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有了林秋的提前通知，两位身穿便服的调查员已经等在废弃的垃圾填埋厂附近，见她前来便跟了上去。

    “你被污染了？”借助土坡的遮挡，城市已经消失，周围荒废翠绿，仿佛另一个世界。

    林秋吐了一口气，整理思绪道：“我的一个幻想活化了，它正在跟我对话。”

    那两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有处理过类似的状况，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道：“您看上去非常正常。”

    另一人则推了推眼镜：“在过往案例中，幻想苏生在十秒内就能导致调查员彻底被污染，变成怪物……”

    潜台词则是，您已经跑了这么久，还跟个正常人一样，是不是搞错了？

    “我非常确认我没有搞错。”林秋说道。

    三人陷入短暂沉默，随后，没戴眼镜的那位问道：“您如何向我们证明这一点呢？”

    “是啊，你如何向他们证明这一点呢？证明了之后呢？你又对付不了我。”勺子笑呵呵道。

    “闭嘴！”林秋吼道。

    对面两人陷入沉默，以为林秋气急败坏了，不过之前就有听闻林调查员脾气不太好，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倒也算不上意外。

    林秋闭上眼睛，精神领域并非自己所擅长的，甚至可以说，在整个749局中擅长此类事务的人员都没有多少，至少据她所知是这样。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身上没有产生明显的污染，自己甚至连证明它的存在都做不到。

    但如果自己就当作无事发生，任由其在自己脑海中说话，等自己回到学校，或者回到调查所中开展其他工作时，这就是一枚恐怖的定时炸弹，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变成被污染的怪物，不仅自身失去生命，还有可能造成一场小范围的灾难。

    “我申请保护性关押，请二位逮捕我，并向上申请‘精神操纵师’等级或更高级别的协助。我没有在开玩笑。”林秋严肃道。

    “精神操纵师是什么？很厉害吗？”勺子好奇道。

    两人还是头一回看见自己要求关押自己的，难道是对方工作压力太大，想要放松放松，但看其神色似乎真的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在精神分析的超凡领域，从业人员被简单划分为，读心师、幻术师、精神操纵师、梦境行者等阶层。林秋口中的精神操纵师，整个国家都找不出几人。

    林秋比两人高了半级，他们只好遵从林秋的意愿，将其逮捕。

    两人双手结出阵印，一左一右对准林秋双眼，见她没有丝毫反抗，二人相视点头，启动了戒指上的晕厥阵法。

    “哎呀，主人叫我了，拜拜啦。”

    勺子突然感应到，陈星离在想象它，于是在林秋晕厥前离开了她的意识。

    …………

    陈星离端详着水占盘，心中突然有点后悔。

    自己不应该坦言什么都不知道的，如果端作神秘兮兮的姿态，或者借机吹牛，明显就可以在对话中掌握主动权。

    虽然自己也不懂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自己对此类事件的“耐受性”显然比普通人要高很多。

    看梅蒂利亚的反应就知道了，她身为占卜师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但现在木已成舟，话已经说出口，再想反水已经不太可能，只能借机塑造一个诚实可靠的形象了。

    “要不，我们再试一次？”他诚恳问道。

    这应该叫做，避免实验的偶然性。

    梅蒂利亚深呼吸后，用手指着陈星离：“你先后退两步，对，再退一点，退出这扇门。”

    刚等陈星离退出厨房，梅蒂利亚就一把抓住推拉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它。

    额……假如我真的是什么危险人物，关上门也无济于事吧。

    陈星离对自己这位新老师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对方似乎又胆小又不理智，还不太聪明，这从她计划针对何萧的过程中同样可以得到印证。

    如果要给老师打个分，梅蒂利亚的得分肯定比多托利安的得分要低很多，不过老头子胆子也不大。陈星离想道。

    不就是盘子里伸出一只章鱼触手吗？这有什么可怕的？

    梅蒂利亚未免也太神经兮兮了。

    看来自己的拜师不太顺利……他开始在脑海中幻想出勺子的形象，希望能够利用勺子和这位新老师交流交流。

    这并不是想恐吓对方。

    “嘿，伟大的主，感谢您的呼唤，让我回到了您的怀抱！”勺子鞠躬道。

    “你能进入厨房中那两人的意识里么？”陈星离在脑海中对勺子提问道。

    “通常而言，这可以做到，不过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勺子语气中带着歉意。

    “为什么？”

    “因为这扇门背后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伟大的主。”

    跑了？

    陈星离拉开门，不仅没看到人，就连厨房都消失了。

    门后是一片幽暗的绿林，一望无际，寂静沉默，远处的黑暗隐隐流动，似乎潜藏着什么不可明状的生物。

    甚至好像还有野兽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

    森林中阴冷诡异，似乎蕴藏着危险。他一把关上了门。

    看来对方是真的不想跟自己接触……陈星离无奈又迷茫。

    无奈是因为，他对魔法完全不懂，连看都看不穿，更不用谈破解对方的手段了。

    迷茫是因为，对面的反应似乎有点太大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很吓人的事情。

    水占盘是对方准备的，他连碰都没有碰过。

    希望学校不会因为自己翘课而处分自己，他的思绪跳到了别的地方。

    自己的拜师，算是彻底失败了。

    辜负了何萧的一片心意。

    叹息过后，他打算离开。

    转头看向窗外，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刚才和位晴、何萧站在教室外的时候，他清晰记得，那是万里无云的白天，是晴朗与微风。

    但现在窗外，却是灰暗云层，漫天瓢泼。

    那云仿佛要压到地面一样低。雨如天幕，对面的居民楼模糊不清。

    这里也并不是万里之遥的地方，根据不远处的跨江大桥，陈星离能分辨出，这大约就是西桥市东南方向的某处小区。

    距离学校的距离不超过半小时的脚程。

    时间和空间都离的很近，这天气的迥异便显得极不正常起来。

    不像自然演变的产物。

    陈星离虽然并不太懂气象学，但也有常识，万里无云说明水汽少，根本不可能突然就变出如此厚的雨云。

    …………

    另一边，梅蒂利亚带着位晴翻越了阳台的窗户。

    窗外没有雨，也没有城市和道路，更不是楼下小区的绿化带。

    两人落到了海里。

    “师父，怎么了？”位晴感到疑惑。

    她不明白自家师父为什么要逃，究竟在害怕什么。

    那个看上去有些呆愣的男孩不是被师父收做新弟子了么？难不成对方是魔神伪装，天灾下凡？

    “呼，现在应该没人能追上来了。”梅蒂利亚舒了口气，毫不在意自己眼角妆被海水融化，留下黑泪。

    “姐姐，我们怎么突然掉到海里了？”妹妹轻声问道。

    “这是师父的魔法哦。”位晴抱着妹妹浮出水面，海洋深不可测，但在海水中浮起比在淡水中更为容易，她只是稍微会些游泳，也能稳住自身不沉。

    当然，这也得多亏梅蒂利亚选择的降落地点是一处平静的海面，没有波涛风浪，否则还真的很难说。

    “万相异变，那个男孩竟然能轻易引发神明降世。”直到此时，梅蒂利亚的脸上都残余着惊恐。

    她占卜师的敏锐灵知还是发挥了作用，在屋外乌云密布的那一刻，就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短短一日内，第二次万相异变，又有魔神降世了。

    就是那个男孩不知用什么手段召唤出水占盘里的怪物的时候！

    这属于不得不逃的情形，使用水占盘就能引发神降……

    听到熟悉的词，位晴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对于万相，虽然自己已经在师父嘴里听过两三次，但她似乎不愿意详细解释，还说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梅蒂利亚的话如果让陈星离听到，他大约也会觉得冤枉，他什么时候又引发神降了？

    “神明降世？”位晴问道。

    “暴雨，万相中对应暴雨的是……这个名字我应该知道的，但想不起来了。”梅蒂利亚敲着自己脑袋。

    与此同时，她又想起一件不太重要的事：“你真把这个人偶当成妹妹了？”

    位晴板起面孔：“她就是我妹妹。”

    梅蒂利亚沉默，对于徒弟的选择，她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明明已经知道这是玩偶，明明已经知道这所谓的活化只是别人的手段，却依然持假当真，强迫她自己相信一个虚假魔法编织的谎言吗？

    “如果你坚持……算了，此事最初的责任在我。”她也不再说什么，看向那飘在水面的小女孩。

    相比于人类，她的身子似乎要轻的多，几乎胸部以上都在水上。

    栗色眸子眨着眼，黑色头发被水沾湿，神色冷静温和，依然更像娃娃胜过真人。

    “你打算给她起名字吗？”梅蒂利亚突然问道。

    “嗯，她是我妹妹，当然需要一个名字。”位晴伸手理顺女孩的头发，温柔说道。

    “这个我很擅长，如果你拿不定主意可以找我。”梅蒂利亚说道。

    随即，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暴雨中的神，暴雨中的神，我想起来了，它……”

    位晴笑了笑：“就叫她娜斯塔尼吧。”

    “……名娜斯塔尼。”梅蒂利亚声音一下子变高，整个人一下子呆住。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海。”那小女孩微微一笑，看向梅蒂利亚。

    轰！

    巨雷响彻天际，就连海面都震动了几分。

    乌云瞬间笼罩了一切，雨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她踏水浮空，愤怒中仇恨满溢，眼中闪着可怖暗红。

    “何萧！”

    声音如同滚雷，又如同恶兽之低吟。

    …………

    看着天上的云如同变魔术般消散，陈星离彻底摸不着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