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得了啊
“这有何难?”
说着,他抄起笊篱在沸水里搅拌几下,等水成旋涡状后又单手扣拳,猛的在锅边敲击一下,趁着煮锅震颤、沸水上涌的间隙,他吐气纳吸、厉喝一声,三根手指斜斜插入煮锅,转瞬之间,拈起那枚洪武通宝。
“阿弥陀佛...”老和尚又打了一声佛号,笑吟吟的把铜钱放到桌上:
“我等出家人,钱财乃身外之物,要之无用,还是请施主施舍两碗素面...”
面摊老板娘也不废话,虽然知道这老和尚是用了巧劲儿,但还是二话不说的端过来两碗素面递过去。
“多谢...多谢...”老和尚笑着稽手,又把素面倒进两个钵盂中,又向面摊老板娘承诺诵经祈福后告辞了。
他有个习惯,从不在人前用斋。
看见他这个本事,一旁的小和尚早就忍不住了,之前一直馋的面条也不香了。
这会儿等两人转到一片阴凉地后,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怎么捞的?”
老和尚面不改色:
“手快就能捞到”
“胡扯...”小和尚撇撇嘴。
之前从河南出发,这个老和尚没拿一文钱,到哪都是招摇赚骗的化缘。
不可避免的,为了化缘也用了不少本事,什么尖刀入腹、仙人赐酒、苦海种莲之类的虽然神奇,却瞒不住他这个身边人。
可这次不一样,他明白的看见这个老和尚的手已经扎在了水锅里,拿上来的时候还有几滴水渍,沸水可是做不了假的。
看着他一脸的期待,老和尚倒也知无不言,他笑呵呵的问道:
“有两种办法,你想学真的还是想学假的?”
小和尚皱着眉头:
“真的如何,假的如何?”
老和尚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假的好办...”
“你以往在街市上看的那些油锅取针、沸油拿物都是假的...他们是把油和醋按照油四醋一掺和,油在上,看着是煮沸了,实则一点不烫,洗个澡都不妨事...”
小和尚问道:“那真的呢?”
“真的就难喽...”老和尚瞥了他一眼,才慢悠悠的说道:
“其实为师也没说错,手快就能拿到,还有就是...”
“少林寺的凝真师弟,他的一指禅和铁砂掌已臻至化境,断金裂石不在话下,为师跟他学了几手...”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和尚急切的打断道:
“啥铁砂掌?我能学不?”
老和尚又看了他一眼:
“先练摔掌,初入门后用九成的黄泥掺一成粗盐,再辅以药酒、步伐与行气口诀,等手上磨出茧后,粗盐逐加、黄泥逐减,直到全部是粗盐,再换成铁砂...”
“铁砂也是如此,先是细沙,而后粗沙,直到最后铁砂下再燃起烈火...”
“介时手掌洁白如玉、老茧退去,看上去与常人手掌一般无二,才算是练成了...”
小和尚又问道:
“我能学不?”
老和尚呵呵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小和尚极为沮丧:
“学个屁,那是童子功,你现在学还来得及?”
小和尚被浇了一头的冷水,粗粗的用过饭。
在大街上还仍止不住的暗自嘟囔。
老和尚四下看了看,突然扭头对他说道:
“打道北平!”
“什么!”小和尚一惊:
“去北平?”
“对,去北平,咱们在京城转了几天了,是时候去北平了”
“我草!”小和尚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又喋喋不休的骂道:
“你是不是有病!”
“从河南跑到京城,又要从京城跑去北平?大明这么大的地方你非要从南到北都转过来?以后你是不是还要去安南、去高丽?”
老和尚回头瞪了他一眼:
“管蠡窥测知道不?说的就是你!”
“大好河山,你不走走,怎么能知道你是不是腚眼望天?”
说着,他也不管小和尚,迈着步子当先走着。
看着老和尚的背影,小和尚懵了,急忙在身后追赶:
“不是我草...你有去北平的关防路引吗?
“嗨!”大和尚不以为意:“再画一张!”
“什么?画!”小和尚惊呆了,赶忙压低了声音:
“难道...你这张也是画的?”
......
一直注意这边的兵丁愣住了,推推旁边的同伴:
“二蛋,你听明白他说什么了吗?”
旁边的那位气急败坏:
“娘的,你耳朵塞驴毛啦?那贼秃说自己的路引是画的!”
扭头看同伴还在愣神儿,一跺脚:
“还愣着干什么,追呀!”
......
白天刮风,黑天下雨。
果不其然,今天下雨了。
临近傍晚时节,瓢泼似的大雨从天上倾下而来,街上、地里满是往家里跑的行人。
连天的雷声滚动不停,朱元璋也没有了批折子的心思,站在大殿门口,看着滂沱的大雨怔怔的出神!
朱雄英特别喜欢这种大雨,雨滴沁在黄土里有一种非常好闻的味道,会带给他一种安宁祥和的气息。
默默走到朱元璋身边,有些开心:
“皇爷爷,您在看雨?应天府虽说梅雨季雨声不断,但是像这种大的雨也还是十分少见!”
“不!”朱元璋否认了朱雄英,颇有些惆怅:
“咱在想!”
“在想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这连天的大雨,万一影响了大伙儿的收成,官府应该怎么救济!”
接着,直接弯腰抱起了朱雄英,指着地上的宫砖被雨滴砸起来的痕迹,略带几分教导:
“大孙你看,这场雨时间不会短,连阴泡都起来了!咱估摸着最少得下个三四天!”
“应天府尚且如此,怕是河南山东一带更为严重,万一黄河决堤,两岸的百姓又该受灾了!”
“庄稼户一年到头的收成泡汤了可怎么得了啊!”
“唉!难呐!”
说着,又看向怀里的朱雄英,十分严肃的说道:
“大孙,你记住,以后百姓们的事儿是天大的事儿”
“等你将来当了皇上,一定得以天下的百姓为重”
面带期翼的看着朱雄英:
“你能答应皇爷爷不?”
“是,孙儿记住了!”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被朱元璋料中了,大雨整整下了三天半,才堪堪停下。
今年是个丰收年,黄河流域的百姓,早在半月前就把自家地里的粟谷(小米)、麦穗全部收割完成,只要等待天放晴后拉出来晒晒太阳,就可以入仓当过冬的粮食了。
而长江流域的第一茬稻子收割的更早,而第二茬的晚稻还不到出穗儿的时候,下雨的影响倒是不大。
况且大明的稻子大部都是水稻,下大雨就像回娘家,不耽误长个儿!
......
罕见的梅雨季......
朱元璋和朱标却是忙坏了,雨不停人也不停。
朱元璋和往常一样,依然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各地的奏报。
朱标倒是有些心神不宁,藏着心事一般,一会儿攥着拳头,一会儿又怔怔的看着宫门出神,坐卧不安。
连旁边的帮忙分辨折子的朱雄英都有些暗暗出奇:怎么了这是,父亲一直都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啊?
朱元璋微微皱了皱眉头:
“标儿,在想什么?”
朱标如梦惊醒:
“啊!”
“啊?”
“哦!启禀父皇,儿臣着河道勘验过了,连淮河水位都足足高了一尺有余”
顿了顿,又忧心忡忡的说道:
“今年汛期来的如此之早,黄河又自古泛滥成灾,万一...今年河南山东布政使不及准备,两岸百姓不免又要饱受沉灶之苦...这可如何是好...”
说到最后,朱标甚至在殿里六神无主的踱步起来。
看朱标这一副样子,朱元璋的眉头越皱越深,脸色也不由自主的阴沉了下来:
“你给咱坐好了!”
朱元璋一声暴喝,语气与平常也截然不同。
吓了朱雄英一跳,感觉这个时候的老爷子不是爷爷也不是父亲,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朱标也是一怔,深吸一口气:“儿臣君前失仪,请父皇责罚!”
朱元璋眯着眼看向朱标,愣愣的看了半晌,直到把朱标看的浑身都不自在,才缓缓的,带着些语重心长:
“标儿,你是大明的太子,就这么沉不住气呀?”
......
朱标从刚才的忧心忡忡回过来神儿,面带惭愧:
“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朱元璋放下批折子的笔,缓缓的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毕竟年岁小,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儿”
“咱可以原谅你这一次,只有一次,记好了,一次!”
朱标少有的肃穆:
“是,儿臣记住了”
朱元璋点点头,从御案下边的暗格里,抽出几份折子,直接撂给了朱标:
“看看!”
朱标打眼一看:是从三月份开始到七天前的密报,记载了黄河、长江、淮河等等一些比较容易泛滥的河流地段修堤筑坝的情况。
记载甚是详细,用农夫几人,用何种物料,甚至能够承受水流的大小,河水上涨的幅度都有预测!
看到这些,朱标的心里如释重负:姜还是老的辣呀!
“父皇圣明烛照,凡事料定于前,儿臣自愧不如!”
看到朱标看完了折子,朱元璋又缓缓的说出一句话:
“开春儿的时候,咱还给那些官员下了旨,万一哪条河在他们那泄了堤,咱诛他们九族!”
说完,又看向朱标,略带教训:
“这跟做皇上是一样的道理,啥事儿都得想到头里,跟你一样?等到了火烧到眉毛的时候在这发愁?
“儿臣受教!”
......
朱雄英看着殿里发生的事情,默默出了神:活该大明前期国力强盛啊,连父亲这么黑心的,脸上对你笑嘻嘻,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弄死你的人,碰到百姓的切身利益,也吓得六神无主。
想到这,扭头直接跪在了朱元璋面前,倒是把老爷子唬了一跳:
“大孙,你这是干啥呀!”
“孙儿为皇爷爷贺,为大明贺,为父亲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