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凉州

第十章 作坊和雇佣

    祠堂会议结束,大人们开始准备,三爷带上人,拿上雪盐和白酒,去联系买家。这时候的丝绸之路上,不缺的就是大商人,只要到了县城,就能找到东进西去的各路商家。自从张骞打通西域的商路,只要不是严重的战乱年月,每天都会有大批的商人往来,为中原和西域的沟通做着巨大的贡献。县城之中,多的是各种发色和眼睛的西域商人。

    还有的去购买酒糟和粗盐,酒糟好说,就在不远处,可盐是官府专卖,想买难免要费一番周折。但这些事有三爷在,轮不到张元操心,他开始准备工具和器材,开一个家庭作坊式的小加工厂。

    地址选在了村外的一个土坡上,刻意避开了可以耕种的土地,下面不远处就是麻河,可以就近取水。

    先让众人搭俩个大木棚,用以遮风挡雨,简单实用为主,现在正是农忙季节,靠山村一共五十二户人家,人口三百多,壮劳力不到一百,不能占用太多的人力,以免耽误了耕种。

    无论是煮盐还是蒸酒都需要大灶台,张元找来母亲留下来的石黛磨尖后作为铅笔,画了灶台图纸,并标明各种尺寸比例。不过这次可不是他自己垒的样子,而是留了一个吹风口的位置,他准备让有福把风箱做出来,直接鼓风。

    张元前世就在农村见过这种简单的人力鼓风机,四块木板做成一个长方形的箱子,里面一块木板上面用浆糊粘上鸡毛,另一面安俩个木棍与外面的把手相连,通过外面的把手前后拉动,进行闭合作用,从而产生风。

    他把自己的想法画成图纸,与有福解释清楚,让他回去按照图纸去做,就喊上三娃回去准备用铸造的方法做俩口大铁锅,其余人搭木棚,垒灶。

    首先需要制作焦炭,指挥三娃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土灶,然后点燃一堆煤炭。等煤炭大烟放过,就迅速用和好的湿泥把火堆完全泥住,就不管了,任其在没有空气的助燃下自己发生变化,最后等冷却后就是焦炭。这其实就是后世因为污染严重被关停的小焦碳厂的做法,大小虽然不一样,道理却是一样的。

    “我要你找的石墨找到没有?”三娃乐呵呵的笑道:“找到了,足足有二十斤。”他现在是最高兴的,从张元这里他的收获最大。煤炭解决了他购买木炭的大支出,捂针法让他免去了磨针的痛苦,焦炭喷灯解决了焊接的大麻烦,现在又有了焦炭,还要制作能轻易融化生铁的石墨坩埚,还有用砂模铸锅的手艺。这也就是张元,换了别人,你就是跪下磕八十个响头,叫祖宗都没用,人家这是可以传家的手艺,哪里会轻易教人。短短时间内,他学会的东西都超过了祖师爷,所以笑得合不拢嘴也就情有可原了。

    石墨人们主要用作写字,这时候还没有松烟墨一类的人工墨,写字用的墨就是石墨,还有女人们用来画眉的石黛,其实也是石墨。

    “瞧你那点出息,这么点东西,就把你高兴成这样。”张元看不得他的得意劲儿。

    “师傅,这可是了不得的手艺,我要是早学会这些手艺,就成了大匠了。”不管张元愿不愿意,六伯拜师的事还没有着落,三娃却已是满口师傅的叫着。他早年在匠作营干过活,最羡慕那些大匠,走到哪里都是让人仰慕的对象。

    “别瞎说,你离大匠还差的远了。”“那我啥时候能成为大匠?”“哪天我说能成就能成。”“师傅,你这不公平,总得有一个标准吧?”“少废话,赶紧给我去垒个小石头窑。”

    小石头窑就是个简化版的馒头窑,张元用他来主要就做一件东西——石墨坩埚。有了石墨坩埚,才能简单的做一些铁器。馒头窑虽然更好,但目前还顾不上修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有耐火材料,只能用石头,烧一次倒是问题不大。在张元的指挥下,很快一个只有八十厘米大小的石窑就建好了,堆上柴火让其慢慢烤干。

    张元让三娃先用陶土制作模具,模具分为内外俩个部分,做好后放在火旁慢慢烤干。

    接下来就是要把石墨和黏土按照八十五比十五的比例混合,精研成粉末。现在吴驼子的石磨还没有完工,用不上。三娃听了张元的话,拍着胸脯道:“这点事就包在我身上,保证不误师傅明天烧坩埚用。”

    张元奇道:“你有什么办法?”三娃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表现的机会,得意的说:“我大哥学医多年,但一直都是个半吊子,可医生用的家伙事却都有。他有一个碾药用的药碾,正好拿来用。”

    原来他说的是个药碾,后世农村人用来碾调料用的。

    “我先把石墨敲成碎块,再碾成粉末就行了。”虽然费劲,但笨办法也是办法,又不用自己动手,张元也懒的管他。已经到了中午了,别人吃俩顿饭,他可是吃三顿的,还是先回去吃饭要紧。

    三爷已经去了临泽县城,家里的猪鸡兔却有人喂的饱饱的,张元正在院子里寻思,二婶走了进来。

    先殷勤的给张元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道:“牲口二婶都给你喂过了,这小猪今天就精神多了,吃了满满一盆猪食。那俩兔子二婶专门去拔了它们爱吃的羊奶草。”

    二婶突然这么亲热让张元有点受不了,以前虽说俩家也不错,可这样的态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二婶,咱娘俩就不用见外了吧?”昨天蒸出来的酒,虽说是张元的法子,但酒糟毕竟是二婶家的,张元提议给二婶家分了一半,三爷也没有异议。看来,二婶是因为这个,才态度大变的。

    “哎哟,元娃,你可别说,咱靠山村就没有外人,有啥好事都得往自己家招呼不是?我有个娘家侄女,今年八岁,小小人儿,家里做饭洗涮,撵猪喂鸡,样样利落。”

    张元疑惑的问:“二婶,你和我说这个,啥意思?”

    二婶一拍大腿道:“哎呀,你看看二婶这嘴,说了半天,元娃还没听明白。”张元心下嘀咕,这话任谁听都明白不了吧。

    “我娘家在秦州,这不今年大旱,到现在还没有一点雨,地都没法种,全家都逃荒出来了。大人受罪还罢了,可芸娘才八岁,跟着就遭了大罪,就让我给他们找一家人家,好歹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夭了。”

    张元这下子明白了,这就是在卖人口。虽然他知道现在有买卖人口,有奴隶,但他一直在靠山村长大,这里远离闹市,都是普通人,没有剥削阶层,也没有畜奴的现象。只有村西一家有一个童养媳,和自家孩子也没什么俩样,所以从来没有直接接触过这些社会的阴暗面。

    作为受了几十年现代教育影响的人,张元实在是无法接受这种行为。可放到现在,你买了这个小女孩,那你就救了一条命,买卖人口成了一种慈善,作恶都作出了功德。这种悖论不应该存在,但他又确实存在,这实在是难以解释。

    不管如何,既然自己遇到了,该救还得救,但可以换一种不让人恶心的方式。

    “二婶,我家里确实也需要一个人操持。这样,我们也不要说别的,我们是亲戚,你看多少钱我可以雇佣这位芸娘来我家做事?主要就是洗衣做饭家里边这些事。”

    二婶的眼睛都睁圆了,“元娃,这个雇佣是怎么个说法,二婶不太明白。”“是这样,我可以请芸娘到我家做事,每个月例钱多少,我们商量好,按月付钱。哪天说芸娘不想干了,就可以直接走人。她干活,我付钱,就是这么简单。”

    二婶根本就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事,白给人都没人要的小丫头居然还给工钱,不过这对于娘家人来说,却是大好事。反正元娃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然精灵古怪了一些,却是个好孩子。芸娘来了以后,又每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肯定不会吃亏。

    “元娃,是不是等三爷回来商量一下再说?”张元道:“这么点小事,商量什么?我决定了就行。”这是在救人,没有遇到还罢了,自己也没能力去救,但遇到了,肯定得救,再说自己现在也有这个能力。三爷要听了芸娘的遭遇,也肯定不会反对,别看老头整天虎着个脸,其实是个热心人,看不得人受难。

    二婶高兴道:“那好,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让芸娘马上过来。”

    “等等,二婶,你娘家人现在在哪里?”“就在我家,他们也是今天刚到。”“那好,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来到二婶家,果然一家人正在吃着一锅黏糊糊的汤饼。

    不知是什么原因,许多面食都会带一个饼字,什么胡饼,汤饼之类。胡饼就是烙饼,汤饼就是面片汤,水饮饼就是面条,炊饼其实就是馒头,有带馅的,有不带馅的。

    张元看着这锅黏糊糊的东西没有一点食欲,但对于饿肚子的人来说,任何能吃的东西都是美味。

    二婶的娘家人一共五口人,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应该就是二婶的兄弟,俩个妇人,一个以布帕包头,高鼻深目,虽然是黑发黑眼,但明显就是一个胡人。另一个是汉人,怀中抱着一个俩三岁的男孩。一个女孩,比张元个子高一些,大概就是二婶说的芸娘了,也同样有坚挺的鼻梁,眼睛还是淡淡的蓝色。显然和那个胡人妇人是母女。

    晋朝的胡汉通婚很常见,经过几次胡人大规模内迁,胡汉杂居的现象非常普遍,就连上层社会都有许多,更不用说普通百姓了。

    俩个孩子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瘦,其实大人也一样,一个个都黑瘦黑瘦的。尤其是那个芸娘,瘦的只能看到脸上的大眼睛,说是八岁,看起来比张元还要小。

    抬起头来,脸上还沾着饭,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张元,清澈的眼神让张元想起后世那些孤儿院里的弟弟妹妹,记忆中某个柔软的地方,不由地感到一阵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