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呢

第三十三章

    到房管所和车管所办房子和车子手续时候,田光顺两口子和田甜也开着新买的桑塔拉去了,一切办理完毕,整整花了三天多时间。

    其间,白邙又物色了一个可靠的包工头,粉刷房间,将前边的门面隔出了一个十来平米的小间用做临时休息的卧室,以便将来芈母或行动不便的老人睡觉。

    田甜显得很兴奋,指点着白邙应该如何布置,田光顺两口子满以为她与白邙已经好上了,心里也是高兴,竟把他当成了自家人一样,提出了许多意见建议,还担心他钱不够,执意先收一万块,其余的等以后再说,白邙说什么也没同意,陪同田甜去银行把钱存在了她的名下。

    眼看她去上海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一直惦记着要给她送礼物,却又不知道送什么好,出了银行,坐在车上便问田甜:“干妹,你想让我给你送点啥呢?现在就去给你买。”

    田甜撇了撇嘴,说:“要买还用你送,我自己不会买,再说,到上海那边啥子没得?”

    白邙说:“各是一回事儿,我买的是我的心意嘛。”

    田甜故意道:“我要你那块绣着鸳鸯的手帕,你给唛?”

    白邙为难地说:“那个不太合适吧,要不我让她专门给你绣一块儿。”

    田甜笑道:“才不要呢,她要一多心,还不找你扯皮!”

    白邙挠着头皮道:“哎呀,我又没什么好东西,可愁死我哒!”

    田甜肃然道:“我不过随便那么一说,你还当真?莫劳精劳神的了,要有那个心,把我当亲妹妹对待就行哒。”

    白邙笑道:“那是肯定的,你真要在上海结婚,我专门过来喝你的喜酒。”

    田甜道:“真的,不是骗我的吧?到时我可要给你拍电报的哈!”

    白邙认真道:“骗你的畜牲,不过我可要把你嫂嫂也带上哟!”

    田甜笑道:“带上就带上,不过多一张嘴,还能把我吃穷,哎,我还真想见见她呢,哪天带下来我看看唛。”想了想又摇摇头,“算哒,我爸爸和妈晓得哒,又得有想法,以后,你给我寄一张你们合影的照片,我走了后,家里这边,不管你还做不做蕃苕生意,有时间也要过来,帮着照看一下。”

    白邙点头同意了,刚到体育场,白邙看见许波和陈慧挽着手走在马路边上,把车开到他们身后,突然按了一声喇叭,吓得两人一激灵,许波回头正要张嘴骂人。

    一见是白邙,许波笑骂道:“格老子,吓死人不偿命唛,啥时候学会开车的?”看到副驾驶上坐着田甜,以为是芈璐,又做了个怪相,“格老子,难怪恁个拽哟,在嫂子面前充壳子嗦?”

    白邙连忙说道:“莫乱嚼牙腮哈,这是粉条厂田老板的女儿,我干妹妹。”说着就下了车,把田甜和许波两人相互引荐了。

    许波冷不防向白邙胸口捶了一拳,凑近他耳朵,道:“格老子,你吃着碗里又舀着锅里哈!”

    白邙笑着拍了他一巴掌,道:“只有你才恁个,你们到城头做麽子?”

    许波靠近白邙,朝陈慧努了努嘴,道:“你看她,有变化没得?”

    白邙斜着眼珠瞄了瞄陈慧,茫然道:“看不出来,啷个?”

    许波神经兮兮道:“没见她肚子大了?格老子,怀上了,都三个月哒!”

    白邙哈哈大笑,又甩了他后背一巴掌,凑近他耳朵道:“你格老子属种猪的哈,啷个,想去医院打下来唛?”

    许波又敬了白邙一个掏心拳,笑骂道:“格老子,你狗嘴里不吐象牙嗦,种都种上哒,还打下来,我带她买衣服,下个月八号,阴历的二十二结婚,你必须参加哈,把你媳妇带上!”

    白邙笑着应了,担心田甜等得不耐烦,许波他们也急着去百货商场,就匆匆分手。

    刚坐上车,许波扒着车窗说:“你既然开车,那后天送我去云阳一趟唛,老汉儿让我把外婆接过来,省得路上来回捯车。”

    白邙点头答应下来,约好时间,让许波帮着把摩托骑到津关,他们直接开车从岩水区经过,就不用再绕道温泉了。

    田光顺与张玉春开车去了万县,白邙陪着田甜在城里买了两件衣服,自己也给双方父母各买了一件毛衣,在田甜的指点下,给芈璐也买了一件束腰毛尼大衣,又去吃了一顿鸳鸯鸡火锅,把她送回白鹤厂里,才开车回到香炉石毛平的沙石场。

    见白邙开了辆车,毛平奇怪,问:“干啥还借个车呀?”

    白邙不好隐瞒,只得如实说了,见只收了八百多斤蕃苕,一天卖煤也只赚了三十多块钱,他又要去城里布置房子,想早点把门面弄出来,再去万县了解服装情况,打算就在那里做服装生意,因此就决定把生意转给毛平。

    毛平自己不想拴在这里,就让王权儿接了,当月还有二十来天,白邙仍然按足月给他结了房租。

    这段时间他们相处得有了些感情,加之白邙为人大方,相互间也非常信任,白邙不在,生意由毛平和王权儿帮着料理,他们也没借机贪占便易,毛平不在的时候,白邙也帮着经管,也是真诚无欺,往后白邙不在这里做生意了,毛平和王权儿两个倒真有些不舍。

    所有的事情都谈妥了,毛平突然说:“哟,你这几天没来,集镇门面开始卖哒,你不是说要在那里买的嘛,干脆现在就去看看,听说买的人还很多,当初两千多点一个的,这次好像至少要三千。”

    白邙说:“哎呀,那我身上只有七八百块钱,上午在开县又花了一些,钱不够,去了也只能是看看,现在都三点多了,回去拿恐怕也来不及哒,干脆明天再说,看好就买下来。”

    毛平道:“那明天要是卖完哒呢?再说,早点去,还可以选个好地段,去晚了就只剩比较偏的地方,一会儿你真要是看中了哪个,先从我这里拿点,明天顺路带给我不就行哒。”

    白邙想想也是,便又掉过车头去了郭家集镇。

    他们先沿着街面走了两趟,白邙看上了正在新建的小学下边那个,又觉得靠岔路口那里也不错,犹豫着是不是两处都买下来,可又觉得钱花得太多,还得去信用社取,不想见到胡小霞,而且,下一步做服装生意也需要不少钱,心里有些举棋不定,跟毛平商量,他倒主张两处都买下来,将来也不愁转手卖出去。

    毛平说:“买不买到时再琢磨,先去售卖处问问,万一被别个买了呢。”

    白邙想想也是,两人就往门面售卖处走去。还没进门,就见吴新和芈福从里边出来,吴新一见白邙,仰头瞪眼骂了一句:“日你妈!”接着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牙巴骨咬得嘎嘎响,恨不得一拳往白邙脸上砸去。

    芈福虽然心里对白邙无缘由的反感,但白邙现在已经成了他事实上的妹夫,也不希望两人真打起来,就把吴新强拉着出去了。

    白邙其实已经听到吴新的咒骂,胸膛里早已腾起一股火苗,但想着他并没有指名道姓,又是在政府院内,也不便发作,就强忍着没理他。

    毛平对这些全然不知,只道是吴新没买到如意的地段,随口骂的别人,只看了他一眼,并没往白邙身上联想。

    他跟里边的人倒是非常熟,一问,刚才看中的两处门面早已被别人买了。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就推荐他们买上边最顶头的那个,虽然目前看位置有些偏,但明年将从那里横着再建一条街,不久老卫生院也要搬到对面来,旁边还要建邮电所、电影院和一所中学,现在买,比别的地方还便易不少。

    白邙看了看认购登记,见吴新和芈福选购了下边靠公路一头的,加上毛平极力串掇,又想将来如果芈璐父亲在这里开饭馆,倒也不失一个好地段,恰好毛平身上带着几千块钱的现金,于是当场就买了下来,想想这几天花钱如流水,除去存在信用社的七千,自己手头只有四千来块钱了,心里难免焦躁,毛平再三留他吃完饭再走,他也没无心逗留。

    刚走到家里的地坝上,就见芈璐背着一背从河里洗过的衣服被套和床罩回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母亲在后边端着一盆衣服,上边放着一根捶衣棒,嘴里说着:“哎呀,你恁个女娃子,背恁个远,也不让我换,快放下来。”说着就去托芈璐背篓的后底。

    芈璐笑道:“妈,我也不累。”抬头看见白邙,高兴地叫道,“哎呀,哥,啷个今天回得恁个早来?”

    母亲冲白邙嗔道:“快点帮她把背篓接一下嘛,站在那哈儿,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白邙从芈璐背上取下背篓,说:“没得麽子事,就回来哒,本来晚上我还要去你们家呢。”

    芈璐还要把衣服晾了,母亲赶忙把她拽住,心疼地说:“哎呀,你个女娃子,就歇一歇嘛,一会儿我各人来晾。”说罢生拉着芈璐进了屋子。

    芈璐又去灶屋倒了一盆热水,给母亲绞了热毛巾,让她擦汗,还要给白邙也绞,被他拦住,说:“妹娃儿,你先洗,洗完我冲冲脑壳,头皮痒得不行。”

    芈璐果真先洗了,然后又倒上热水,试了试水温,端到地坝边上,喊道:“哥,快来,水倒好了。”

    白邙正把塑料袋里的衣服往出拿,听见喊声,把袋子递给母亲,就应声过来。

    芈璐让他蹲着,把头抵在脸盆里,便用瓷缸给他从上淋湿,又给他抺上香皂,边抓边挠了好一会儿,问:“还痒不?”

    白邙说:“不痒哒,我自己冲吧,你回屋歇会儿,试试我给你买的衣服,四个老人的毛衣我给都买哒。”

    芈璐说:“还是我给你冲吧,你又看不见,把眼睛闭紧点,免得水进去哒。”一边给他冲头,一边说,“我不是说给他们织的嘛,又花些钱做麽子。”

    冲净后,又给他把头发擦干,才回到堂屋里,母亲提着芈璐的衣服,笑吟吟地说:“来,璐娃儿,快试试。”

    芈璐笑着穿上,扣好扣子,还真比较合身,母亲笑道:“哎呀,我女儿穿着就是好看,比画报上的都漂亮!”

    父亲提着一撮箕刚从地里采的菜进屋,看见屋里站着了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先是一愣,继而看清是芈璐,也笑道:“哟,差点没认出来,这身衣服穿起好看。”

    芈璐被夸得不好意思,笑道:“哪个做活路穿这个,白花些钱,还不如给爸爸和妈买件棉衣。”脸上却绽着幸福的光芒,又帮着白邙让两个老人试他们的毛衣,一家子喜气盈盈,笑语不断。

    白邙又把在集镇买门面的事说了,母亲就埋怨:“你有几个钱不花完就心里难受,两下子花光哒,往后要用钱的时候啷个做,你们结婚不留些唛?”

    父亲喜的合不拢嘴,说:“我们存折上不是还有三千块嘛,你放那里下崽儿啰,他们结婚你还不把钱拿出来?”

    白邙道:“不用,信用社我不存的还有嘛,把集镇的房子砌起来,手头剩的还有两三千呢,那些钱你们各留着,将来养老。”

    母亲佯怪道:“哦,那点钱就打发我们养老,你是不想管我们两个老家伙唛?”

    芈璐忙道:“不会的,将来我服侍你们。”

    父亲笑道:“你妈是故意恁个说的,买都买哒,好歹也治了个家嘛,又不是吃哒喝哒,原先想买还没得钱呢。”

    母亲看着芈璐,说:“城里的房子弄好过后,抓紧把婚结哒,我好给你们带娃儿。”

    芈璐羞涩地低头只是笑,不好意思说什么,眼睛不住地向白邙瞟。

    白邙说:“那你们得跟我们在城里住哈,今年把猪杀了就莫再喂哒。”

    父亲问:“让你妈下去,我得伺弄土地,要不然到时吃麽子?”

    白邙说:“我听说岩水山上有不少人,想在我们这些地方包土地,要不然包给他们,一年收点粮食,够吃就行哒,小菜什么的就在街上买,那楼顶上有一圈花台,老汉儿就栽点花或者葱蒜啥的,种了一辈子地,也该轻省轻省嘛,以后有细娃儿哒,你们两个带他到街上去耍,大些了,就接送上学,你们也闲不着的。”

    母亲说:“璐娃儿她妈身体不好,你不把他们接到城里住,将来哪个服侍她?”

    芈璐说:“我妈她不想下去,说在城里住不惯,还没得在这里方便。”

    父亲说:“那啷个行,要不我们先住集镇,让你妈老汉儿先下去住。”

    白邙说:“下边屋子宽得很,都住一起嘛。”

    芈璐说:“我老汉儿是个古板人,他肯定不会去。”

    母亲说:“都下去哒,你集镇上的房子空着,那买它做麽子?还有,我们现在这个屋,你不要哒?”

    白邙说:“集镇上的房子可以租出去哟,哥哥他们不是要砌楼板儿屋嘛,把这个屋拆哒,让他们盖唛。”

    父亲说:“那你往后回来连个落脚的地方就没得哒?”

    芈璐不好插话,就脱了刚穿的衣服,去灶屋拌猪食喂猪,母亲紧跟着进来,不让她动手,白邙和父亲商量了半天,最终也没拿定主意,只说到时再看看。

    父亲喝了几口茶,就要挑粪去淋菜,母亲抢不过芈璐,只得由她提着猪食桶去喂猪,自己刷锅准备做晚饭。

    白邙来看水缸,见水是满的,就跟着芈璐进了猪圈,亲了她脖子一口,问:“你在这里,你妈哪个照看?”

    芈璐扭头对白邙嫣然一笑,又指了指灶屋,嘴里却说:“我老汉儿在屋头,猪草都弄好了的,他只要喂一下就行。”

    母亲在外边说:“那晚上你吃完饭哒再回去嘛。”

    芈璐说:“那不得行,老汉儿再三让我早点回去,他要去掐豌豆尖儿,明天好让二婶帮着带到街上去卖。”

    见芈璐要用瓢瓜舀猪食,白邙提起桶就往猪槽里倒了,芈璐笑道:“哥,还是你有劲儿,我就提不动恁个重。”

    白邙笑道:“那要不我是男的,你是女的?”

    母亲探过身子看芈璐,说:“明天我也上街卖小菜,要不你也去吧,我两个一起。”

    白邙笑道:“哟,那好得很,我开车把你们送到街上,再去还毛平的钱,然后就找包工头去看看地基,赶紧把屋砌起来,我还要去开县看看那里弄得啷个样哒,另外再找做席梦思的,量量床,我要把所有的床都换成席梦思垫子。”

    芈璐虽然也是心动,特别想坐坐白邙开的车,更想去城里看看他们将来要住的房子,可是又担心母亲离不开她,就有些犹豫。

    白邙说:“要不把你妈也叫上,正好让她到医院去看看,也好对症下药。”说着,两人离开猪圈,进了灶屋。

    母亲往锅里舀水,说:“还真的要得,出去透透气,我们一起扯点家常,说不定她还好得快些。”

    芈璐说:“那我回去问问她,估计她不想动。”

    白邙说:“一会儿我跟你去劝劝她,她把身体医好哒,我两个结婚,她才有精神走,哎呀,早晓得我称点肉回来呀。”

    母亲愣了他一眼,瘪着嘴道:“你光是嘴巴说,把我们的馋虫勾出来就不管哒?”说罢,自己忍不住就笑了。

    芈璐也抿着嘴笑,看见白邙肩上蹭了些灰,轻轻拍了几下,没拍掉,就去拿湿毛巾给他擦。

    母亲就开玩笑说:“女儿,你给我使劲儿抽他嘛,恁个大的人哒,也不爱个干净!”

    白邙故作委屈地笑道:“妈,你还是不是我亲妈哟,哪有你恁个恨儿子的。”说罢,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