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雨成了市民津津乐道的谈资，天色一晴如洗，焕然一新，算是一桩美事。

    但对于开设在户外的学校而言，雨水无疑是烦人的。看着变得泥泞的教室，梁辰无奈叹气，却也庆幸，如果刚才那雨再下得久一些，或许就不是泥泞这么简单了。

    更远处的星空。

    何萧看着面前四散分逃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那是随意拼接的人类肢体，裸露在外的脏器与大脑，错落穿织的骨骼，仿佛人体大杂烩，只不过现在这大杂烩已经变成了一个个单独的生命体，叽叽喳喳，如沙散开。

    对方宁愿本体承受陈星离右手的效果，也要保全那个娃娃分身吗？

    这还真是匪夷所思。

    他随手劈出剑光，将神的残骸清理完毕。

    何萧早就知道，那个影响位晴的娃娃就是娜斯塔尼降世的承载体，正常而言，对方将会在十七个月后尝试破开万相，引起自身注意，同时吸收了足够疯狂的娃娃便会同步降世，造成一次不大不小的灾难。

    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对对方的手段非常了解。

    之前对陈星离说不了解娜斯塔尼，只是一种善意的谎言，一方面，那时候陈星离还不知道循环有关的事情，自己虽然见到老友很高兴，但在之前的循环中也已经见过无数次；另一方面，根据之前循环中自己的尝试，主动暴露循环往往会导致坏的结果。经历也是底牌之一，随意泄露并非好事。

    将娃娃递给陈星离，便是何萧的一次尝试，看能否通过影响降世容器，来反向定位并击杀本体。

    这种方法也算是借鉴娜斯塔尼的计策，声东击西。

    有了之前多托利安的经历，他已经可以确定，陈星离的力量对于有生命的物体杀伤性是非常足的，多托利安的身上的非人族血脉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肉身在短暂时间内迅速崩坏，精神如果不是自己设下禁制保护，恐怕也会很快消散。

    因此，他有极大把握，陈星离肯定可以毁掉对方的降世容器。

    随后便是根据异变追因溯源，找到本体，打一架试试了。

    但令何萧万分意外的是，对方似乎宁愿将陈星离的侵蚀嫁接到本体上，也不愿意降世容器受到破坏。

    真是匪夷所思。

    所以它现在已经提前降世在地球上，处在相当虚弱的状态。

    陈星离身上也有自己留下的保护，所以倒是不必担心好友的安全；至于位晴和梅蒂利亚，那降世容器就在好友身边，她们也会顺便被保护。

    自己的计划真是完美，娜斯塔尼还以为它能逃掉，却不曾想到这是自己的多重陷阱。

    完美。

    何萧对自己的计划进行了初步评价，认为即使是现在开香槟也不为过。

    清理掉了一个神，还真是……简单？快速？何萧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将功劳丢给了陈星离，这是千万次循环中，最快的首杀。

    虽然单靠和战斗阻止不了终结的欺进……

    当然，比起杀一个老对头，这次更大的收获是，确认了陈星离的能力可以对神生效，并且是比普通物体更强的效果。

    根据多托利安的理论，越是复杂的事物侵蚀越快，而神显然要比人的结构更复杂，这些东西恨不得长出一千只手，一万只腿，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彰显自身强大，恶心，愚蠢，该死。

    简单整理思绪后，何萧进入了万相，回到了地球。

    万相亘古不变，它之内是外，它之外是内，浑圆光芒流转，如同时间流逝。

    “娜斯塔尼呢？”何萧看向正在发呆的陈星离，出声问道。

    现在对方已经近乎陨落，不用再担心了解过多被对方反向污染了。

    见友人回来，陈星离有点惊讶，随即又为刚才自己担心何萧献上几分嘲讽，对方好歹是“天帝”，哪里需要自己担心。

    “娜斯塔尼？”陈星离困惑。

    这不是预言中自己的爱人么？这不是何萧之前说的超凡存在之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难道说……刚才和自己在一起的两人中，有一个是娜斯塔尼？

    “梅蒂利亚教我占卜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她似乎很怕我，直接跑了。”陈星离如实说道。

    何萧先是皱眉，没太注意陈星离口中的岔子，反而想到了娜斯塔尼的降世。

    梅蒂利亚应该不至于怕陈星离的能力，如果要怕的话应该在看到妹妹玩偶被侵蚀时就怕了，她怕的或许是万相异变，怕的是神之降世。

    这……该死，她把娜斯塔尼和位晴都带走了。

    凶多吉少。

    想清楚可能发生的事情后，这是何萧的第一预感。

    冷血一点考虑，梅蒂利亚之后没什么作用，位晴似乎也是如此，在之前的循环中，她的作用只是娜斯塔尼吸收疯狂的人肉电池罢了。

    但不能让娜斯塔尼在地球上为所欲为，即使对方已经遭到了不可逆的伤害，也依旧是邪恶的神。

    “走吧，一起去看看。”

    “梅老师把厨房的门变没了。”陈星离无奈。

    他拉开门，门背后依然是那未知的森林。

    何萧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走到门旁边，弹指将墙斩出了一个门洞。

    露出了背后的厨房。

    梅蒂利亚的小把戏似乎只对门生效。

    陈星离目瞪口呆，原来是这么解决的吗？

    他略微检查了墙壁断面，发现没有钢筋后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承重墙，要不然这楼恐怕都要变成半个危楼了。

    走进厨房，尽头的通风窗分外惹人注意，温暖的风从窗中吹来，似乎和这个城市不处在同一个季节。

    看样子也是通往别处。

    先前的水占盘依然在原处摆着，厨房内没有人。

    陈星离瞬间有了明悟，这两人或许是通过窗子逃走了，窗户上的法术似乎和厨房门类似，都是通往其他地方的入口。

    这种把戏比起何萧的斩破空间瞬移也太低级了，陈星离在心里评价道，不仅有使用地点的限制，还容易被人追上。天帝不愧是天帝。

    何萧提着陈星离飞了出去。

    通风窗背后，是海。

    两人站在空中，下方数十米便是湛蓝的海面，空无一物，没有人，没有岛，没有船。

    “走吧。”何萧面无表情。

    “怎么了？”陈星离揣揣不安，好友刚才心情都挺好的，现在突然似乎带了点儿怒气。

    “娜斯塔尼有水的权柄，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已经找不到她了，梅蒂利亚和位晴大概已经遇害。”何萧解释道。

    等等，梅蒂利亚和位晴已经遇害，也就是说娜斯塔尼既不是梅蒂利亚，也不是位晴？那娜斯塔尼是怎么降世的，难道是，人偶？

    陈星离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瞬间回想起何萧将人偶递过来的动作。

    故意的，蓄谋已久的……而何萧刚才的消失。

    他隐隐有了猜想，但线索太少，没能补全。

    “难怪它不喊我主人……”陈星离莫名笑了一声。

    何萧则想起了深空中的尸体，轻轻扬起嘴角：“你口味真重。”

    “你说，我可不可以用占卜来找到你的敌人？”陈星离心思微动，想起了之前的异变。

    “梅蒂利亚说你是命运的宠儿？”何萧有点不敢置信，如果好友身上真的有魔法亲和的特质，无论是哪一方面，自己和多托利安都不可能漏看。

    “不，她说我毫无占卜天赋。”陈星离神秘一笑，打算给好友留点惊喜，与此同时，心里也带上了几分紧张，不知道刚才在梅蒂利亚面前上演的诡异一幕能否重现。

    按照科学的说法，有些实验结果是偶然，有些实验结果是可重复的，只有可重复的实验才能当作理论和认知的基础。

    现在自己要进行第二次实验了。

    见好友卖关子，何萧眼神微动：“多托利安的储物空间里有一个月岩做的水占盘，稍等。”

    他伸出手，穿过时空阻隔，直接从空气中拿出了一个暗黑的盘子。

    “其实我感觉用什么盘子无所谓啦。”陈星离接过盘子，掂量了一下。

    毕竟上一次就是个普通菜盘罢了。

    二人下落，站在海面上，陈星离弯腰舀了一盘水。

    “水占盘需要放平，然后用其他容器注水的，你这……”何萧对好友的不讲究感到无奈，你好歹占卜的心要诚吧，这么随便，能占卜成功就有鬼了。

    看来梅蒂利亚是什么都没教就跑了，真是可恶，不遵守承诺的女人。

    “无所谓吧。”陈星离回想起上一次的经历，觉得这些东西应该都不是成功的关键。

    “你占卜吧。”何萧抱着手臂，在一旁静静看着。

    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完，比如占卜需要使用清水而非海水，甚至大部分炼金术师会使用蒸馏水，以确保结果的准确性。

    陈星离用手托着水占盘，轻声说道：“我要占卜的事情是，娜斯塔尼的下落。”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我的占卜结果是，她就在我面前。”

    “？”何萧震惊了。

    你这什么瞎鸡儿占卜，别说面前，如果娜斯塔尼在方圆一公里之内，他都能瞬间找到对方。

    就在他打算开口询问陈星离到底在搞什么鬼的时候，却看见数十万根细小触手从水占盘中喷涌而出。

    它们细若发丝，若非细看，还真难以看出这竟是一根根细小修长的触手。

    它们如网一般织入海中，以极快的速度涌出着，连附近海面的颜色都连带着变深了。

    数秒之后，触手丝们飞速收回，将一个小孩抓了回来，几乎是拧着小孩的脖子，将她吊在了陈星离面前。

    那是个女孩，栗瞳黑发，比玩偶还要漂亮。

    陈星离睁开眼睛，露出小孩般的得意笑容：“你看，我的占卜很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