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正好秋水微凉

第十八章

    雨来得很快,乌云阵阵从天边移动而来,雷声像万鼓齐响阵彻长空,一道闪电将天空劈成两半,在帐篷中的彦青坐不住了,不停地向外面张望,凉王见了道:“公子且放心,那清洲虽与我这里有些距离但却是极安全的,不仅有重兵把守还有一方沙湖在她们安身的小院前,先不说风景那也是一方圣地了,我的九月简直把那里当成了她的乐园!”

    “如若是与千金同住的,我定为放心,相信凉王是一位有胸怀且有大义之人不会难为绣文。”贾征回凉王并向彦青点了点头。

    彦青听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转念又在想如果见到绣文先说什么呢?又不知这话要从何而起了,三个人在这个大漠的风雨中都不安起来。

    雨还是停了,绣文打开门去看被风雨袭过的院子,还好大漠里的院子里没有什么植物生长,剩下的也只是一些倔强,如若这般大的风雨下在汴京,那满树的梨花可都要败了,如若在临川遭遇这样的风雨,今年的桂花也会落尽,这满地的落红又要等待明年化成土,绣文边想着边走到了沙湖边,还再远远地望向远方,远方仍旧是天连着沙,沙接着云唯独不见人来,“也许九月真真听错了,或者我也听错了?”绣文回去了,不再等。

    绣文在屋子里写小笺,忽闻开门的声响,她本以为是九月出去了就轻问:“九月你是不是又偷着跑出去了?”也许门是被大漠里的风吹开也是有的,绣文放下手中的笔走向了小院,待她望向门口之时,她惊呆了,眼前映入眼帘的那个人就是贾征,贾征一步一步地走入这个小院,大漠里的孤岛上有一个他一直从汴京找到江南,从江南寻至西凉的人,他看见绣文缓缓地从屋子里走出来,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阳光也映在她的泛有泪光的眼中,绣文一动也不动地呆在那里,就像此刻被风化了一般,贾征走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妹妹哭起来:“你还活着还能看到你,真好!”绣文在贾征的怀抱中感受到了温度与温暖,也跟着哭了起来:“这真真不是在做梦!”两兄妹拥抱着痛哭。

    九月听到了声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被眼前的景象感动得说不出话来道:“如若我去了江南,爹也会这般的思念。”彦青紧随着贾征从身后远远望见绣文,已经红了眼眶鼻子发酸,他看见绣文瘦了一圈,不知这一路她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他看见绣文的眼里少了一些温柔多了一些坚强,这些时日她要经历多少次心灵的抵抗?他看见绣文的皮肤晒得黑了一些,他不在的日子里她要在这大漠里有多少次的张望?彦青本来有很多话要对绣文说,可是看到了绣文的这一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心里微微的疼痛。

    绣文从贾征的怀抱里找到了幼年的时光,像一个闯祸的孩子一定会有一个地方让她去躲避风雨,绣文站着把眼泪擦干,看见了贾征身后的彦青,她咬着嘴唇忍着伤悲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用眼睛去确认她看见了他的到来,彦青强作镇定地微微笑并点点头,绣文也点点头,转身拉着贾征往屋里走,彦青没有跟着进去站在了门外,他确认了绣文的安好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贾征与绣文讲了从建业到西凉的整个经过,并告诉绣文也许这个冬日里要在这里度过,明年春日才会回至江南,贾征坚定地说:“此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再托人照顾你,你今后如若与彦青成亲便作罢,如若未成,你就与我和嫂嫂同住一处,再也不会让你与哥哥分开!”

    “嫂嫂她人可安好?孩儿可安好?父亲可安好?倩儿与周全是否已安好?”绣文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嫂嫂安好,临行前还叫我安心来寻你,如若你不回去,她就不安心,孩儿也好,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娃儿,与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倩儿知道你去了西凉,整日以泪洗面,周全那日见你走后,每日就在街上寻我与彦青的踪迹,要不就去渡口一等就是一天,父亲心中已然全是悔意,每日在院中的门前,就是你离去的那个路口张望半天,以为这日日看你,你就会归来,他们都安好。”贾征道。

    “安好就好,我也算放心,虽说眼下还不能回建业,听哥哥说了凉王的大恩大义,不妨就在这里安度这个冬日,待明年上路也不迟,安全为重。”绣文听完贾征的话点点头道。

    “绣文你没见彦青也来了吗?你为何不问他是否安好?”贾征问,绣文听后低下头不说话。

    “你心里还有他?还是怨他?”贾征再问。

    绣文低下头哭着说:“不知为何那日在临川的渡口有千言万语要说,而今经历这般风风雨雨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半点话来。”

    贾征点点头轻声对绣文说:“文儿别急!你若心里还有彦青,哥哥与父亲是答应这门亲事的,凉王本也不认这门荒唐的亲事,所以文儿放心,只要是你安心的选择,哥哥定是支持你的!咱们来日方长,还有些时日你若有话可与彦青慢慢说,过几日我还是会回沙泉之上与凉王共议江南与西凉互通之事,待明年春日开山之际,咱们就可以回到建业安住了。”

    “哥哥你可吃过饭食?天色已深你若饿了,就在厨房找饼热了吃,那沙葱饼甚是好吃,你可与彦青和九月同吃。”

    “九月?就是那个站在你身后的那个女孩?”

    “嗯,他是凉王的女儿,一直在清洲之上与我同住,这些时日幸亏有了她的陪伴,绣文才不至于那么孤单,她很像倩儿,但是比倩儿年幼许多,也比倩儿活泼许多,甚是淘气。”

    “我看她再淘气也不比幼年你。”贾征笑道。

    “哥哥你想汴京吗?不知怎地离汴京越远越是思念,其实家人们都已经不在那里,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院落,可是心里还是思念那里,我近日总是做同样的一个梦,梦里的山很清,竹林围绕青翠葱郁,水清见底有鱼儿游其间,没有杂音只闻流水潺潺,只见一身着白衣女子,那身白极像汴京的小院里的梨花白那般的美,我站在溪水的对面她转身冲着我笑,待我再想往前之时,她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山空人静无鸟音,我想这女子定是母亲,她也很像我在临川那日见到的绣娘,很像很像!哥哥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娘?”绣文低声问贾征。

    贾征哽咽回道:“哥哥与彦青不饿,已在路上吃过食物,凉王担心我们在清洲住不习惯,已经备好丰富的食材足够食用且不用担心!你说的梦中女子也许真的是母亲,因为你过于思念她也许入梦了也不可,你且当她是吧,睡吧绣文!天色不早了,有话明儿再续也不迟。”

    “哥哥你今夜可否像儿时那般守着我,待我睡熟了你再离开?只此一次可否?”绣文轻声问。

    贾征点点头,绣文躺在绣床上闭着眼睛,手拉着贾征的手不肯放,贾征坐在床前望着妹妹默默地流泪,他仔细端详着绣文的脸,看见了绣文的下巴新添的伤疤。

    彦青站在门外不语也不动若有所思起来,九月走过来问:“你就是那个故人吧?”

    彦青抬起头看见了这个天真的女孩轻声问:“故人?是我吗?这是何人与你说起的?”

    “文姐姐,她说有一故人在江南,你应该就是那个故人,你姓故吗?”九月天真地问。

    彦青被她这一问逗笑了,心想这个九月陪着绣文可以让她不那么寂寞吧,彦青指了指绣文的房间轻声说:“你文姐姐现在已应安睡了,不如我们去别处好好讲讲这个故人?”

    “极好!”九月说完将彦青带到另一间较大的房间道:“这清洲之上别的不多,沙葱极多!你看文姐姐来这儿最喜种沙葱,还有房间也是极多!你就与贾大哥安身于此间吧。”

    “你文姐姐来清洲之时最喜种沙葱?”

    “对的”

    “她还说了什么?”彦青很想知道绣文在清洲的时日里经历了些什么,他深知一时半刻绣文是不肯与他说话了,因为她心有了怨,这怨并不及于他,也许是对于自己,也许是对于命运,但是从九月这里知道了绣文的经历,彦青心里的疼痛暂时得到了缓解。

    “文姐姐说她在江南有一故人,那故人有了美?美?”九月冥思苦想着。

    “美人?美景?美物?美眷?”彦青问。

    “对,是美眷!”

    彦青听后低下了头,他忽然明白了绣文也许心中猜到他迟迟不来的这些误解了,接着问九月:“文姐姐还说什么了?”

    “我忘了,可是你是不是那个故人呢?”

    “我是你文姐姐所说的那个故人,只是我不姓故,是同音是顾,彦青边说着边找出笔墨,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下顾字。

    “对了这个字我见过。“九月看见彦青写下的姓说道。

    “你见过?在哪里见过呢?”彦青好奇地问。

    “在岩画上,戈壁里的岩画上,文姐姐写下了三个字其中有一个字就是这个字。”九月确信地回。

    “那接下来的二个字是不是这个?”彦青接着在纸上写下了彦青二个字。九月看见了惊呼道:“正是!正是!”

    彦青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很是难过,因为他知道绣文既使在天边,心里还是有个名字在心间,而自己何尝不是呢?如若不是错过,现在他与绣文在临川该是万般的好。

    彦青正想着,贾征闻声而来,看见了九月微笑着说:“你就是九月吧?这些日子里有你陪着绣文,真是绣文的福气!”九月看着贾征道:“文姐姐有一个哥哥和一位故人真好啊!”贾征与彦青听后都笑了,九月道:“二位哥哥且在这里安住几日吧,清洲好玩儿的地方可多了,只可惜天气越发的寒凉不易出去玩耍,听说征哥哥过几天要回沙泉可否带我一起,我正想着回去见母亲。”

    “好,你提醒得很是时宜,我且也要到沙泉去拜访一下西凉夫人,也是我们的公主,拜谢她对绣文的关照。”贾征道。

    “什么关照不关照的,娘说了其实文姐姐也是家人心里的公主,只是阴差阳错地过至西凉而已,母亲本也打算待天气好些来清洲看望文姐姐,只是母亲有头疼旧疾见不得风,这大漠冬日里就是风大,所以母亲说等文姐姐心情好一些了,叫我带她去沙泉细说究竟,还叫父亲不要去清洲,以免让文姐姐害怕。”

    “公主真是用心良苦,彦青在这里也是谢过公主!”彦青作揖道。

    “不用这么多俗礼了,我且休息去了,二位哥哥且慢慢聊。”说完九月就出去了。

    贾征见九月走了,关上了房门对彦青说:“我知绣文为何不与你说话,这些时日绣文也是吃了不少苦,心里的苦更是良多!你且同样的心情,这日子越发会好了起来的,找到了绣文就一切安好不是吗?”

    “绣文还好吗?她睡了吗?我知她心里定是有许多话要与我说,也定是有许多怨与我诉,只是这百般滋味却无从话起,待她的心安稳了再慢慢话起也不迟。”彦青道。

    “她仿佛回到了儿时,我见她睡熟了望着她好像回到了汴京,也罢,如今将绣文找寻回来就是上等大事,只是......”贾征道。

    “只是什么?”彦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