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六门传

第五章 钟灵儿情定金蝉 念慈观天清授业

    话说柴玉被那人打中暗器,脱力跌入山谷,所幸谷底林木繁茂,着地前被一棵距地十数丈高的参天古树接住,卸了下坠之势,外加体内真气自发游走,护住心脉,总算大难不死,但即便如此,也伤的不轻,自感手足已断,视线越来越模糊,双眼发黑,便自昏厥过去。

    “师傅,刚才谷中传来一声巨响,可曾听到?”只见不远半山腰处,有一老一少两位道姑正在攀岩采药,那个年少的道姑听见响声,回头向年老者应证。

    “为师也曾听见,灵儿,随为师速去看看。”老道姑说罢,两人便沿着绳索降至谷底,向发出响声处走去。

    “师傅你看,那里好像有个人?”

    “嗯,待我上前查看。”

    此时二人已来到柴玉身旁,老道姑俯下身子,探了下柴玉鼻息,转头对小道姑说,“此人可能是从山崖坠落的,鼻息尚存,灵儿你将药筐给我,背起此人随为师速速回观内医治。”

    “可是师傅,他是个男的。”那个叫灵儿的道姑嘟囔着嘴小声说,两颊已腾起两片绯红。

    老道姑听罢斥道:“难道你还要为师亲自动手?休要多言,速速背起随我回去。”

    于是两人便背起柴玉,向谷中深处走去。

    等柴玉再次醒来,已是十天后。

    这日清晨,柴玉恍惚间听到耳边鸟鸣清脆,自觉躺在一处柔软温暖之地,便缓缓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静室的床上。屋内摆设简单典雅,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并夹杂些许淡淡的檀香。

    柴玉不知自己是生是死,正要挣扎起身查看,忽听门帘摆动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走进来一个美貌道姑,但看她,头发乌黑透亮,于头顶盘了个混元髻,以木钗固之,上系蓝色丝带随风飘摆。再看脸上,鹅蛋脸型,两片弯弯的柳眉下闪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鼻子,樱桃嘴,两颊白里透红,一笑起来就跳出两个淘气的梨涡,煞是可爱。道姑身着蓝底灰布道袍,虽然衣物材质并不名贵,但浑身上下一尘不染,走动起来随风摆动,也有几分超凡脱俗之感。正是那名叫灵儿的道姑,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房来。

    柴玉双眼随着灵儿的身形转动,不竟看的呆了。

    “哦,你终于醒啦,”灵儿见柴玉已醒,上前跟他打招呼,又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顿感又羞又恼,轻声斥道:“你在看什么?小淫贼。”

    柴玉方觉自己失态,忙收回眼神,不敢正视灵儿,低声问道:“敢问仙姑,这是哪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灵儿听后咯咯笑起来,“你是不是把脑袋也摔坏了,这是念慈观。你没死,那日我和师傅在山中采药,见你从山崖坠落下来,趴在山谷,便把你救了回来,总算你终于醒啦,你可知自己睡了几日,怎么都唤不醒,像头猪一样。”

    柴玉听后不知道怎么回答,刚想掀开被子,起身拜谢道姑救命之恩,忽见自己身上除了贴身衣物外,不着一物,手脚皆以绷带绑之,便疑惑的问:“我的衣服呢?还有我是怎么到这观上的?“

    此话正问到灵儿心虚之处,忙羞臊的抢答道:“要不是为了救你,谁愿意看,哦,不是,碰,也不是,就是你那脏脏臭臭的身体,谁稀罕。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沉,要不是师傅命我,我可不愿意把你一路背回来,让你躺那招蚂蚁,招苍蝇,招臭虫,哼。。。”

    柴玉见自己失言,忙道歉说:“仙姑姐姐你莫要生气,刚才是我失言,在下感激仙姑救命之恩还来不及,哪敢怪罪于你呢?”

    灵儿见柴玉那傻傻笨笨的样子,又捂着肚子咯咯笑起来,差点打翻手中的汤药。那笑声,象画眉高歌,又象银铃叮当,笑的柴玉也不好意思,不自觉的升起右手狂挠后脑勺起来。

    “咳咳,那既然你已经醒了,自己把这碗药汤喝了吧,这几日我天天伺候你,正火大的紧,莫来招惹我”,灵儿清了清嗓子说罢,将汤药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去。

    柴玉见灵儿已走,便挣扎着起来,端起汤药来放鼻前一闻,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浅尝一口,甚是苦涩,但心知此药必是为医治自己而熬制的,就忍着苦涩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柴玉原想四处转转,无奈感觉手脚虽然可以移动,但动之非常疼痛,便又挣扎着爬上床躺下,想闭眼睡会,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都是那日跌落山崖的场景,就这样,躺着,想着,忽睁眼,忽闭眼,不知不觉又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又梦到自己手臂受伤抓不住藤曼跌落山崖的场景出现,柴玉突然惊醒,啊的一声猛然坐起,身上已被汗水浸透。定了定神,柴玉抬起头,忽然发现一个大脑袋被手托着,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吓得他忙往后倒去,幸亏有枕头垫着,不然可能后脑就被床沿砸个大包了。原来是灵儿正坐在床边手托下巴看着他呢。

    “仙姑你干吗?吓死我了,”柴玉一边说,一边紧拉被角遮住自己的胸膛。

    灵儿看他那紧张可怜得样子,憋住笑意,脑袋凑近他恶狠狠得说:“我就没见过一个像你这么能睡觉的人,你怕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柴玉顿时尴尬不已,慌忙说:“你转过去,我没穿衣服,男女授受不清,你这人咋这样呢,也不害臊。”

    灵儿故意装出一副有些猥琐的样子,瘆瘆说:“有啥可害臊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柴玉见拿灵儿没办法,便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转过去我可就掀被子咯,让你看个够。”

    “你倒是掀啊,难不成本姑娘还怕你不成?”灵儿摇摆着脑袋说。

    “好,那是你逼我的,掀就掀。”柴玉说罢,忽然一下把被角撤下,与此同时,灵儿立马闭上眼睛转过头去,嘴上不停的骂道:“臭淫贼,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该救你,让你在山谷里被虫咬,被狗吃,你快把被子盖上,不然我。。。不然我。。。”

    “不然你能把我怎样?我就是不盖,你不是爱看么,我就让你看个够。”柴玉也丝毫不让。

    “呜呜呜呜~~你欺负人。”灵儿背对着柴玉,口中传出轻轻的抽泣之声。柴玉见灵儿哭了,也就没了主意,忙拉上被子,讨饶道:“仙姑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啊,我再也不敢戏耍你了。”

    灵儿听他这么说,又背对着他咯咯笑起来,忽转过头来,看着柴玉一字一句的说:“以后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杀了你。”

    灵儿顿了顿又说:“不跟你闹了,现在已是正午时分,刚才师傅叫我过来看你是否已经苏醒,如果醒了让你去斋堂吃午饭,你的衣服早已经给你洗好了,放在你脚边,你自己换上过来吧。”灵儿说罢就走了出去。

    柴玉于是穿上衣服,扶着墙边走出屋门,寻找斋堂位置,好在此观并不大,只有一间正殿,左右各有几间偏房,看院落对面有间偏房门正开着,估计就是斋堂,便向那走去。

    走进斋堂,见屋内有张八仙桌,四角各有一把藤椅,正座坐了位年长师太,兀自闭目养神,而那年轻道姑则垂手立于身后,桌上摆了几盘斋菜,外加一盘馒头。

    见此师太样貌,柴玉心知便是救自己之人,连忙整了整衣襟,撑着腿脚疼痛,正欲下拜感谢。此时师太微微睁开眼睛,对柴玉说:“年轻人你身体不便,不必多礼,来请上座。”说话手指左面藤椅,呼唤柴玉坐下。

    柴玉还欲多礼,见师太双目完全睁开,“嗯~~还不坐下?”言语中颇有威严,便知此种化外之人,最是讨厌繁文缛节,故不再坚持,走到藤椅边坐下。

    师太对年轻道姑说:“灵儿,开饭。”灵儿便分摆碗筷,在柴玉对面坐下,三人饭中不言一语,柴玉稍感压抑,但知道出家人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就闷头吃饭,不敢多问。

    吃完午饭,师太让灵儿撤去碗筷,又让她泡了一壶香茶,请柴玉边喝边聊。

    “贫道法名天清,这里是念慈观”,说罢,师太手指灵儿对柴玉说:“那是贫道徒弟,自小无父无母,被我收养,不知其俗家姓名,我为其取名钟灵,有法钟常鸣,天宝地灵之意。施主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那日又怎会跌落山崖?”

    柴玉深感对方威严,又自觉对方佛心仁厚,必不是坏人,但毕竟自己身负重任,不可轻易泄露行踪,便隐去机要回师太道:“启禀前辈,鄙人叫柴玉,乃金陵御史台捕快,原要到九华山去办公差,路过此地不慎跌落,承蒙师太救治,大难不死,此恩此德,真是没齿难忘,还请师太受我一拜。”

    天清听其一言,顿感不悦,怒道:“我们师徒以诚待人,更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山谷中救你性命,不想你乃奸猾之辈,以繁文辱我,灵儿,送客。”

    “师傅”,灵儿甚为不舍,眼中闪现泪花,一时竟已不知如何是好。

    柴玉一看师太发怒,自知自己瞒不过对方,立马倒身下拜道:“前辈恕罪,是弟子愚钝,冲撞了前辈,请莫要动怒,且听我道来缘故。”

    于是柴玉便将从漕运码头开始发生的诸事,详细告知天清。

    天清听罢,反问柴玉说:“你知我是何人?”

    “弟子不知。”柴玉恭答。

    天清便将自己身世来历也告知柴玉。

    原来天清师太是武当山第二代掌门宋远桥之女,俗名宋爱莲。自幼便在武当随父习武练道。她年轻时正值朱元璋率众于鄱阳湖大战陈友谅,朱元璋征途中多次请求武当协助,武当门人立下不世之功。钟灵正是天清在鄱阳湖大战中收的孤儿,作为亲历者,天清自当对朱元璋为人和明朝建国过程了如指掌。而朱元璋也在建国后多次拨款重修武当殿宇,并三番五次派人来武当寻访张三丰,不得。皆因张三丰乃化外高人,不愿入朝为官,便云游天下去了。自宋远桥接任掌门之位后,天清亦不喜和男弟子混居,又因其父害怕朱元璋找不到张三丰报复武当,便让天清下山自开门派,巡扬道法。

    说完这段往事,天清眼中流露一丝幽怨,又有一丝不满,甚至有一丝无奈,深感世事无常,天意弄人。

    柴玉就这样安静的听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内心自感对皇帝,对朝廷知道的太少了。

    天清见柴玉不说话,便继续说道:“你说的黑衣人我不清楚来历,这是你那日中的暗器,”说罢,将一枚菱形飞镖摆在桌上,柴玉看了看此物,生铁铸造,四角为菱形,周边全开刃口,中心有个空芯圆圈,便问天清此为何物,天清亦说不知,看似不像中原之物。柴玉听后便将此物放入背囊中。

    天清接着道:“我为你治伤时发现你体内有一股莫名的真气,不知何来?且你受伤恢复的时间也异于常人,今次你落下山崖手脚具断,常人就算一年半载也恐难恢复,才短短十数日,今日看你好似断处已经自行接好,真让人匪夷所思。”

    柴玉听后答道:“弟子也深为此事疑虑,弟子打小不管受多大的伤,不用几日就会自行修复,且弟子不近百毒。我也曾问过父亲,父亲告诉我皆因我体内金蝉所致,但金蝉是什么来由,又为何有此功效,且在我体内会对我有什么影响,我父亲也不甚清楚,只是说当年师尊惠岸禅师给他蝉种,教他如何种蛊的方法,并未肯详说此蛊的来历,这也是我准备去九华山找师尊的重要原因,我想知道金蝉蛊的来龙去脉。”

    “对,贫道也觉得你必须搞清楚,还有,贫道觉得你虽有真气护体,但我为你医治诊脉时发现真气似不受你控制,自行游走,可有此事?”

    “是的前辈,每每我遇到性命攸关之时,体内真气便会自行游走,护我全身,但平时我想用时,却又时常不能发出,我也甚为此事烦恼。”

    “这倒不难,我传你武当太极八卦掌。自祖师张三丰开派武当自创八卦掌后,此门功夫就是天下第一理气运纳之法,时常练习不仅能增强内力,而且还能疏通百脉。驱气而行,身随心动,气随身走,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你可愿学?”

    柴玉一听大喜过望,也不顾身体疼痛,立即倒身下拜,咚咚咚的响头磕个不停,嘴里说道:“弟子愿意,弟子愿意,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这时再看天清,好似也不那么讨厌繁文缛节了,面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伸出右手急忙将柴玉扶起,说:“别磕了,磕坏了又要为师费心力救你,起来吧。”遂将柴玉拉起。

    旁边钟灵也开心的鼓掌,哈哈大笑起来,她和柴玉一排年资,柴玉年长钟灵三岁,这时的钟灵,也不再言语中耍笑柴玉,而是恭恭敬敬的小声叫了一句师哥,两颊涨的通红拂面跑出斋堂去了。

    师傅教是真教,徒弟学是真学,日子又过到五天头上,柴玉已将四十六式太极八卦掌的心诀口诀和招式记了个滚瓜烂熟。说来也怪,自从练习八卦掌后,柴玉每日运气周身游走,身上痛感越来越轻,再服用天清给的红莲妙心丸,顿感周身百脉皆通,诸穴都畅,自觉伤势已经痊愈。

    第六日一早,柴玉拜见天清,说:“师傅早安,弟子有一事想向师傅禀告。”

    天清闭眼回:“怎么,你要走了?”

    “回禀师傅,弟子此次遇难,蒙恩师相救,并传弟子太极八卦掌,师傅对弟子有再造之恩,本应侍奉师傅于身边左右,然弟子实在是心念案情,此次因为受伤也耽搁半月有余,家里和朝中亦不知是何情形,故弟子想暂且告假,去找我师尊惠安禅师寻找查案线索,望我师怜允。”

    天清听罢,也不睁眼,说:“雏鹰总有出巢之日。”便不再多言,默念起道经来。

    柴玉双眼满含热泪,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向屋外走去,钟灵在门口默默的望着他,小声张口问道:“师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柴玉不敢看钟灵,顿了一下,头也不停的走了,向九华山方向而去。

    而钟灵,此时早已热泪盈眶,自言自语说:“师哥,你一定要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