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妹孽缘

第四章 风雪夜阿尖出生 思往事花妹饮恨

    话说花妹打点常用物品束成大包袱,细软束成小包裹随身横背肩上,晨曦初现,即雇车起身赶路,北向前往扬州。

    历经风风雨雨,花妹已经成熟许多,旅途上穿戴朴素无华,话语谨慎,秘不露财,预备好零碎钱币,只要驾驶朴实稳重、费用尚可;甭管舟船、马车、牛车、人力车,即行赶路。

    正是:船舸此中来,鼓帆上扬州。

    一路颠簸,一路风尘,远望扬州古城隐约可见。毋亏府台驻地,城墙轩昂,逶迤连绵。马路宽阔,商户林立,房屋栉比。时见官员济济跄跄,吆喝鸣锣开道。路上行人匆匆,来往络绎不绝。好一个热闹所在。

    花妹找了个小吃摊,喊碗阳春面加干丝填饱肚。雇了辆人力黄包车沿曲曲弯弯,走走停停,大街小巷缓驶。

    花妹选中一处所在,白塔路边,瘦西湖旁,交通爽利,洗刷方便,就叫车夫停住。下车立定四下查看,正好瞥见一中年女子在湖边捶洗衣服,花妹上前道万福搭讪:“阿姨侬好,此地可有房屋出租?”

    中年女子扭头见一发如黑漆的娉婷姑娘正问询,直腰站起,摔摔手上的水珠,答道:“小妹,是谁要租?几个人?”

    花妹道:“阿姨,是我自己要,一个人住。”

    “噢,你跟我来。”中年女子说着,欲把搓板衣服等收起。

    花妹抢先弯腰把中年女子洗衣的搓板衣服棒槌木盆帮忙收起并端好,放到黄包车上道:“阿姨,您慢慢前面领路,我后面跟着。”

    花妹跟着女子,两拐三弯,很快就到了中年女子家。

    黄包车夫取下物品,花妹结清车费盘缠。抬眼望,这是一栋三开间,前后两造清水砖砌平房,外观陈旧、门窗斑驳,有种沧桑感。看样子这房屋有些年头了。

    “这房是我丈夫祖上嘉庆年间盖的,老房了,但是盖得还比较结实,现在凑合着住,是没问题的。”中年女子说着打开前面侧厢房门道:“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如果小妹你不嫌弃的话可以租我的房子,你看这房间窗户朝南,光线好,阳光足,地上干干燥燥的,现成的棕屉床具桌椅板凳都可以用。”

    “好啊,好啊,太好了!省得我一个女孩子家,人生地不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谢谢阿姨,谢谢阿姨!”花妹连连弯腰道谢。

    “阿姨,您……”花妹欲问又止。

    “哦,妹妹,你可能会疑问,我咋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中年女子叹口气道:“唉,说来话长,我丈夫是本地‘天撷堂’药房老板,已经过辈了。其实我已是他的三房,成亲时他已近六十了。我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现南下广州从军,已经好多年没有音讯,现在外面很混乱,朝廷、袁世凯、革命党什么的,搅成一锅粥,我很担心儿子安危,一个女人,又有啥办法呢?”

    “妹妹,还没问你尊姓大名呢?”中年女子道。

    “免尊姓刘。惭愧,家贫没上过学,不识字,也没正儿八经的名字,自小家人都唤我花妹。”花妹答道。

    “阿姨本姓李,自嫁人后就随夫姓,唤作蒋李氏。”中年女人自我介绍说。

    “好了,花妹,阿姨要乘太阳好,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妹妹你自便吧。”蒋阿姨说完就转身带上房门,到天井晾衣服去了。

    花妹这时才感觉自己总算逃出魔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浑身松垮,长长呼出一口气,颇感疲乏。

    忽听见耳边“花妹,花妹”有人轻轻叫唤。睁眼看,只见阿秋端着青边醢碗,笑兮兮道:“足足煮了四个时辰,火功到了,红枣银耳莲心都糜烂透了,嘴一抿就化,乘热快吃吧,大补身子。’看着阿秋温柔体贴的样子,花妹心内暖意荡漾,故意嗔道,‘我是女的,你是男的,你才要补呢?”阿秋见花妹不肯吃,有点急了,硬把碗塞到花妹手上,结巴道:“你、你、你要吃。我、我、我、身强力壮……”两人正相互推让间,突然漫山遍野的灌木野草纷纷披靡倒伏,一股夹杂着骚味的怪风狂飚袭来,阵阵沉闷恐怖的吼叫声由远及近而来,花妹吓得九万六千根汗毛根根竖起,惊得三万八千条神经条条颤栗,左顾右盼,上看下觑,不知如何是好?猛然,一声霹雳震天价凌空响起,窜腾出一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兽,似狮似虎又似狼,瞪着灯笼红眼,张着血盆大口,伸着尖锐利牙,追着自己不停地咆哮跳跃,花妹拼命奔跑,就是怎么也跑不快,使劲喊救命可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眼看就要被怪兽追上,只见阿秋哥挺身而出用两只手使劲拖住怪兽的尾巴,不让它靠近花妹。怪兽丢开花妹回头对准阿秋就是一口,把阿秋的头紧紧咬住,顿时鲜血迸溅,花妹惊吓得“哇哇”大叫。

    一个激灵,花妹拂然而醒,遍体冷汗淋漓,原是南柯虚梦一场。花妹赶忙双手捂口,生怕惊动房东蒋阿姨,显得尴尬兮兮。

    花妹惊魂甫定,揉揉眼,回想刚才的恶梦,心有余悸。思来想去,现如今阿秋哥正困在“花悦楼”内,生死不明?但愿是做的反梦,阿秋哥也许平安无事。

    心里丢却不下,难免惴惴不安。

    奔波劳累,恶梦惊魂,花妹神疲力衰,感到胃内反酸恶心,想要呕吐。花妹闭眼定神,极力忍住,稍稍缓解就拖地、擦台、抹凳,铺妥床褥被单;把新的趋身处整理清洁,安置停当。

    翌日晨,花妹翻身下床,沓着鞋,拉帘推窗,见外面天空阴云密布,淅淅沥沥下着雨,随即穿衣着裤,叠被铺床,忽感到阵阵恶心,昨天症状似乎又出现了,且愈发严重难忍。

    “哇”一声呕响,胃内食物突然冲出喉管,花妹急忙闭嘴含住,慌乱中急奔向角落里的马桶,掀开盖“哗啦啦”全倾吐而出。

    这时,房东蒋李氏正好买菜回来经过花妹房门,听见花妹强烈的呕吐声,赶紧进门察看,见花妹卷曲身体、吐逆委顿,关切的询问:“花妹怎么了?病了吗?”

    花妹抹着嘴答道,“没什么,没什么,可能是路途劳累,泛胃想吐,现在呕清,好多了,谢谢阿姨。”

    蒋李氏上下打量着花妹,欲言又止,“噢,噢”点着头,若有所思地走进后面屋子。

    絮话少说。

    光阴荏苒。花妹避险出走到达扬州,已经四月有余。

    房东蒋阿姨,冷眼旁观花妹,日渐眉低胸高,腰臃脚肿,走路趿拉,心内存疑。

    有一天,见花妹在前造客堂间慢吞吞的扫地,蒋阿姨拖过一张板凳坐下,对花妹道:“花妹,来来来,你过来,坐到阿姨旁边,阿姨有事问你。”

    花妹放下扫帚挨着蒋李氏坐了下来。蒋李氏拉过一只花妹的手抚摸道:“花妹,我们都是女人,恕阿姨直言,你可不要生气。”

    “阿姨,什么事尽管问,怎么会生气呢,租给我这样的好房子,谢阿姨都来不及呢?”花妹赶忙道。

    “花妹,你是不是怀孕了?”蒋李氏直率问道。

    花妹摸摸头道:“我也不知道啊,刚开始想吐,后来厌食,一直想吃酸的东西。虽然吃的不多,可是腰围却大了,真是莫名奇妙?”

    蒋李氏道:“啊呀,傻姑娘。阿姨是过来人,你肯定是怀孕了。可是阿姨搞不明白,你不是说,没有嫁人吗?一个黄花闺女,没有与男人同房怎么可能怀孕呢?”

    花妹听完蒋李氏的疑问,脸颊瞬间赧然,沉默低首,双手不停搓弄着,不知如何回答。

    蒋李氏接着道:“我看你,秀丽窈窕,温恭礼貌,不像风尘女子。肯定有难言之隐。”

    花妹听如此说,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蒋李氏,忍不住双眼垂泪,连声道“苦啊”,就把自送入刁府当丫环说起,到与两个男人的情感纠葛,一五一十全都讲给蒋李氏听。

    蒋李氏听完长长叹口气道:“唉,花妹啊,时也,命也。阿姨何尝不是呢?有机会阿姨也给你唠叨唠叨我的经历。”

    自此花妹和蒋李氏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

    正是:同声相应忘年交,方以类聚好朋友。

    日居月诸,花妹心里总放不下那个阿秋,虽仅仅邂逅数月,但温柔体贴的他,令花妹永远无法忘却,如心胸垒块,浇之不尽。只要有金匮方向来的人,都不吝打听。可阿秋却犹如人间蒸发,没有丝毫音讯。

    犹如:石抛太湖没踪迹,金瓶沉海无觅处。

    暂且丢过不提。

    岁聿云暮,冬季来临。某天,寒风飒飒,风雪交加。

    花妹肚痛难忍,下身浆水流淌,慌得连喊蒋阿姨。蒋李氏立即找来一位有经验的稳婆。

    皇天保佑,顺利产下一个男婴。

    有分教:风雪夜呱呱坠地预方来垒垒难砥。

    当接生稳婆兴冲冲把男婴托给花妹看时,花妹喜滋滋见婴儿;但是细端祥婴儿面庞样貌,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楞愣然看着“哇哇”大哭的婴儿,苦涩与无奈塞满胸膺。

    正是:折了胳膊藏袖管——只能自掩伤痛。

    又曰: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