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炳适时加大声量。

    “我等配与否，不由他二人说了算，也不由那些蔡州军卒说了算，得由我们自己，由我们手里的刀枪来说话。”

    七星寨部众领头发声响应：“由刀枪来说话！”

    其余人受感染，也跟着发出呐喊声。

    满山上下再无杂音，只有岑炳一人的声音四下回荡：“我等已在蔡州受尽了屈辱，看着他人喝酒吃肉，却只能吞咽糟糠；看着他人在花楼酒坊里寻娘子调笑，却只能在四面破壁里忍受饥寒；看着他人出入高墙朱门内，却只能飘荡在荒郊野外，头顶无片瓦可遮蔽……

    “你我皆如这世间的孤魂野鬼，受尽了屈辱，无辜遭人打骂，遭人白眼……堂堂七尺好男儿，何至如此？！”

    四下山风吹得呜呜作响，似作回应。

    岑炳缓上片刻，留出时间来让众人发泄他们内心屈辱，来调动情绪。

    而后再道：

    “好容易爬上了桐柏山，来到这荆襄门外，富贵近在眼前，而我等却依旧遭人算计，无故冷落。明知他人已攻入了荆襄，正肆意逞耍威风，而我等却受困于此，无所事事，只与风霜和虫豸为伴……

    “悠悠苍天，何乃不公乎！”

    岑炳在台上向下一观，几乎所有人已被调起了情绪，同仇敌忾。其中大骂赵鹿二人者有，高呼杀进荆襄抢钱抢女人者亦有。

    话已至此，只需再喊些口号、激励士气即可。

    “我等堂堂七尺男儿，手中有宝剑，胸中有热血，宁可站着死，勿教他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嚯！”

    “这世间的富贵，凭甚都是旁人的，偏我等要受这饥寒？”

    “嚯！”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嚯！”

    “拿下荆襄，搏取功名，世间富贵，任尔采撷。”

    “嚯！嚯！”……

    步下高台。

    岑炳欲寻山隼朱武等人吩咐具体偷渡之法，岑宝已第一时间凑近身边来，满脸自豪地道：“阿哥好生了得，三言两语便将大家伙说得意气满满，好久俺才能学得阿哥一半的本事……”

    岑炳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多看多学，少说这些空口话。”

    吴自勉离得较近，赶在山隼朱武二人前到来。

    他左右一瞥，看四旁无人，压低音量道：“自此以后，当有更多人愿追随岑兄弟。”

    “吴兄说笑了。”世间事哪有这般简单，一番空口大话能顶几何，岑炳心知深浅，但也没忘了感谢吴自勉的建议，“全仰仗吴兄提点。”

    吴自勉嘿嘿两笑：“小老儿废话甚多，只可惜无人听信。”

    山隼朱武等人随后来，几人抓紧时间简略商议番，再次确认后，便各自领队去了。

    山路难行，各部挑选精锐之士，共得三百人，由岑炳和山隼领队先行探路，充作先锋。

    大部人马和粮草辎重居中，由朱武负统率之责。

    最后百人殿后，全是七星寨人马，岑炳指派周雄压阵。

    ……

    一路翻山越岭、渡水攀崖不必细说，所幸未曾遭逢当地一兵一卒，也算平安无事。

    四个日夜后，岑炳和山隼所部先锋率先抵达进山关隘下。

    再往下，蜿蜒官道已遥遥可望。

    直到此时，山隼才真信了岑炳先前所言，脸上也才勉强有了一丝感激神色：“入他的娘，还真进了荆襄，老子可算看见盼头了……岑统领果有几分本事，了得。”

    岑炳回道：“多亏了山隼兄一路扶持。”

    能拖着队伍成功翻越桐柏山，山隼及部众确出力不小。

    此行共折损了两人，都是山隼的部众。途中借藤蔓攀爬一处断壁时，需有人先上断壁探路，并标出可供手脚吃力处。摩云顶较七星寨更险峻，其部匪众也更长于爬险峰，故山隼揽了这个功劳，挑十人先行，其中两人稍有不慎，不幸中途坠崖身亡……

    岑炳不敢过分靠近敌寨，以防暴露，另遣人去后面传话朱武，先行一步前来与自己会合，任其余大部携辎重粮草随后再来。

    前中后三部一直保持四五里距离，不算远，主要是粮草辎重拖累行程，故朱武挑数十壮汉先行后，不久便至。

    岑炳只领山隼朱武等十余将校爬上关隘后方山坡，寻了个视野无遮拦的地方打量敌寨。

    “如何破寨，诸兄长可有良方？”

    任谁也能看出，不破敌寨，便通不过关隘，也绝无法抵达下方官道。

    再细看去，敌寨不大，三面周长合约一里半，用圆木排列而成，间隙用黏土缝合，也算不得坚固，高约一丈二。只位置着实选得好，背靠绝壁，其余三面呈圆弧状，只临水一面开有一寨门，有一石桥直通下方官道。

    几人再看得一会，加之营房、旗鼓、器械等物，粗估驻有百人左右守卒。

    见几人都都是眉头紧锁，拿不出甚好法子，岑炳也不愿耽搁时辰，直言道：“据某观来，只可从水路着手。”

    “水路？”

    几人都把目光投向朱武。

    船帮干的就是水里的生计，走惯的便是水路。

    “朱八打小便在水里泡大的，跟水打了一辈子交道，这有何难！”朱武豪爽应道，“岑兄弟之意，叫俺领人走水路攻门？这倒也不难，只是眼下哪来船只……”

    “无需船只。”岑炳摇头道，“也不攻寨门。需朱统领走水路潜至寨后，待我等先从正面发作，再从背后偷袭。如此前后夹击，其寨必破。”

    “妙计！”

    几人皆称好。

    于是大略既定。

    接着再是些细微处，岑炳一一道来。

    朱武负偷袭之责，故隐藏踪迹乃重中之重，万不可被贼军发现，切记。

    敌寨虽小，却不宜强攻，既有减少损耗之意，更为了阻断寨内贼军向内陆传递消息，故寨垒上有一座烽台，务必抢先夺下，不使其生火。

    敌寨既由圆木搭建，自然当用火攻，需多备引火材料，等等。

    整个过程几乎只岑炳一人吩咐，那几人全插不上嘴，但有听命行事的份。

    连从不服气的山隼，也唯有凝神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