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紧要，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阿尔图罗看不懂每一个人的立场，不光是看不懂这些人面皮之下会不会藏着另外一张脸，主要是就算这些人把自己的真容给表露出来，他也还是看不懂对方究竟是那一个势力的。

    他只知道，他确实是不该误入这种高端局。

    “驱使圣光力量的亡魂······亡灵的尝试成功了啊。”

    术士店长并不意外，他甚至还有多余的心思将自己剩下的祷文诵念完毕，方才重新看向了亡魂女妖。

    “圣光只是一种力量，理论上说，确实是每一个人每一种生命都有掌握圣光的机会·······那么我能不能试试呢？”

    术士的脸上带着狂热。

    神经病吧你？

    他在歌颂天父的圣光，同时也想要去亵渎圣光的力量。

    阴影、奥术和圣光，理论上没有人能够跨越它们的限制去掌握另外的一种本征力量。

    因为如今这三种力量的主人，都是神明。

    其实女妖并没有说错。

    在魔法女神登神之前，奥术就已经在世界内翻滚涌动了。

    就好像在亡灵的那位君主出现之前，死亡和灵魂的规则也同样在世界的范围内挑选自己的适格者。

    从这个角度来说，圣光作为一种力量，显然也应该是在天父之前就已经出现了。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但更加显而易见的是，魔法女神和亡灵的君主都是黄金时代的成就者，祂们距离天父稍有一些遥远了。

    在祂们身上成立的逻辑，未必能够作用在埃尔拉斯的身上。

    阿尔图罗继续挪动屁股，他的伤势被对方一道圣言给拉了回来，背部新生的血肉感受着冰凉的空气，其实是稍有一些尴尬的。

    但这就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继续长久的体验着无能为力所带来的痛苦，其实时间很短，但痛苦的时间总是如此漫长，而且似乎完全不打算停息。

    一根冰凉的手指刺穿了他的脖颈，暗灰色的气流从指尖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然后开始修改阿尔图罗的身体。

    亡灵法师唤醒死者的操作并不复杂，而想要将生者变成死者，自然也不复杂。

    没有人出手阻止。

    他们似乎都在期待着什么事情，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片刻之间，阿尔图罗已经彻底的变成了死者。

    他死亡的时间和被转生的时间几乎完全相似，所以阿尔图罗保全了最多的记忆，然后就变成了一只崭新的亡灵。

    冰蓝色的灵魂之火从眼眶之中燃烧，这一次阿尔图罗就没办法闭眼回避了。

    他看向了周围的所有人，选择了和他们一起陷入沉默。

    “没有任何的特殊情况。”女妖并不失望，“告诉我你的秘密。”

    被转生的亡灵天然会服从于施术者，这是契约的规则。

    招魂术作为一个任何亡灵法师都可以学会的法术，本质上是不可能有太高的强度的——弱鸡都能学会的法术，指望它不会被破解，未免也太过于离谱了。

    但招魂术确实很难被破解。

    究其原因，招魂术的本质也是一种神降类的法术。

    亡灵的君主是和魔法女神同一个时代的怪物，祂和女神走过同样的登神之路，不同的是卢希恩娜成功了，并且为施法者们编制了魔网，成为了奥术的神明。

    亡灵的君主也曾短暂的成功，但随后就从神位上跌落了下来。

    只是祂似乎早有准备，在登神的短暂瞬间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的意志刻在了死亡和灵魂的规则之上。

    也就是说，如今为招魂术担保的，是那位真正的亡灵的神明。

    这份规则控制着所有的亡灵生物——也包括祂自己。

    因为弱于过去的自己，所以被过去的自己的规则所束缚。

    阿尔图罗当然抵抗不了，他开始描述自己的秘密。

    “我是个异世界的来者。”阿尔图罗的声调平静。

    死亡的法则和生命是天然冲突的，他的身体很快就会报销，最后变成一具符合亡灵使用的工具。

    但不是现在，说到底，对方也只是需要利用招魂术逼迫他吐露秘密而已，不是为了真的把他塑造成一个高等亡灵。

    “异世界人，还真的是·······”

    阿尔图罗坦诚地描述自己的穿越，包括自己刚刚苏醒时刻的一切心思。

    他的大脑里走过另外的信息，而嘴巴上毫不停息，灵魂和身体都归属于另外的人。

    连同思想也是。

    他在抱怨异世界人的冷酷和干脆。

    从好奇到转生亡灵，女妖压根没有走两句话，就直接把法术完成了。

    这结果其实在阿尔图罗的预期之中，赫里斯塔已经把他对这群异世界人的感官拉到了一定的程度。

    可事情真的发生之后，他还是没能忍住骂娘。

    太干脆了，说杀就杀，真就没有第二句话的。

    施术成功之后，阿尔图罗的脑海里开始情不自禁地思索如何为那位风险自己，如何为自己现在的主人解决麻烦——即使他连对方的名字，对方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但他已经开始准备新的工作了。

    来一手自爆如何？

    哇偶，真酷，我居然不怕死了。

    两种意识同时在阿尔图罗的脑海中翻滚，最后自爆的想法占据了上头。

    “他忽略掉了最重要的部分。”店长摇了摇头，“即使是现在，他也还是忽略掉了这一部分。”

    他们少见地选择了和平交谈，并不是因为已经打完了，而是各自背后的大爹已经到位了。

    接下来的部分，是如何支撑到自家的大爹把自己给捞走，而不是如何把敌人给留下来。

    自己活着，要比杀死敌人重要的多。

    场地被封锁了，现在轮到他们来体验阿尔图罗刚才的感觉了。

    在强者的手下求活。

    店长摇了摇头，“不如把他交给我来试试？我略懂一部分窥视灵魂的手段。”

    在亡灵面前说自己略懂灵魂方面的手段，大概也只有常年和恶魔打交道的术士才有这种资格了。

    亡魂女妖看了一眼阿尔图罗，阿尔图罗自动终止了描述——他已经讲到了自己高中的部分，继续下去就更加乏善可陈了。

    阿尔图罗朝着术士走去，但对方并没有真的开始施术。

    赫里斯塔笑容不屑，“怕了？”

    她因为神启还没有更多的动作，但这两个人，一多半已经把阿尔图罗给看穿了。

    既然这样都看不到阿尔图罗遮掩的秘密，相比较好奇，更加容易上线工作的显然是提防和戒备。

    一切无法窥视的手段和能力，都意味着当事人的无能。

    无能是很危险的状态，阿尔图罗已经用自己的生命来为他们又一次地表演了，如果一个人弱小，他就应该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术士显然不愿意去面对一个自己会觉得束手无策的问题。

    店长倒是无所谓，只是两手一摊，“一个亡灵把她的傀儡递到你的身边，告诉你可以随便翻阅傀儡的记忆，你的第一反应真的就是随便施术？”

    说说而已。

    埋设术式，在对手准备行动的时候爆发，这都是小操作，完全不值得一提的小手段。

    但只要不是自己亲自接触，反应和操作的手段就会多很多。

    比如，擅长读心和潜伏灵魂手段的恶魔。

    术士随手捏碎了一块淡紫色的灵魂石，封印着灵魂力量的石头在咒语的加持下，从无底深渊钓到了某只贪食的恶魔。

    它靠近了，然后成为了术士的奴隶。

    店长有更加趁手，契约培养了很久的恶魔。

    但这种炮灰工作，正常人都不会选择用自己的宝贝，肯定是能上炮灰就上炮灰。

    淡灰色气体状的恶魔将气体捏成接触的手，数只触手迅速地插入了阿尔图罗的大脑，旋即顺着通道进入了阿尔图罗的体内，开始读取它的记忆。

    片刻之后，又多了一个控制者的汲魂魔阿尔图罗冲着自己的主人摇了摇头，示意这个人的脑子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抱歉，我好像把你的玩偶给弄坏了。”术士对着女妖道歉，十分有礼貌。

    他甚至伸手送出了两枚拳头大小的灵魂石作为赔礼，双方和平地揭过了这件事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亡灵的存在核心是魂灵，而恶魔吃掉了阿尔图罗刚刚转生的灵魂，也就意味着亡灵已经死去了。

    但女妖并不在乎。

    她所作的尝试仅仅只是因为阿尔图罗有点秘密而已，对于控制方来说，转生的亡灵就只是工具而已，随时都可以因为更大的利益而直接舍弃。

    阿尔图罗其实还有更大的好处，但得不到的秘密，真的不如直接毁掉。

    术士看了一眼，顺手捏碎了手中的契约。

    旁观的赫里斯塔娴熟地吟唱圣歌，圣光净化掉了恶魔，只留下了一具空壳。

    他们并不熟识，但在彻底摧毁一个敌人这件事情上，大家配合的如此娴熟。

    女妖扬起光矛，打算最后的摧毁阿尔图罗的躯壳——理论上他已经死透了，但有身体还存在，没有彻底的化作飞灰，这都不能够让人安心。

    唯有彻底的死亡，连同魂灵和血肉的全部摧毁，才能够让人稍微有些心安。

    她的动作极快，但仍旧有些来不及了。

    几乎是下一时刻，整块高塔已经骤然破碎。

    三方所在的地方同时被某种法术给牵引扯开。

    这场钓鱼工作，开展的有些过于成功了。

    三方都在做事情，三方的家长也都来了。

    “果然是没有意义的尝试，天天在小孩子身体里放这么多的警报信号，真实没意思。”

    有人为个体的自由而鸣不平，“你们懂什么叫自由吗？一天到晚只会监控自家孩子的一举一动，完全不给他们独立自主的权力！”

    试探的结果完全在预料之中，所有的大人都来了，就没有一个懒蛋缺席。

    所以谁也没有办法杀死谁。

    术士店长摸了摸鼻子，面色稍有一些无奈。

    他其实还是打算趁这个机会把阿尔图罗给捞走的，虽然自己研究不出来，但搞不好自家的老师就能够研究出来呢？

    他和阿尔图罗的照面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有人在命运的尺度上干涉他的思想——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手段。

    窥视命运的人，随时也会被另外一些看的更远的人所干涉。

    如果他能够看到你正准备窥视命运的一面，自然有机会介入这一面，然后为你展示他希望你看到的命运的一面。

    从这个角度来说，所有人都得怀疑自己偶尔冒出来的想法究竟是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是有人希望他这么想·······很危险，但这就是世界的生存法则。

    你要怀疑警惕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这种干涉并不认真，就好像随便拨动了一下他的思想，希望他能够答应。

    他本来无所谓答应拒绝，但感受到了命运的安排，也就顺势选择了听从。

    所以多番尝试，他其实一直在警惕这个帮助阿尔图罗拨动命运的存在。

    但对方到最后都没有出现，理论上说，阿尔图罗是真的死的不能再死了。

    没有人能够在魂灵被彻底吞噬的情况下存活，血肉和灵魂虽然对等，但没有人依靠血肉成就神明，灵魂却有一位只存在于过去的神明作保。

    规则虽然对等，驱使规则的人却不是对等的。

    所以没有人可以失去灵魂依靠血肉复生，但有太多人可以失去血肉却保留灵魂而完成复活。

    那么，他是真的死了···吧？

    突然回忆起了女妖没有落下的一枪，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阿尔图罗的尸体躺在了赫里斯塔的那边建筑之上。

    太远了，隔着空间，即使他请老师出手也不可能摧毁阿尔图罗了。

    犹豫了瞬息，术士捏碎了一枚拳头大小的灵魂石，半边紫色的头发瞬间变白，依靠氪命，他发动了某种命运上的预言术。

    不行，不是确定的生死，哪怕是个弱者我也绝不能就此放心。

    而命运给术士的答案是——死者。

    稳了。

    死者不一定死了，但死者如果还活着，就只能是亡灵生物。

    亡灵是最无法回避灵魂法则的生命，这是它们的根源。

    失去了灵魂，阿尔图罗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