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斩乾坤

第六章 飒沓如流星

    眼看两人的距离渐渐拉开,地吏怒气更盛,并非他的遁地术不如神行术,这两种法术各有千秋,神行术适合在地面上施展,而遁地术则适合在地下潜行,他存有轻视玩弄之心,看着对手狼狈而逃的模样,心中畅意斐然。目下情形又将他胸中稍微平复的怒火再次点燃,他厉笑一声,怒道:“让我抓到你,一定要你生不如死。”一言未必,急奔之中顺势一个前扑,身体随即没入雪地。

    武松感觉身后有异,回头看时,不见了地吏的身影,连忙凝神感应周遭的九顿气息,只觉得那气息渐浙地越逼越近,比先前浓厚了许多,只一瞬间,己来在了他身后不足三步之处。他暗叫一声:“不好,我命休矣。”

    此时他手中己经没有了兵刃,即便是有,也没有用,若是地吏还像之前两次忽施袭杀,己然豪无办法,正不知所措之际,陡然间,插在腰畔的那把斩孤刀剧烈抖动起来,似乎急欲脱鞘而出,武松心念一动,自从这把刀跟随他以后,从未有过如此异常,做过多次的尝试,都无法将它从刀鞘中拨出,此刻危机关头,一股强烈九顿气息正从脑后袭来,他不假思索,伸手一把握住刀柄,管它拔出拔不出,即便手里拿着的是一根筷子,总是有胜于无,挥手迎向着气息的来处,猛然用力斩出。赫然间,一道紫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如同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夜空。

    刀出鞘,斩孤。

    地吏狞笑的面庞骤然凝滞,他腰部以下的身躯还末露出地面,一颗浑圆的头颅和一双手臂己经落在了雪地之上,万点殷红溅入银光白雪,在紫色刀芒的映照之下绚烂夺目。

    这一刀劈在了他的脖颈,刀来之时,他察觉到了,丝豪不以为意,依然伸着双爪扑向武松。

    这世上,不存在能够伤及他的人和物。他很自信这一点,多年的修练和特殊的体质让他可以豪无顾忌的用肉身硬抗各种兵刃。

    地吏的头颅在雪地上双目圆睁,他意识尚未散去,正对着武松手中的刀,只见刀光虚影之中出现一名破衣烂衫的老者,望着自己缓缓开囗:“地吏,归位”。声音威严淳厚。顿时,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压和无可名状的亲切感同时进入脑海,让他不敢有丝豪的桀傲和不从,随着老者的指引,进入到了刀光虚影之中,这一下仿佛进入到了紫气海洋,里面宽阔无比,四周弥漫着朦胧的紫色烟雾,行不多远,只见一座大殿,朱栏白石,门前匾额上面题着“地王宫”三个大字。一旁立着一块石碑,平滑表面的上方横向写着“地王册”三个大字,下面很长一大片的空白,再无字迹。

    老者道:“人枭殿”一百零八位人杰圆满到位,斩孤刀进阶化形,己经过去了九九八十一天。接下来,到了“地王宫”开启的时侯,说完手指在碑身上轻轻划了几下,两个大字出现在了“地王册”

    的下面:地吏。

    “你是第一个归位的地王,过不多久,还会有人来与你做陪。”老者道:“等到凑齐七十二位地王,斩孤刀进阶之时,我自会履行承诺,找回你走失的儿子,送你回到你的世界。”

    老者说完,手指遥空一点,正点在地吏的眉间,刹那间,他封印的记忆闸门一下被打开,想起了遍寻无果的儿子,伤心欲绝的妻子,以及悔恨欲死的自己,颓然硊倒在老者面前,凄声道:“仙长大恩大德,在下难以为报,愿以此命永生永生供仙长驱使,不敢奢求重回家园。”

    老者摇头道:“你来此地三十年,在你的世界,也只是过去了三十天而己,你的妻子本己失去了儿子,又如何能够再失去丈夫。”

    地吏闻言,怱然抚地痛哭起来,呜咽着道:“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儿子,不该相信别人,疑心他偷了钱,还打了他,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我该死,没有颜面再去面对她。”

    老者道:“纵然一切都是你的错,这三十年的惩罚也够了,当初要不是见你硊在我门前痛苦忏悔,不饮不食。言说只要能够找回孩子,愿意做任何事情,我也不会让你来受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苦楚,事到如今,你心中可有后悔接下这份差事?”

    地吏摇头道:“半点不曾后悔,哪怕再苦上十倍,也胜不过和妻儿的离别痛苦。我这里感激无限,承蒙仙长垂怜,只有倍感荣幸。”

    老者笑道:“不愧是个读书人,说出来的话听着舒心,接下来你就把这些年吸取的至阴至柔罡气融入刀中,待到三年之后,七十二地王聚齐,斩孤刀进阶,你就可获自由,一家三口相聚。”

    地吏拜谢道:“多谢仙长,我一定将全身修为尽数融入刀中,请仙长放心。”

    老者点头不语,手指轻弹,只见地面上破碎的地吏身躯化作几缕雾气慢慢升腾,融合成一个黑色的小球团。飞入地王宫之内,地吏望着这一幕,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迈步向着地王宫走去。

    武松自是看不到这一幕,此时他脑中的震惊更是不可言喻,他没看到地吏的身影,甚至不知道地吏己死,在紫色刀芒乍现的刹那,他这个久经战阵,处变不惊的汉子被彻底的震惊了,呆立当场,茫然不知所措。手中刀长不过尺许,虚影却有十丈之长,手轻轻晃动,扯起一片莹莹紫气,就像掌中握着一道紫色闪电。恍然间,心底一丝躁动隐隐浮现,渐渐的越来越强烈,过不多久,就演变成了疯狂,一股舍我其谁的征服欲望充斥胸腔,仿佛手握此刀,可以所向披靡,无坚不摧,天下唯我独尊,万事随心所欲。

    这一晚连番的变故让他始料未及,先是在净土囗中得知了他与方腊的关系,吃惊之余又知道了地吏的存在,他满怀信心的以为可以帮着净土杀了地吏取回方腊的尸骨,没想到地吏不仅是个刀枪不入的怪胎,而且还追逼着自己使出了神行术,危机关头,又是腰间的斩孤刀大放异彩救了自己。大悲大喜的起落交替,斩孤刀奇幻景象的陡然出现,如幻如梦,情难自己。其实是意外斩孤刀在生死关头驱散了一切,他乐极生悲,精神崩溃而己。

    “哈,哈,哈,挡我者死!不服来战。”他如癫似狂,刀指苍天霸气嘶吼。

    净土远远的瞧见高岗之上有紫光冲天而起,一人孤身独臂,傲立天地之间,豪言凿凿,振聋发聩,其势如举火烧天,意欲搅动星河。不由得心头一寒,胆颤心惊,双腿一软硊倒在地。竟是不敢再抬头望上一眼。

    武松为刀威所幻,意识迷乱,狂笑声中舞起了六合刀法,脚步腾挪跳跃,荡起地上积雪,飞扬在光影交织之中,晶莹弥散,迷醉了他的眼睛,他索性闭上双眼不去看它。

    正所谓相由心生,相乃目之所给,心乃相之所惑,看不见刀光紫气,他的心开始沉静,狂躁气息渐退。心神正处在癫狂与正常的边缘之际,陡然间,一个人的名字跳了出来:“高俅。”

    他蓦然睁开双眼,凶光暴射,睥睨自语:“高俅,一个小小的太尉,杀你又有何难,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说完将手中刀向空中一抛,学着讨儿的腔调大叫一声:“斩孤,归鞘。”

    轿孤刀拖着一道紫光在空中盘旋两圈归入武松腰间,他踏步走下土岗,耳中听到不远处净土大师急促的呼喊,也不理睬,辨明了方向,展开神行术,踏雪无痕。只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睹这一切的除了净土以外还有一人,他就是赵构安排在城门口守侯武松的孙诚,武松策马入城之时,他便发现这个独臂大汉,这可是王爷千叮万嘱要看紧保护的人,不敢有所疏忽,于是一直小心翼翼的悄悄地躲在暗处跟随,不敢惊扰。眼前发生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惊奇震憾之余,己不见了武松的身影,想起此人刚才所说的话,似乎要去杀了高俅,此事非同小可,后果极其严重,必需立即向王爷禀报,他不敢怠慢,连忙向着城中奔去。

    此时天色己经破晓,城门处,两名守门士兵奋力分着沉重的大门,一条身影快捷无比的从中间狭窄的门缝一闪而过,二人竟是丝豪未觉。

    內城街道上空空荡荡,并无几个行人,这里面住的大多是朝廷官员以及护卫京城的禁军。想到高俅正在这内城之中养尊处优,自己的林冲哥哥却是孤零零地躺在了荒冢之内,武松恨不得插翅飞到高俅府中,揪住他一刀宰了。他旋风一般走过一条大街,街道两边分列着几家官家府邸,他逐一看过,门额上并无高府的字样。

    他心魔入侵,心高气傲的不可一世,自然不肯低头向人询问高俅的宅地。漫无目标的四下寻找,寻了半日,依然没有发现,心中更加的焦躁,仇人就在城中,近在咫尺,偏偏又找不见,这时经过一处桥头,迎面走来几名轿夫抬着一顶轿子,他看得心烦,恍惚之中觉着这里面坐着的就是高俅,怪不得遍寻不到,原来躲在这里,他上前三拳两脚将几名轿夫打倒,将轿子踢翻,大叫道:“奸贼,还我哥哥命来。”

    从里面滚出一个胖胖的老头,也是个作威作福惯了的朝官,以为碰上个醉酒的疯汉,拦轿闹事。大骂道:“你个下贱贼丕,喝了点猫尿撒泼到老爷身上,是要找死不成。”

    武松狂性大发,但心中未缺仁念,并不想滥杀无辜,眼见轿中人并非高俅,正打算离去,听到这几句骂声,登时火起,冷哼一声,一脚踢在老头的胸口,只见他“哇”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当场毙命。

    几名轿夫见此情形,惊慌失措的大叫着跑开。“杀人了,王大人被人杀人”。一队巡逻的官兵闻声赶来,领头的用刀指着武松喝道:“拿下这厮回衙门问处。”

    一人拿出锁链,径往武松脖颈上套去,武松站在当地不躲不闪,待到那人走得近了,飞起一脚,踢在那人手腕,锁链自他手中扬起,武松伸手抄住,向着他头上一挥,锁头正打在太阳穴上,“啪”的一声,他仰面摔倒,血汩汩流了一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其余的官兵见状,齐声惊呼,各拿着兵刃向着武松杀去,武松哪会将这几名官兵放在眼中,事已至此,他心中的那丝仁念也荡然无存,杀机陡起。甩手将锁链掷向当先一人的头颅,这一下去势极快,那人不及躲闪,正好不歪地被掼在头顶,他“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脑浆崩了一地。武松闪电般欺身,在另一名官兵的身前一闪而过,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钢刀,再一反手,砍在他的腰间,那人惨叫一声,倒地疼嚎打滚,身下己是鲜血淋漓。

    这几下兔起鹘落,转眼间地上己倒了三名官兵,领头的官兵见敌人凶悍,不是寻常歹人,对着身旁的一人道:“此处离“虎豹营”不远,你快去向张大人稟报,请他速速调派高手前来支援。”那人转身急匆匆的飞奔而去。

    武松杀了几人,狂性欲发不可收拾,胸中抑郁许久的憋闷有如洪闸开放,尽数发泄出来,狂笑声中手起刀落,又杀死两名官兵。剩余的官兵见势不好,纷纷后撤逃离。武松却不肯罢休,赶上前去,一刀砍翻一个。正杀得性起之时,只见斜刺里一人手拿钢刀快速赶来,大叫道:“狂徒休得猖狂。”摆刀拦住去路。

    此人乃是“虎豹营”教头周江,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官兵,愤然道:“阁下是哪路好汉,竟敢在这天子脚下公然行凶……,”一言未尽,武松己摆刀扑来,有人拦住去路,何须多言,杀了便是。

    周江冷哼一声,举刀去封来刀,两刀相交,一股大力传到右臂,酸麻不止,手中刀几欲把持不住,脱手而岀。他向来以大力为傲,未料对方的力气竟然不输与他。知道今日遇上的高手,绝非等闲之辈,当下,与他斗在了一起。

    周江号称“花刀无敌”,他的刀法诡异,一身刀法施展开来,只见刀光,不见人影,一团团刀花飞舞,如同三头臂同时挥舞几把刀,在虎豹营的教头群里颇有地位。他与武松斗了几个回合,愈发心惊,此人不仅力大,刀法更是不俗,如他这般身手,江湖上也应当有所名号。却怎么也想不出江湖上的哪一位知名的使刀人物是个独臂。

    武松乍遇强敌,十个回合过后仍然未能拿下,不免心浮气躁,殊不知越是如此,刀法越是凌乱,六合刀法的要点就在一个“合”字。连贯纵横上下左右前后六方为一体,禀万物自然而生道,所谓:“天与地合,地与人合,人与刀合,刀与气合,气与意合。”他的六合刀法只是摸到了这套刀法的门槛,距离真正的造极登峰还差了很多,徒有其形,不知气与意为何物,更无法谈及将这六者融合。虽是如此,用来对付周江这种高手也是绰绰有余。若是换在平时心平气和的情形下,十招之內己经将他拿下,而今只是略占上风。

    他这边心中急躁,适得其反。对方又有三名高手围拢而来,六目炯炯,个个太阳穴高耸。三人呈犄角之势站在远端,显然是怕他逃脱,武松虽然癫狂,心智却是尚存,耳目之聪更胜平时。他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林冲哥哥说这京城之中藏龙卧虎,我今日在这龙潭虎穴之中闯上一闯,谁又能奈我何,我且杀个痛快,先灭了这几个为虎作伥的奸贼”。

    他杀心大起,可这几人也并非易之辈,仅眼前一人就让他疲于应付,若是这几人一哄而上,莫说杀敌,他能全身而退,己属不易。”

    正思量间,蓦地想起地吏杀人的手段,心中一喜,己然有了计较。激斗中一个转身,向着东北角那人疾奔而去,这一下速度奇快,眼前的对手怱然消失,周江惊愕自不必说,远观的三人也都暗自诧异,他们也都没有看到人去了何处,东北角的那名高手正在四下打量,忽然听见脑后有细微风声,急忙转身之时,一个身影己到了近前,慌忙间己无法躲闪,身体硬生生的被撞倒在地,同时感到颈下一凉,喉咙被利刃割破,一股灼痛伴着大量鲜血喷出,他一声未吭,倒在地上,那身影停也未停,望也未望,一溜风似的消失不见。

    此人也是虎豹营中一名高手,其手段并不在周江之下,在豪无防备之中被武松一刀斩杀,着实死的糊涂。这种手法是模仿地吏杀人的手段,并非是他的武功高出对手太多,乃是出其不易,以快突袭。神行术虽然不如地遁术的隐蔽性强,但也是十分的历害,比地遁术更加的精准,让对手防不胜防。

    世间武功,唯快不破。谁也料想不到世间竟然有人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移动速度。当危险还在远处之时,人对于危险的防备意识不够充分,应变能力更是严重不足。当被围猎的猎物怱然变成了猎食者的时侯,没有人会在瞬间完成角色转换,应变得当。

    武松一招得手,也不停歇,转向西边方向的另一名高手奔去,瞅准了他的身后,转瞬便到了近前,将刀锋推至肘前,在电光火石之间,向着他脖颈一掠而过,这一刀更是利落,那人未及转身,脑袋就己经掉落在地。

    武松哈哈大笑,这般杀人不仅痛快,而且有趣,他得意非凡,原来京城里的高手也不过如此。

    他每多杀一人,狂性便会多加一分。

    周江与剩下的那名高手尚且不知两位同伴己死,还在四顾寻找着武松的踪迹,武松提起地上的头颅,又向正南方奔去,到了第三名高手的十步开外,将手中头颅抛向半空,同时刀也自腋下递出,探向那人后颈,这一次他心中存了稍许轻视,动静有些大了,那人听见身后有异,猛然转身,只见一把刀己到了眼前,慌忙之中急向后仰,刀锋贴着鼻尖一掠而过,他身子尚未直起,高空中一颗头颅降落下来,惊魂未定之时映入眼帘。看得十分清楚,竟是与自己同来的兄弟,这一惊比刚才那豪无征兆的一刀更加震撼,震惊之余尚未回过神来,武松反手又是一刀刺入他的胸口。他惨叫一声,仰面倒地,胸口鲜血如泉水般喷出,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周江听到这边的惨叫,快速奔来,只见武松满身鲜血的正在用刀割地下那人的头颅,他目眦尽裂的大叫:“恶贼,拿命来。”武松冷笑一声,转身便走,转眼便不见踪迹,周江以为敌人逃走,也不追赶,俯身查看地上的那人,入目惨不忍睹,脑袋己被割了下来,旁边还有另一位伙伴的脑袋。他怒道:“恶贼,高太尉绝对不会放过你,逃到天边也要将你抓住。”

    周江简直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人敢杀虎豹营的人,这虎豹营可不简单,不是普通的朝廷士兵可以相比,这里面所聚集的都是江湖上久负盛名草莽流寇。其中不乏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恶贯满盈之辈,与逼上粱山的众人不同,他们做恶之后,不仅没有被朝廷冠以罪名,反而将他们笼络在一起,成立了一个专为皇家办理江湖事务的部门:“虎豹营”,归属太尉直接管辖,在京城中可谓风光无限,无人敢惹。

    北宋的官员制度基本沿袭了秦朝,采用三公九卿制,太尉这个官职处于三公第二,次于丞相,高于御史大夫,丞相居百官之首,既能相助皇帝治理朝政,又能主宰百官升迁调度,权力相当之大。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而太尉则是掌握着天下兵权,虽然有些名不符实,实际上各路统兵大将都是由皇帝的虎符调遣,太尉更像是一个荣誉虛衔,但它的表面上呈现出的势力掌控却是无人能比。

    高俅这些年对虎豹营倾注了大量心血。虽然表面上这是一个为朝廷办事的部门,实际上己经成为了他的私人势力,里面的人只奉他的命令调遣,帮着高俅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恶事。这次周江四人正在酒楼中喝酒,听见下面有人说郎中令王大人被人打死了,非常气愤,这王大人是九卿之一,和高俅的关系素来交好,几个人岂能袖手旁观,以为对付个疯汉,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没想到对手竟然连杀了他们三个人。

    在周江看来,杀了虎豹营的人就等于直接得罪了高太尉,反叛朝廷,这罪名着实不小,灭九族的大罪,这个人逃不了,早晚都是死定了。

    他哪里知道,武松真正要杀的人,正是统辖虎豹营的太尉高俅,区区这几人又何足道哉。

    周江悲愤难当,嘶吼连连,丝豪没有觉察到危险就在眼前。一阵疾风吹过,只觉得颈下一凉,斜目见到一柄尖刀搭在了肩头,他陌然一惊,来人无声无息,这一刀若是想取他头颅,根本无暇闪避。他不敢妄动,就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正愁找不到高俅老贼,带我前去找他?”

    武松刚才并非逃走,想用神行术突袭杀了周江,可是听到他口中提及了高俅,又改变了主意,自己寻了半日,找不到高俅府邸的踪影,眼下正是找到高俅的良机。

    周江冷汗涔涔,换做别人,他仗着虎豹营的威势,量对方不敢杀他,可眼前的人己经杀了他三个伙伴,绝不会在意再多杀一个。他强作镇定道:“好汉,高太尉在太尉府中,我能领你去太尉府,可我见不了太尉。”

    武松冷哼一声道:“我要杀你,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以做到,你若是耍奸戏弄我,定然让你人首分离,走,带我去太尉府,”说完让周江将手中的钢刀扔掉。

    周江刚才还和他打得难分难解,不知道对手为何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历害,悄没无声地出现在了身边,不由生出了惧意,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最是贪生怕死,为了富贵享乐才为高俅所驱使,没有丝豪的忠义可谈。眼下自己的小命最为紧要,哪管此人找高俅是为了什么。

    “他是要刺杀高太尉吗?”周江在心中冷笑,太不自量力了,太尉府守卫森严,高手林立,纵然他有天大的神通,也只能是自投罗网,有去无回。

    周江领着武松来在太尉府的门前,只见大门紧闭,两旁站立着几名带刀的府门衙役。武松看到此景,胸中怒火燃烧到了极点,仇人就这两扇门的后面,他大喝一声:“高俅老贼,出来受死。”言罢将手中提着的两颗头颅朝门前一扔,大踏步的向着门口走去。

    两旁的衙役惊得目瞪口呆,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一名反应过来的衙役上前喝道:“哪里来的刁民,敢在此地放肆,拿下。”他一挥手,两旁的衙役纷纷抽刀围拥过来。

    武松正欲抽刀砍杀,只听见大门里面人声嘈杂,随即大门打开,走出一队披挂着铠甲的士兵,领队的做总兵打扮,原来高俅刚刚得知了王大人被人打死的消息,恰在此时派出府中护卫前去缉拿凶手。守门的衙役见了来人,恭身向着那名总兵行礼,指着武松道:“刘大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凶徒,提着人头要闯府门,请大人缉拿。”

    这位总兵名叫刘涛,他上下打量几眼武松,只见面前站着个独臂的血人,正与杀死王大人的凶手体貌相符,急忙叫道:“他就是杀死王大人的凶手,速速拿下这厮。”

    众兵士一拥而上,将武松围在中间,周江见这阵势,趁乱溜之大吉。

    这一队兵率足有三百余人,层层叠叠地将武松围在中间,武松的神行术再难施展,没有长距离的冲刺助跑,莫说突袭杀人,脱身也是难事,武松豪不在意,摆刀迎向扑来的一名持枪高手,六合刀法展开,刀刀指向对方要害。

    两人打了十几个回合,武松渐感手足沉重,神行术虽然神速,但消耗体力也是极大,他自昨夜随净土出京城,与地吏在乱葬岗上以神行术追逐多时,又与周江几人周旋,一直未有片刻休息进食,体力几乎耗尽,全凭着一股报仇杀高俅的毅力支撑着身体。可身体毕竟己经疲乏,难免体力不继。

    刘涛见那名持枪高手迟迟拿不下对手,反而略占下风,心下急躁,手再一挥,又有两名高手加入战团,三人合围武松,这一来武松登时变得极其被动,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眼见就要被三人生擒,他将长刀一抛,伸手探向腰间去拔斩孤刀,刀连着刀鞘入手,他张口咬住刀鞘,用力拔刀,怎么也拔不出来,心中着急万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长叹一声,知道今日定然是凶多吉少,死便死了,可是手中的这把刀古怪之处甚多,切不可落入高俅的手中,慌忙将刀塞入怀中,刘涛等人见他抛却钢刀,快速地从腰间掏出一物送入口中,复又塞入怀中。还以为他掏出的是药瓶之类的东西,意图服毒自尽,浑然没放在心上。

    这把斩孤刀乃是灵物,所斩之人尽是这世间的人杰枭雄,超群孤品,岂能被这些人引动杀念,它若是躲在鞘中不愿出来,任武松如何用力也拔它不出。

    武松手中没有了兵刃,围攻他的三人再无顾忌,刀枪纷纷向着他的身体招呼,“扑”的一声,左肩的肩胛被枪头刺入,这一枪刺的极深,几欲透体而出,那人手上发力,向上猛挑,连着他的琵琶骨将他的身子拔起,而后重重的掷在地上,“咔嚓”一声脆响,他的左腿胫骨直接被摔断,那人抽出长枪,旁边使刀的那人恶狠狠朝着他右腿就是一刀,武松连忙缩腿,躲过了这断腿的一刀,脚踝处却被划伤,血汩汨地流了出来。

    他这次伤得不轻,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肩胛与断骨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几欲昏厥。

    他破口大骂:“高俅老贼,你武二爷今日杀不了你,来日做鬼再来索你的狗命。”一名守门的衙役过来,恶狠狠地在武松的胸口踹了一脚,“咔嚓”一声脆响,踹折两根肋骨,他虽是吃痛,却未发出半点呻吟之声,再要骂人,己经发不出声响,一囗鲜血狂喷而出,昏了过去。

    刘涛吩咐众人将武松抬入府中,派人向高俅禀报,过不多时,高俅传下命令,他要亲自审问武松。

    太尉府中设有专为犯人准备的刑房,武松被带到刑房处,被冷水泼醒,他睁目四望,只见堂上坐着一名白净面皮的朝官,似曾相识,再定睛一看,登时明了此人是谁,正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高俅。当年高俅征讨粱山时,被张顺带人凿沉了海鳅大战船,将高俅生擒活捉,押在粱山数日,所以他能识得高俅。恨得他咬牙切齿,七窍生烟,随即挣扎着站起身来,刚迈出一步,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在急怒之际,竟忘了左腿己断,眼望着仇人近在咫尺,而他却是寸步难行,不能报仇。气的他心肺都要炸了,只能开口骂道:“高俅老贼,还我兄弟命来。”

    旁边两名衙役过来按住他的肩头喝道:“太尉面前休要猖狂。”说完要将他按倒在地。高俅摆手示意两名衙役退下,眼前之人遍体鳞伤,浑身血污,旁边有这么多人,对他不会造成丝豪的威胁。他对于刑堂中的这种辱骂己经习以为常,不以为意。将死之人逞囗舌之快,入耳何须当真。他执掌太尉多年,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眼前的这人不知道是何时得罪的哪路人马。这幅样子显然对自己恼恨之极,他思忖着打量这人良久,终究还是未能想到此人身份,开口说道:“敢问阁下何人,我与你何怨何仇?”

    武松咬牙道:“我与你仇深似海,不同戴天,恨不得生食你肉,渴饮你血,我粱山众兄弟虽不是你亲手所杀,但皆是拜你这奸贼所赐,你不得好死。”

    高俅呵呵笑了两声,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武松看了片刻,忽然恍然,知道了眼前的这人是谁,不自觉的生出一股惧意,此人凶名远扬,怪不得会出现在此处。他向身后的两人使了眼色,二人会意,转而站到了他的身前。他不动声色地道:“我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我这里闹事,原来是打虎英雄武松武二郎,你不安心呆在六和寺拜佛参禅,竟然跑来此地送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武松道:“奸贼,二爷我先走一路,黄泉路上候着招待你,看你还能待多久。”

    面对武松的咬牙切齿,气焰汹汹,高俅依旧不气不恼地端坐在堂上,丝毫不为所动,拿过茶盏,轻呷了一口茶水,望向武松的眼神里充满了轻蔑与嘲讽,似乎在看一件极为可笑的滑稽之事。他淡淡说道:“你武松也能称得上“英雄”二字,若非遇人不淑,或许也能有所建树,只可惜空有一身勇猛蛮力,却无头脑,不懂做人之道,被人当做棋子利用,却不自知,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武松道:“我是遇人不淑,就是遇到你这个祸乱朝纲的奸贼,才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是你们定下毒计,让粱山与方腊互相惨杀,我众位兄弟岂会惨死,你们毒计得逞,灭了方腊,平了梁山,杀我兄弟,败坏朝纲,简直天理不容。”

    饶是高俅城府极深,还是有了些愠怒,他沉声道:“不错,你说的这些事都是我做的,我这个大恶人一点都不冤,可是你只知道我做了这许多恶事,宋江做的恶事你又知道多少?他做的恶事只比我多,不比我少,他想要的,何止是败坏朝纲,你一介莽夫,哪里知晓这其中的利害。”

    江湖传言是他假赐御酒,毒死了宋江。作为当事人,他最清楚这种传言的真假与来处。天下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杀死宋江,他有能力,有动机,更关健的是他还不会辨解,只能默默背着这口大锅。

    要宋江死的人何止高俅一人,而是整个朝廷,若非皇帝默许,他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借御赐毒酒要了宋江的性命,其中的原由说来话长,并非仅仅只是因为宋江在朝中是唯一的异类,成天要替天行道,斩除奸臣,闹得朝中上下人人自危。里面的弯弯绕绕常人自是难以参透。

    武松心中所恨乃是高俅杀了林冲,好似切肤之痛,深入骨髓,对他杀死宋江反而没有这般恼恨,如同一旁的观望者,看到昔日的朋友惨遭杀害,虽然愤恨唏嘘,但是断然不会因此放弃隐居生涯,舍命拔刀报仇,他在功成身退之时己决意隐身避世,抛却人情烦恼。该还的还了,该死的死了,世间的纷争再也与他天关。故人是好也罢,坏了罢,过往就是过往,与此时的他己无多大干系。

    武松道:“我宋江哥哥做事光明磊落,为人仗义,忠于朝廷。岂能与你这滥杀无辜的狗贼相提并论。”

    高俅道:“我杀人虽是不少,其数也不过百人,这些人说不上是好是坏,但绝非尽是无辜之人。可是因宋江而死之人又何止此数?粱山的伤亡自不必说,单是这些年因他占山为王所殃及而死的百姓也是不计其数,他们何罪之有。宋江岂不是更加的十恶不赦。

    武松道:“那又岂能相同,我宋江哥哥做的是除暴安良,为民除害的行径,牵连百姓伤亡也是无心之举,心中自然不安。你是为了一己之私,铲除异已,为祸朝堂,杀害忠良,没有半点仁心善念,是个恶贯满盈的奸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