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斩乾坤

第五章 露从今夜白

    武松望着净土大师,意味深长地道:“我若是你,绝不会放任自家的兄弟身陷囹圄,见死不救,拼死也会救他出去。”

    当日装着方腊的囚车就停放在六和寺中,净土大师作为寺中主持,若是在梁山众人的饮食上做些手脚,再设法与方腊的余孽里应外合、也未必不可成功。

    “武二郎,我知道你侠义心重,拼死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兄弟着难,可是你若是我,当时能够忍住不抽刀把他杀了,也算你有容人之量。”净土大师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说到此处,他眼角处有些湿润,继而语气一转,缓缓道:“我兄弟一十二人,方腊排在最未,从小他聪明好学,口齿伶俐,深受父母和哥哥们的宠爱,所有人都以为他将会是我们兄弟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我家境贫寒,兄弟众多,为了他能够吃饱穿暖,父母将我们这几个小点的哥哥送人的送人,出家的出家,事事都为他着想。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长大以后不断的惹事生非,处处与官府作对,还杀害朝廷的官员,之后便逃之夭夭,连累父母和我两个哥哥为他入狱枉死。本以为他逃走以后会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痛改前非,安分守己的安稳度日,没料想他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的创立了魔教,做了魔教教主。还将我的几个侄儿也带入其中。更加不知死活是他竟然胆大包天的造反起义,以致于惹来官府抄家,我方家连同九族之内的宗亲无一生还,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若不是我从小就出家做了和尚,极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恐怕也随着他一起死了。”

    净土大师神情激奋,对于方腊这个兄弟,他是又气又恨,虽然如此,他当时还是想过救他,那天他在六合寺停放囚车的牢笼之內见到方腊,满腔的怨气顿时又化作了心痛怜惜,那一夜,他给看管囚车的官兵饭菜里放了蒙汗药,趁机来在了囚笼之前,望着囚车内蓬头垢面,昏昏沉沉的兄弟,他心情复杂难过,这是那个曾经被所有家人寄于厚望的小弟吗?没有了风流俊逸,也沒有了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他痛惜地伸手就要去打开囚笼,囚笼上锁链的响声惊醒了方腊,他望着夜色下的光头,虚弱地开囗道:“十哥,是你吗?”

    这一声“十哥”叫的净土大师心里酸楚,口中回到:“谁是你十哥,你的哥哥们全都让你害死了”。方腊道:“十哥,我知道是你,你干什么,千万不要救我,我的腿被打断了,跑不了了。”净土大师心中一寒,知道把他放出牢笼也无法逃脱。但是想着能够把他藏在寺院里,仍然默不作声的继续摸索着去打囚笼。

    方腊气息紊乱,呼吸急促的说道:“十哥,你不要管我,让我去死算了,如今我功败垂成,变成这般模样,己经没有了东山再起的可能,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净土大师听闻这话,猛然一巴掌击在方腊的脸上,痛斥道:“你这个死不悔改的东西,到了这步田地还想着东山再起,真是无可救药。”

    方腊“哈,哈”笑了两声,净土大师的这一巴掌用力很重,他的嘴角浮现一缕血丝,他双眼紧紧盯着十哥,恨恨地道:“打的好,我就是死不悔改,无可救药,你若是还顾念我们的兄弟情分,就一刀把我杀了,免得让我再受颠簸流离之苦,你要是救了我,但凡留有一口气在,也不会眼看着朝廷官府欺压良民,土豪恶霸横行不法。”

    净土大师见方腊落得如此境地,依然语气绝决的不肯回头,怱然感到浑身乏力,心内空空。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眼前的兄弟再也不是兄弟,他不只是魔教的教主,他就是个放不下屠刀的恶魔。他不能救他,也救不了他。

    想到这里,净土大师放开手中的锁链,道了声:“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打扰了。”言罢,转身拂袖去了。

    净土大师有求于武松,不得不说出他与方腊的关系,他是出家人,方腊造反与他无关,即便九族被灭,他应该陪着方腊一起死。可是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但是他营救方腊的图谋,则是不可与人言说。

    武松心中敬重方腊,对净土和尚的这番贪生怕死的说辞甚为不耻,料想他要找自己做的事或许与方腊有关,于是问道:“你要我杀的这人,莫非与方腊相关”?

    净土大师略显尴尬的点头道:“此事有些难为你了,你若是不肯去做,那也无妨,先前的赌约原本就是个戏言,作不得数。”

    武松看出和尚心中顾虑,他是担心自己不会为了方腊的事情去冒险杀人,于是不耐烦道:“老和尚卖什么关子,我武二己经答应的话,就绝对不会食言。”

    净土大师大喜,说道:“贫僧也是为了寻回方腊的尸骨。”

    这要到哪里去寻,朝廷对于方腊这种谋反之人最为痛恨,其尸骨怕是早己经被挫骨扬灰,豪无踪迹了。想到这些,武松说道:“你要是觉得对兄弟有愧,就请个懂阴阳,看风水的先生,为他招魂引魄,建个衣冠冢。也有个祭拜之所,至于方腊的遗骨,定然是无处可寻了。”

    “若是无处可寻,倒还好了,大家也都死了心,偏偏是知道个去处,却又无法取回。”净土大师喟然一叹,他心中实无愧意,也不反驳武松这样说。

    “这又是为何?莫非方腊的尸骨还能找到踪迹?”武松不解的问?

    净土大师悠悠道:“方腊被擒之后,他手下侥幸逃脱的兄弟不在少数,其中一个叫做刘洪的,乃是方腊的拜把子兄弟,他组织起了一些人,一直在想办法营救方腊,奈何在朝廷的重兵防护之下,几次的尝试都没有成功,反而折损了不少的兄弟,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斩首。

    刘洪没能救出方腊,就想把方腊的尸骨偷出来,拉回老家安葬。原本以为朝廷一定会把方腊的尸骨埋藏的极为隐蔽,找起来十分困难,哪知朝廷不仅没有隐藏,反而在城外的乱葬岗为方腊建了一座阴魂地狱,坟前立着虎头碑,刻上掌管十八层地狱的十八狱司,无间地狱的无间狱司,用以镇压方腊的亡魂,让其尝尽地狱苦楚,永世不得超生。”

    武松听到此处,己然明白这是朝廷为了诱捕方腊部下计下的毒计,愤然怒道:“可恶,人都己经死了,还被朝廷拿来做些卑鄙手段,当真恶毒。”

    净土大师诵了一声佛号,继续道:“刘洪那天打听到这些以后,自然气愤不己,虽然明知有风险,还是在一天夜里带着七八个弟兄前去挖坟掘墓,几人赶到那里,刚要动手开挖,就遭到了袭击,原来是朝廷早有准备,等着方腊的手下自投罗网。刘洪他们不敌,同去的几人都死在那里,只有刘洪一人逃了回来”。

    武松道:“这刘洪也是个蠢才,四下里若有埋伏,怎么会不留痕迹,稍稍细心应该能够看出端倪”。

    净土大师摇头道:“刘洪跟随方腊日久,也经过不少的阵仗,若是连这种“守株待兔”的伏兵伎俩都不能看破,的确称得上是个蠢才。可是他久经战仗,又怎么会犯这种致命的错误,他事先做了严密的侦察,虽然白天有大量的官兵守护在那里,但是到了夜晚,守护的官兵就一个不剩的全部撤离,埋伏在周围的兵卒也都撤走,似乎是害怕乱葬岗上的孤魂野鬼出来向他们索命。”

    武松道:“那为何又会遭到伏兵袭击?”净土大师道:“那是因为伏兵只有一个人,一个高手中的高手。”

    “高手中的高手,是什么人”?武松奇道。

    如果伏兵只有一个人,的确是很难被发现。

    净士大师面上微微露惊惧的神色,颤声道:“他不是人,是恶魔,他太历害了”。

    武松道:“你来找我,就是让我去对付他?”

    净土大师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若不是蒙高人指点,贫僧断然不会在你的身上打主意。一来是因为方腊曾经是你的敌人,还杀了你粱山上的许多兄弟,你未必会为此出头。二来担心你有个闪失,那个人实在是太历害了。

    这话让武松来了兴趣,问道:“不知道是何方高人给你出的什么主意?”

    净土大师面露难色,沉思片刻还是说道:“贫僧答应过这位高人,不向任何人吐露他的姓名和行踪,请见谅,不过他给贫僧出的主意,倒是可以说给你听。”

    武松也不勉强,点头道:“人活于世,自该诚信守诺。”

    说起这名高人,净土大师仿佛怱然之间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神采奕奕的道:“此人有通天彻地、博古通今之能,对阴阳五行,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乃是一位当世无双的绝顶高人。”

    他说话时语气恭谨,一番无上神往的表情,显然那位高人在他的心中地位极高。武松不由的暗想:“大和尚囗中的这位世间高人莫非就是讨儿的师父?讨儿在六合寺里平空出现,就是这老和尚带回去的。如果是这样,讨儿教给我刀法就不仅是为了助我报仇,而是为了帮这老和尚取回方腊的尸骨,我且试探与他。”于是说道:“我武松素来仰慕英雄豪杰,奇人异士。所结识的高人也不在少数,但是能让我心悦诚服者惟有讨儿一个少年,想来他的师父也必定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他这么历害,比起讨儿的师父又能如何?”

    净土大师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游离,结结巴巴地说道:“都是高……人…,相距应该……不大。”一瞬间,武松心中明了:果然不出所料。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看这和尚能说出什么话来。

    净土大师接着说道:“这样的高人对于俗世的纷扰自然是不屑理会的,更不会出手相助,好在贫僧的师门与他有些渊源,在贫僧的恳求之下,方才开口指引。”

    那人的身世来历虽然极少有人知晓,但是那位高人却是知之甚详,至于为何知晓,高人却是未曾言说。原来他还未出生之时,父亲就生病死了,母亲怀着他独自一人生活在山中的一所茅屋中,一日在野外砍柴,忽然腹痛难忍,在一片野地里生下了他,由于身边无人,加上难产,母亲生下他以后就死了。此人真的是命大,荒郊野外的没有被野兽叼走,靠着吸食母亲的体液活了下来。几天后,京城里的一趟赶镖的队伍经过那里发现了他,老镖师见他大难不死,十分惊奇,就把他带回了京城,送给了一对没有子女的夫妇收养。

    因为是在地里捡来的,老镖师用“地里”的谐音为他取了个名字叫做“地吏”,也是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在当地小有成就。

    尽管地吏体弱多病,经常寻医问药,那对夫妇还是对他视如珍宝,非常疼爱。可是好景不长,过了两年,那名妇人生了自己的孩子,对他渐渐变得冷落,又过了七,八年,发现他竟然是个长不高的侏儒,心中又添加了嫌恶,对他更是变本加历的百般苛刻,辱骂打责。

    那一年地吏患上了天花,病的奄奄一息,眼见就要死了,父母也不找郎中给他医治,巴不得他就这样死了,害怕他死在家里染上晦气,父亲找来一个麻袋把他放到了一处乱葬岗,任其自生自灭。

    当时是寒冬时节,乱葬岗上除了遍地的尸骨,还经常出没着一群到处觅食的野狗。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这样一个病得快死的孩子竟然能活了下来,你猜一猜是因何缘故?”净土大师说到这里,向着武松问道。

    武松接口道:“莫非是又遇到了贵人,或者是那位老镖师知晓了此事又把他寻了回去?”

    “两者皆不是,当时那位高人也是这样问我,我也是如你这样回答。原来是一群野狗撕烂了装着他的麻袋,野狗不仅没有把他吃了,反而叼来食物喂他,还把他拖到一处洞穴里,寒夜里众野狗围在身边为他取暖。就这样,他和一群野狗为伴,饥不择食,在乱葬岗上活了下来。

    后来,京城法场上处斩了几个重要的人犯,主管刑狱司的王大人要亲自监斩,监埋,在乱葬岗上发现了地吏,立刻如获至宝,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才,将自己的一身本领全部传授给了他,这些年,他在乱葬岗上生食的人肉,大多都是朝廷斩首的一些人犯,所以他才会为朝廷所用,只是他阴气极重,受不了白天的阳气所冲,不会出来。

    “他的这对养父母当真该死。”武松道:“即便如此,他病的如此严重,又岂能是一群野狗能够治愈的?”

    “贫僧当时也有此一问,高人回了贫僧一番莫测高深的话,可惜贫僧资质愚钝,到如今也未能悟出其中的深意。”净土大师一阵唏嘘,继续道:“高人说:“鸟归山林,鱼入大海。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寄,人生百态,各自的福祸命数也不尽相同。要说该死,他出生之时就该死。万物生灵的生存危难莫过于弱小的生命之初。他能在至危至难中侥幸存活七日,就己经脱离了天地法则的束缚,危难对于他而言,就是蜜糖佳酿,舒被温床。相反,他的体弱多病,恰恰来自于父母的疼爱呵护。此人乃是天地造化,应运而生的灵体圣胎,体内怀有至阴至柔无上煞气,此间天地的法则怎么能够掌控他的生死?”

    净土大师说到这里,面露困惑之色道:“贫僧对于高人的话深信不疑,可是又十分的不解,生死之数乃是天地之间,万物都要遵守的自然法则,如果地吏不受天地生地法则的掌控,那不是成了病不死,老不死,杀不死的人?可高人为何又说地吏活不久远,他命中的克星就在贫僧的身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武松一听,心中有了几分明了,问道:“你何以认为我就是那人的克星?”

    “贫僧并不敢确定你是他的克星,首先想到的人也不是你,而是一位经常伴我云游的五台山道人,可惜,哎,……。净土大师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一战之下,三位道兄的心脏,还有贫僧的这只眼睛,都被那魔鬼给吃了”。

    武松见他说这些话的时侯身躯微微颤抖,忍不住问道:“此人武功究竟高到何种地步”让老和尚如此畏缩胆怯?”

    净土大师道:“深不可测,深不可测”。武松冷冷道:“你且将与他初见时的情景说一说,我好多些了解”。

    “好。”净土大师道:“刘洪损失了几位兄弟,依然没有放弃拿回方腊的尸骨,他领教过对手的历害,心中实在没有胜算,于是找到了贫僧,贫僧虽然与方腊的兄弟情份淡薄,但是终究我们还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我对他的怨恨,在他死的那一刻,便己烟消云散。贫僧实在不忍心看着他死后的亡魂还不得安宁,就跟随着刘洪去了”。

    刘洪挑选了四个人,与之前的那些寻常喽罗不同,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身手不凡,那一晚,夜黑风高,我们六个人做足了准备,信心满满地趁着夜色出发,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找到了方腊的埋骨之处,四下里观察,并未发现有人,想来那名高手发觉我们来者不善,不敢现身露面,悄悄隐藏了起来,

    我们不敢耽搁,分出两人在东南两处警戒,我与刘洪和另外两人迅速开始挖掘,刚刚挖了两锹,忽然东边传来一声阴恻恻的怪笑,而后就是一声惨呼,显然是东边警戒的人遇到了袭击,我们几人快速向东边赶去,夜色中只见一个人影如鬼如魅,快如闪电的向南奔去,一个身影倒在地上,正是我们的人,我上前仔细查看,他双目圆睁,身体还在微微抽动,胸口被利器划开,一颗心脏己经不见。此人武功不逊于刘洪,在全神戒备之下竟被人偷袭成功,而且是一招致命,对手恐怖如斯让人不寒而栗。

    刘洪见此情景,大叫一声:“不好”。话声未落,南边又传来一声惨呼,我们紧跟着奔了过去,还是只看到一个身影一闪即逝,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和先前那人的死状一模一样。

    这一下突兀的变故,让我意识到此人的历害远远不是我们几个人所能对付,且不论他杀人的手法狠辣精准,单单是他的脚步身法移动之迅捷,己经足以惊世骇俗了,他在刹那之间连杀了两个人,我们却是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到。

    对手神出鬼没的躲在暗处,随时都会发起攻击,刘洪轻声说了句“撤”。我们几个人手拿着兵器靠在一起,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向外挪动,不敢有丝豪的大意,过了好大一会,我们慢慢走出了那片乱葬岗,那人始终没有再露面。几人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远处又传来几声阴恻恻的怪笑,接着是一个凄历的声音越来越近:“好久没吃过这么新鲜的人心了,再留下两颗再走”。最后一个字刚刚进人几人耳中,走在左侧的那名壮汉忽然身子一震,口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子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胸前出现一个血洞,这一次我们看的清楚,来人长发遮面,看不到面容,身材短小的像个孩童,自然也就是地吏,站在尸体的旁边看着我们阴深怪笑。

    另一名壮汉见状,吓得心神俱裂,他与死去的这人极为熟悉,口中大叫了一声“鬼”,转身发足狂奔,刘洪见状,喝了一声:“别跑,小心。”话声未落,面前的地吏已经不见,紧接着就见狂奔的那人忽然一个趔趄,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而地吏则是站在他的身旁,手中又多了一颗心脏。

    这一次看的清楚,地吏竟是身法极快的赶在他的前面,乘其不备,转身一个手刀,从那人前胸将手掌硬生生的插入到胸腹之中,徒手摘出心脏。手法之精准,用力之巧妙,简直匪夷所思。

    贫僧和刘洪面面相觑,我二人在地吏的这样的人面前绝无胜算,这一次是在劫难逃,都要死在这里了,只听地吏阴惻恻地说道:“你们两个还能活一个,你们自己选吧。”

    刘洪双目喷火,随他前来的四个兄弟都惨死在了眼前之人的手中,口中骂了一声:“恶贼,还我兄弟命来。”提刀扑了过去,贫僧不敢怠慢,抡着禅杖跟着上前,眼见到了地吏面前,刘洪使足了力气一刀劈向地吏的脑袋,这一下又狠又猛,迅捷无比,地吏不慌不乱,身子猛然一转,眨眼间就在原地消失,如鬼如魅。贫僧看的分明,他身子转圈之时,脚下的土地裂开一条缝隙,他的身子以极快的速度滑了下去,那条缝隙也随之消失。”

    武松听到这里,脱口说道:“遁地术”。净土和尚闻言一愣,而后惊喜道:“不错,遁地术,没想到原来你还知道有这门法术。贫僧之前是闻所未闻,还是在高人口中得知,看来你果然就是地吏的克星。”

    武松脑海中闪过一丝亮光,这“遁地术”是在戴宗口中得知,戴宗见武松左臂断了以后,武功大打折扣,却还执意留在六合寺中不肯回京,这里本是方腊的巢穴所在,若是有人加害,恐怕难以应对。就要将自己的独门绝技“神行术”传授给武松,以便他在危难之时容易脱身。武松心中极其不愿学习这种逃命的本领,但是碍于戴宗哥哥的一番好意,就应承下来,戴宗将神行术的口诀法门豪无保留的全部倾囊相授,他学的也是熟练贯通。可是说来奇怪,这“神行术”在武松这里却是无法发挥出其神奇的效力,无论他如何施展,始终不得其法,为此,戴宗也是摸不出其中的玄奥,只是认为或许是武松天生的阳气过重,这些术法走的不是正经路子,含有许多阴寒的成分,难以与他的体魄融合。

    武松心中默想:“戴宗哥哥曾经有言,这世上移行速度最快的三种法门:一曰“飞天”,二曰“遁地”,三曰“神行”。看来地吏所习练的就是“遁地术”了,此种法术能神行术相提并论,定然不凡。如此地吏的确不易对付”。

    武松问道:“你没死,那刘洪一定是死在了那里?他为何不把你们全都杀了,偏偏要留下一人”?

    净土大师叹道:“刘洪被地吏摘去了心脏,他不赶尽杀绝留下我,就是要留个活口,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我再找人前去,他极为自负,目中无人,将天下人都看成是用来充饥的口粮,来多少他能杀多少”。

    “好一个目中无人的狂妄贼人,竟把天下英雄都不放在眼里,你当真以为自己就是天下无敌了吗?”武松忿忿地道:“老和尚速速领路,今晚就杀了地吏拿回方腊尸骨”。

    净土大师一惊,忙道:“武二郎莫要莽撞,此事不急在一时,待你我多些准备,再去不迟。”

    武松道:“老和尚大啰嗦,武松心中己有对策,今晚若是不去,就另请高明,我可就不奉陪了。”

    净土大师道:“你总要听完老衲第二次与他对敌的情形,多一些了解才好。”武松道:“不必了,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心生顾忌。”净土见武松执意立刻就去,略一沉思,想来武松一定就是地吏的克星,他虽然不相信武松的本领,但是他相信那位高人,于是说道“那好,你且随我来。”说罢,转身出了房门。

    武松连忙起身追赶,紧跟着净土大师向着城西奔去。他这样着急并非莽撞,心中己经有了计较,地吏的杀人手法看起来诡异莫测,其实并非是他武功高深,而是他身法奇特,能在对手意想不到的地方快迅出现,令人猝不及防,一招致人死地。他对神行术的运行法门以及身法脚步己经牢记在心,只是不能施展,虽然也不知道遁地术的移行法门,但是戴宗曾经对他说过,这两者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无论何种移行术法,都有其薄弱之处,就比如神行术施展之时会有九顿起落,遁地术也一定有,就像鸟儿飞上高空要抖动翅膀,每一次的抖动都有规律可言,并非无懈可击。

    天上孤月悬空,映照着四周的皑皑白雪,寒夜中几声乌啼,犬吠中夹杂着更鼓响起,三更天了。

    转眼间,二人来到城墙之下,净土大师沿着墙根摸索了几处,便找到了一条从城墙上垂下的绳索,这是他早先备下的一条出路,二人借此翻出了城墙。

    出城继续向西,武松紧随在净土大师身后,彼此也不言语,又奔出约莫五里,来在了一座小山岗前。四周一片荒芜,到处乱石成堆,一个个被白雪掩盖的坟包遍布两侧,却没有一块墓碑,也不知地下埋有多少荒骨,有几只野犬四下巡梭,看到有人来时,立时奔走,站在不远处回望着这里,莹蓝的目光中尽是贪婪。

    净土大师神情肃穆,对武松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武松站在原地别动,他自己悄悄地向前走去,脚步越来越慢,轻轻地踏着积雪缓缓前行。在靠近一棵大树的不远处,他脚下变得更加迟缓,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看树根处的一个地方,一步一停,细细聆听着四周的动静,确定安全才敢迈出下一只脚。

    武松不知和尚在搞何玄虚,初时不以为意,但见他行为举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心中也跟着有一丝紧张,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钢刀。正思量间,忽然耳中传入几声尖锐刺耳的桀桀怪笑,阴森诡异之极,声音近在咫尺,似乎正有人趴在他肩头耳畔。

    武松心中一惊,连忙紧守心神,那桀桀阴寒的声音又起:“知道吗?你快死了。”武松四下张望,暗自辩识着声音来自何方,模模糊糊的似乎右耳听得清晰些,正自不确定时,那声音又道:“可气啊可气,这和尚带来送死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一次声音飘飘乎乎,似手又是左耳听得清晰一点。

    这是一门极高“定蝉音”的内家功夫。习练这门武功的高深者能够在数里地之外将声音精准的灌入到既定的人耳,而周围的人却是豪无察觉。这门功夫武松闻所未闻,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玄机。

    武松不声不响,从声音移动的方向判断着地吏的移行方位,九顿,也是九顿。片刻之间,声音己经有了九处不同,武松不动,他在等敌人动手,他不动,敌人才会多动,他久经战阵,置身于生死危亡之机何止百次,哪一次不是险之又险的堪堪避过,哪一次不是生死悬于豪厘之间。越是在危机之时越是冷静沉着,处变不惊,他将刀横在前胸小心戒惕,并不与其作答。远处的净土大师却是未曾听到,手中端着禅杖还在小心翼翼的向着那棵大树缓缓靠近。

    过了片刻,那声音又道:“老和尚好生可笑,竟然想着偷袭于我,当真该死,该死之极。”这一次不是施展的“定蝉音”,净土和尚也听到了,慌的他连忙后退了几步,紧张的四下张望,声音微微颤抖的叫道:“地吏,别再鬼鬼祟祟的不敢见人,今日是你的死期。”

    地吏阴恻恻地一声长笑:“想要我死,就凭你们?”短短的一句话之中,武松能够听出地吏至少己经顿了两顿,料到他要向自己出手,早己在心中判定了方位,忽然感到后脑一阵微风,悄没声的一只手搭向了他的肩头,武松就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身躯一矮,钢刀迅猛无比的劈向身后,只听见“嘡”的一声响,钢刀就如同砍在了巨石之上,溅出一道火花,伴随一声“哎哟”的叫声,一个滚圆的小身躯一闪而逝,武松看向手中钢刀,竟然断了一截,显然这一刀虽然砍中了地吏,却是未能伤他,只是把他吓的逃脱,这一下出乎所料,武松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那一刀的力道,可破山石,这地吏的身躯,莫非比铁石还坚。难道他真的不受天地生死的掌管,是个不死之身?

    “果然有些手段”。地吏的语声不再如先前那么轻蔑,显得有些震惊:“你是谁?竟然能识破我的遁地术?”

    他的遁地术神出鬼没,杀人向来都是一击得手,万万没有料到武松会识破的突袭,被其一刀砍在了手臂,他身躯异于常人,寻常刀枪难伤其身,这一刀虽然未能伤他,却是受惊不小。

    净土大师见武松一招击退了地吏,闻言还以为这一刀伤了他,心中大喜,口中叫道:“他是杀你的人,地吏,出来受死吧!”

    “哈,哈,哈,杀我,虽然有些手段,可是想杀我,这世上还无人做到,今天,你们二人都走不了了,我要尝尝你两个人的心是什么滋味。”地吏怒气填膺,觉得没能一招杀了此人,实乃奇耻大辱,身体贴着地表下的地皮快速移动,不断的变幻身形,悄悄地靠向武松。

    原来这一片乱葬岗的地皮之下早己被他掏出许多的通道,四通八达的连在了一起。片刻就到了武松的脚下,猛然破土而起,一招“出人头地”,双爪探向武松的下阴。

    武松一直凝神感受着四周的九顿气息,他手中只剩下半截钢刀,虽然伤不了地吏,但也胜过徒手对敌,当三顿气息刚过,武松己感受到四顿气息就在脚下,猛然间一个暴起,纵身向后一跃,手中的刀随之劈向地面,又是“嘡”的一声响,这一刀正砍在了地吏的手臂上,地吏手臂的去势稍稍一缓,依然向着武松探去,武松的钢刀却从刀柄齐齐断开,手中只剩下了刀柄,他双腿连连后退,退出几十丈远,得了个空隙,转头急奔。

    地吏穷追不止,两腿划开地面,双爪连攻。他被眼前之人接连砍中两刀,心中怒极,恨不得一爪将面前之人的心脏掏出来吃了,阴沉的冷笑一声道:“想逃,还没有人能够在我的手上逃脱,受死吧”。说完又是一阵桀桀怪笑。

    武松的手中没有了兵刃,面对如此的攻势只能发足狂奔。若是被这双刨石开山的利爪抓住,任何的血肉之躯也难免被撕成碎片。

    不知不觉间,雪地上己经出现了三道浅沟,两人己经绕着乱葬岗跑了三圈,一旁的净土大师傻了眼,只见地上出现的一道又一道的浅沟,地吏的桀桀怪笑之声忽远忽近的不绝于耳,却见不到任何的身影。不由得大急,生怕武松遇到了不测,口中叫了两声:“武二郎,武二郎”?

    武松耳中听到了呼唤,却是无暇回应,他向来勇猛过人,对敌之时都是一往无前,追的敌人抱头鼠窜,何曾受过这种过憋闷。奔逃之中猛然发觉不对,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不过五步之遥,以地吏的速度,早就应该赶上才对,茫然之中四顾左右,只见两旁的树木山石飞一般的向后倒退,登时醒悟:原来浑然不觉中,情急之下竟是将平素施展不出的神行术运行开来。他不由得大喜,幸亏戴宗哥哥传给他这一手保命的绝招,看情形这神行术似乎并不弱于遁地术,他有心想要看看这两门法术哪一个更胜一筹,精神一震,放开脚步,速度更快,奔出二百余丈以后,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至六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