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药罐在冒着热气，浓烈的中药味充斥着整个小屋。

    “大哥哥吃莲子，华华刚剥的。”

    小女孩走了过来，将手伸到金野面前，奶声奶气道。

    肉肉的小手中放着颗很大的白莲，皮壳和莲芯都已经去掉。

    “伢子啊，帮帮忙。金莲是从乡下来的，家里三个娃，给人补点衣服赚学费。”大妈也在说好话，还先行将自己的修理费付了。

    金野默然，不再多说什么，撸起袖子动手拆机。

    人都有自尊心，越困难的人越不想接受怜悯。

    女人开始有了抗拒之意，就像她明明很嫌弃那块肥多瘦少的肉，却依然掏钱将肉买下。

    她不想修了。

    幸好屋内还有个大妈，将女人拖回莲子那里，让她抓紧时间干活。

    金野对此也无能为力，只能加快手中的速度，但心中已打定主意不收这女人的钱了。

    小女孩举着白莲的手依然还没收回去，小眼神里流露着坚持。

    他张嘴吃掉了那颗白莲，柔声问：“县里的莲子就熟了吗？”

    坛州是莲乡，县里出产的寸金莲是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采摘季一般在六到九月。

    “华华不晓得，只晓得剥一百颗能赚八分钱。”小女孩摇着头比了个八的手势，在她的世界里，八分钱可以买很多东西了。

    “华华的姐姐都在上学，妈妈说等大姐考上大学就有出息了。”

    “二姐在大姨家，妈妈说要过几年才能回家来住。”

    “……”

    小女孩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中妈妈和两个姐姐出现的频率最多，爸爸这个词却从未出现过。

    她还说，经常有人到她们家去，每次都要和妈妈吵架。

    “唉！怪不得会熬成肺癌。”

    金野心中轻叹，再次加快频率，终于在两点四十将机器修好。

    趁女人试机器的空当，他偷偷摸摸的溜了。

    ……

    “告诉我你迟到的理由！”

    粟雪群冷冷的看着气喘吁吁的金野，黑框镜片上闪烁着寒光，刚鼓励完你就给我作妖是吧。

    “这老妖婆又占课了！”

    金野脑海中闪过一丝念想，明明是音乐课的。

    五十多双眼睛都望着他，不管男女，眼神中都带着戏谑。尤其伍凡那孙子，挤眉弄眼的，还故意把耳朵扯到天上去了。

    原本只需老老实实回答一句睡过头了，此场危机或许就能解除，比赛之前多少还是有点超常优待。

    可身体里那股中二劲忽然爆发，越看那张马脸越不舒坦，心中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他扬起脖子，大声回答道：“做好事去了！”

    课堂上众皆愕然，下一秒响起哄堂大笑，有夸张的甚至都蹲到地上去了。

    野子，你是偶像！

    粟雪群那张马脸被气到完全变了形，手指向后一点，歇斯底里的吼出一句：“给我滚到后面站着去！”

    “娘的，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喜欢这种少年调调。”金野清醒了一点，知道不能再顶，万一逼得人来个叫家长或者家访可就不好玩了。

    于是他规规矩矩的去靠墙站着，瞄了一眼黑板，将课本翻到第七十八页。

    十三课，听潮，作者，鲁彦。

    五月五号了，就这教学进度，实在让人没法说什么。

    看了会内容，歪着脑袋思考了很久，记忆中对这篇文章非常陌生，时间太过于久远，基本忘了个一干二净。

    幸好后世的文学底子和阅读水平不低，浏览两遍后就看懂了内容，一篇游记，描写作者对大海的喜爱之情。

    香客两字还需要名词解释，深黯(an)一词不但有拼音，还带着注解。

    往后面的课文翻了翻，都是些很浅显的文章以及古诗。

    他又拿出物理政治等书，也没什么难度，很多都是后世里生活中的小常识，就像驾驶证的科目一，理解起来挺容易。

    如今的学生文化基础水平都很低，也没多少课外书籍或者影音资料用以开阔眼界，太难的话没几个能懂。

    金野松了口气，学习上已经不再有难点，考试之前临时去抱抱佛脚。

    粟雪群的注意力一直放了不少在金野身上，看到他拿着各种课本翻来翻去，走马观花的样子，心中怒气越来越盛。

    “金野，用最简单的语言概括一下这篇文章的内容！”

    屠刀已经高高举起，就等着蠢笨的兔子自己撞进来。

    答不上来就罚抄个十遍课文吧。

    正看着历史书的金野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抬眼就看到那张不怀好意的马脸。

    不少同学也正扭头看向他，眼神中流露出同情。

    可惜现在的金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学渣了，他擦了擦鼻子，回答道：“主要就是写了大海的三种场景，也可以形容为三幅画，沉睡，苏醒，咆哮。”

    听到这个回答，粟雪群有点懵，不但答上来了，而且组织出来的词汇竟然用得如此恰当。

    画？

    这不就是三幅画吗？

    平静状态下的，起潮状态下的，愤怒状态下的。

    画面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可是不对啊，坛州地处内陆，现在的小孩别说看见大海了，他们甚至连海在哪个方向都不一定知道。

    “他见过大海？”

    粟雪群不甘心，又问了一个问题：“作者鲁彦将大海比作什么？”

    “人啊！”

    “睡觉，醒来，发狂，不都是形容人类的嘛。”

    金野有种被侮辱的感觉，这问题实在是问得有失水准。

    不过粟老妖的水准全班都是知道的，离开了那本教辅就啥也不是。

    班上开始有了些许骚动，学渣们看向金野的眼神都带着光芒，从来没人敢这么在课堂上顶粟老妖的，而且还顶得这么理直气壮。

    金野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的语文课本比明清时期的八股文简单一万倍，想在这上面为难他还真是欺负错了人。

    粟雪群此时是非常愤怒的，她很想将问题进行到底，不问倒就誓不罢休。

    可看到金野眼里那股自信和淡然，心中又打起了退堂鼓，她怕弄到最后变成自己下不了台。

    斟酌之后，手握主动权的她轻轻地跳过了这个环节，让阳欣起头，全班跟读一遍课文。

    “一年夏天，我和妻坐着海轮，到了一个有名的岛上。”

    “这里是佛国……”

    阳欣清脆动听的声音响起，犹如佛国之中的迦陵频伽，用最美妙的佛音迎接着来此的尊贵信徒。

    伍凡用书本挡着脸，偷偷摸摸向金野伸出大拇指。

    兄弟，你牛！

    随后，这二货丢出了一个小纸团，刚好落在金野的脚边。

    金野瞄了眼讲台上那条缩回蛇信的毒蛇，脱掉鞋子用脚趾将纸团捡起。

    “林浩叫了人到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