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

    各寨匪众已大略集齐，四处散落，人头攒动，也算得壮观。

    众匪纷纷请命攻山，窦黑魁全按下不表。

    他是个有城府的人，懂得先礼后兵的妙处，人已经派上去了，稍等片刻。

    就在众匪嘟囔不断时，山上有“回复”了。

    一骑快马自山脚驰出，远远抛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谢过窦老大献来的祭旗礼。”又疾速退回山上去。

    窦黑魁的城府本就不多，此刻更是勃然大怒：“狗贼军！找死！”

    众匪首再次请命攻山。

    其中以孙不贰为首。

    先到的吃肉，后来的只能喝汤，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上次为了二寨的那两个娘们（结果只得了一个），他“慷慨”地放弃了财物，自然也无钱财赏赐部众，引发了诸多不满，此次誓要第一个攻上寨去，让手下的弟兄们抢个盆满钵满，他这个山寨大王才坐得稳当。况且二寨的财宝大半进了六寨，更没理由让他人抢在前面。

    张大发本惧怕岑炳及六寨势力，可此刻大把钱财就在这山上，富贵险中求，也不愿落孙不贰之后，同时请命。

    “你二人两路齐上，谁先攻进寨门，我另有犒赏。”

    “谢窦老大成全。”

    一阵吆喝声后，孙张二人各领本部匪众上山去了。

    十去其三，山下一时清静了不少。

    窦黑魁瞟了瞟身侧的冯子德：“冯二哥何故顿步不前？”

    冯子德忙回道：“小弟势单力薄，不敢与那二位哥哥争先。”

    窦黑魁只道这冯子德狡诈。因为岑炳可不是个善茬，全不似刘山砲那般好欺负，孙张二人利欲熏心，实则都是糊涂痴汉，还当真以为抢先攻山便能抢先占得财物？蠢货！不过话说回来，真因为那二人蠢，窦黑魁十分放心，反倒是身边这个滑头，得多加提防。

    山脚下本就坑洼不平，又满地乱摆着树木枝桠，孙张二股匪众一边大声咒骂，一边不得不费力清理路障，足耗了半个时辰，才勉强踏上进山的道路。

    进山之后，亦是遍地路障，寸步难行，许久才传出零星的打斗声来。

    窦黑魁派出的哨子不时来报，与他在山脚下所闻相差不大，进山之后，只遇零星抵抗，一路进展倒还算顺利。

    窦黑魁并未盲目暗喜，又问斩杀情况。

    哨子报，六寨的匪贼甚是狡猾，专躲在暗处放冷箭，加之路障密布，难以行进，已伤了不少弟兄，至今未有斩杀。

    一个斩杀也无……

    岑炳自不是善类，可面临如此战报，窦黑魁难免忧虑。

    另有蹊跷处，能藏身暗处不露面，少说也得有七八十步距离，却能凭箭矢伤人，可知必不是七星寨里常见的软弓。看来六寨新近购买大量兵器之事不假。

    窦黑魁深皱起了眉头，今日之事，怕不如他预想的顺利……

    山上依旧有零星打斗声，却越来越少，直至不闻。

    窦黑魁心存侥幸，或正因为进展顺利，去的远了，山下听不见。

    干在山下等着，心里总是焦躁难安。

    窦黑魁早嘱咐了哨子，要多报消息，可整两个时辰过去了，却无只影下山。

    窦黑魁忧虑更甚，几乎要派出本寨人马……

    终于，山上狼狈跑下几人。

    却不是他派的哨子，或是逃跑之人。

    窦黑魁忙遣人去捉了过来，一问方知，两路匪众进山后虽不断有伤亡，但行进十分顺利，直至寨门下三四里，忽然天降石雨，滚石阵阵，群匪顿成砧板上的鱼肉，一时死伤无数。好不容易丢下成片尸首退出石雨范围，忽又有伏兵持刀盾拦腰杀将进来，直如砍瓜切菜般，群匪方遭重创，如何能敌？仓皇间夺路而逃，自相践踏，哀嚎连天。却不想后路又有一队人马长枪拦路，任凭群匪求生猛冲，可山路逼仄，只不过都成了长枪下的亡魂野鬼……

    这几人是无奈间纵身跳入道旁密林，所幸没坠入断崖，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逃得下山来。

    窦黑魁只听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这两个蠢货，几误我大事！”

    可徒咒骂已是无益，眼下，或许最明智的选择便是立即撤离，毕竟他的本寨人马尚在，来日收拾旧山河，再前来一战，或可言胜。

    可这真的明智吗？

    放任孙张二人全军覆没，任由岑炳大获全胜，声望日隆，掉转矛头来，携雷霆之势，誓必要对他窦黑魁赶尽杀绝。

    真到了那时，他唯有任由宰杀的份了。

    窦黑魁狠下心来，决定毕其功于一役，差人唤来冯子德：“山上正厮杀得紧，六寨匪贼已所剩无几，岑贼军引颈就死，功名富贵唾手可得……二哥速速整顿人马，随我杀上山去。”

    冯子德本是个玲珑人，虽隔得远，可察言观色，早猜度出山上的情形。

    他本就不打算上山，此时更不会了，捂着肚子道：“俺今天正好闹肚子，浑身没有气力，怕是上不得山……”

    好个狡猾的贼子！窦黑魁心里骂道。

    可此时他已无时间与冯子德纠缠，只道：“就有劳冯二哥看守此地，随时支援。”

    言罢整起本寨人马杀上山去了……

    冯子德也是心知，他彻底得罪窦黑魁了，免不了要被秋后算账。

    他唯有期望岑炳能获神助，一力击溃窦黑魁等众匪。

    山上拼死相搏，山下冯子德也如热锅蚂蚁般坐立不安。

    特别是窦黑魁的人马隐入山林后，不久，山上陡然传出震天般的杀喊声，直撼动山野。

    可知战况之惨烈。

    冯子德只恨自己没有胆略，不能轻易决断，不敢上山助岑炳一臂之力……

    所幸，真好似神灵开了眼，事情正如他期望般发展。

    因为山上的杀喊声嚎叫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朝着山下方向蔓延。说明岑炳占了上风，正把匪寇往山下追杀。

    终于，一个、两个、十个……

    大量溃逃山匪从山脚处涌出来，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有如黄河决堤。

    冯子德大喜之余，再无迟疑，立即召来几个心腹之人，如先前商定一般，各领十来个喽啰，延山脚各处分散开来，放开嗓子高喊：“窦大虫已亡！窦大虫已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