手的话。”多托利安面无表情，深绿色的眸子里只有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和他毫无关系的事：“如果你不能变得足够Kevntshai，以上问题的答案你将无法知晓。”

    什么玩意？

    对方嘴里似乎突然蹦出了一个古怪的词，虽然他长着一张高加索的深邃白人面孔，但听他说中文陈星离都已经习惯了。

    那短促而奇怪的发音，让少年思绪短暂错乱。

    不，多托利安说的不对。他并不是一无所知。

    那个转生小助手说过的话，或许正是在描述自己的现状和即将经历的事情。

    诡异世界，是本质，也是答案。

    看见何萧成为天帝，看见血色月亮，看见那个镜子里面的自己变成怪物，就应该想到的。

    一切已经改变，你自己又怎么能够独善其身呢？

    三日前的诡异场景再次浮现眼前，何萧说的娜斯塔尼再次回荡耳边。

    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陈星离低下头，看见地板上满满的都是鲜血。

    那是从我的鼻子、眼睛、嘴巴里流出来的。他心中有所明悟。

    脚下木色地板已经变成了镜子，在血水斑驳的对面，陈星离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腿与手，像朽木一般开裂扭曲，身躯四散开来，像是倒立的树根，面孔藏在血之后，而那摊血不停在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浮出水面，撕破涟漪，直奔他而来。

    多托利安突然感觉面前这抓着自己衣领的少年变得有些不对劲。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是血滴下的声音。

    血水沾湿了他的鞋子

    “你……”他伸手想要去扶陈星离，却看见对方的头直接在他面前爆炸开来。

    如同新芽破土一般，拳头大小的脑袋从那破碎血肉中生长出来，再次长成陈星离的面容：

    “月亮变成红色是假的，我查过，其他人根本没看见月亮变红，所以镜中人也是假的，我被影响了，我被影响了，那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碎骨与红白相间的固体液体糊在多托利安脸上，这个优雅的老人面色中少见露出惊愕。

    与此同时，屋子里也有了诡异的变化。

    陈星离口袋里的勺子跳了出来，趴着地上，大口咀嚼着地上的血肉碎泥。

    清澈的水团飘在空中，其中静静悬浮着一块带着头发的肉和一枚眼珠。

    “嘿，我更想要头发！”勺子开口道。

    枕头跳到两人脚下，吸食大片血水。

    椅子也躁动不安，朝着落在窗前的瘫软的舌头走去。

    书桌贪婪地吞食着落在他表面的血肉。

    那门也躁动地开合着，想要够着它附近的少许白泥。

    它们相处融洽，没有争抢，各自都很满足。就像人间天堂。

    多托利看看见，落在自己衣服上的血肉正飞速消失，连痕迹都不曾留下，左边口袋开了口：“滋味真不错。”

    右边口袋也说道：“确实。”

    十三万澳元……该死，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多托利安回过神。

    不到三十秒，不到三十秒自己的大衣就活化了！见鬼。

    周围的血腥气，他以为自己早就熟悉类似的气味了，但此刻他却发现他依然想吐，想逃。

    他下意识去拉扯陈星离的手，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触碰。

    诡异的感觉在他心中涌起，该死该死该死，自己竟然碰到了陈星离的右手。

    大衣左边开口说道：“老伙计，你是不是吃的太饱了，长胖得好快。”

    右边口袋：“确实。”

    多托利安的肚子飞快隆起，挤开了衬衫与皮带，原本匀称的身材瞬间消失。

    感受着肚中孩子让人心寒的活力，看着自己肚皮上的拳印和隐约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