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如何是好？”吴自勉一通分析，听得山隼朱武二人面色大变。

    赵部蔡州大军一来，哪还有他们的容身所？

    吴自勉为二人谋划道，能战则战，不能战当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战是不可能战的。

    蔡州军那是要吃人的。他们又不是没在蔡州待过，既耳听过传闻，也眼见过事实。

    二人只道，当走往何处？

    吴自勉拿手向下一指，沿涢水而下，袭据安州，当可暂避蔡州军锋芒。若仍不放心，可再沿涢水下，夺汉阳，据鄂州，当高枕无忧、安享富贵了。

    吴自勉另分享安州鄂州当下与二人。

    安州刺史羸弱，境内豪强当道，鄂州观察使陆审中本一客将，去年方袭得鄂州，立足未稳，人心不附。两地均不难夺取。

    山隼朱武二人皆称是，面色稍解。

    吴自勉再说回眼前。随州已非安身所，故与城外岑炳缠斗实无必要，闹得两败俱伤、自损战力不说，待到赵部蔡州大军一来，都得沦为他人的阶下囚，何苦来哉。

    眼下当做之事有二，一是搜罗城内粮米钱财，二是加急建造战船。只待襄州方向有了风吹草动，便立即乘船南下，另择富贵地。

    山隼朱武唯连声称妙。

    二人也不耽搁，山隼负责搜罗钱财，朱武专责建造船只，就此忙碌起来。

    如此忙碌数日。

    俱不见成效。

    朱武造船不缺工匠，部属多有船夫出身，通晓造船一事，随州遍是山林不缺上好木料，可人力却是紧缺。自随州城易主以来，城郊百姓早携家带口跑进四面大山里躲灾去了，城内住户有限，又多不事劳力，全顶不了事。

    山隼亦然。随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城内住有近两千户万余人，若要挨家挨户搜罗钱财，少说也要一个月，且钱财不能生脚跑路，人却是长了脚的，任你把地面掘了三尺深，他早带着钱财躲去了新的去处。

    山隼怒从心头起，干脆不找钱，只抓人，威逼住户拿了钱财来赎人。

    且不说这么多人无处关押，还得分士卒去看守，此举闹得满城盈沸，甚至出现了平民围殴落单军卒的事……吓得吴自勉苦求山隼，赶紧放人平息风波。

    吴自勉亦知，哪怕火候稍欠，不能再拖了。

    谁知山隼还能闹出什么事来。

    ……

    白天为搜索钱财发愁。

    到了夜间，山隼朱武照样大摆宴席，纵情享乐。

    今日轮到朱武宴请。

    朱武住城北。

    随州城以水门与刺史衙府为中轴，官吏富商的府第多坐落于这条东西贯通的街旁，与此相较，城北、城南多为贫贱人户。朱武住处自不是寒舍，但与衙府一带相去甚远。

    山隼如今享乐不尽，实不愿来这“苦寒之地”，两人聚饮数次，几乎全在衙府，朱武的府邸，山隼方第二次来。

    距夺下随州城已有半月，可城内一到夜里仍是不见人迹，无人敢点灯或出门。

    到了城北，更是不见一只灯，不闻一丝声响，一片死气沉沉。

    山隼只觉十分扫兴，连声骂晦气。

    若非朱武固请，道山隼兄不留薄面，他绝不来。

    好容易来到朱武府邸。

    倒是见着了灯火，可依旧是一片死寂。

    “破地方！破落户！”

    山隼又骂了声晦气。

    有随行之人觉得奇怪：“朱统领今夜摆宴席，怎的没声音，一个做客的也看不见？”

    “这鸟破地方，鬼都招不来一个，谁来？”

    山隼也觉得异常，可并未放在心中，骂了句便迈上台阶。

    只剩身后随行人嘀咕：只是比不得衙府，可比俺们住的地方阔多了……朱统领摆宴席，不管请了谁，这城里还有敢不来的……

    跨过大门，仍不见朱武。

    只一个门客笑脸相迎。

    堂前门障四遭无灯，漆黑一片，连路也看不见。

    山隼怒了：“朱八好大的架子，老子登门，都不出来迎一下。”

    那门客连忙辩解：“郎君今日在水边着了凉，出不得门，在里面候着统领大驾……”

    话也未说完，就匆匆跑去前面领路，而后转过一道弯没影了。

    连门客都如此无礼！

    山隼勃然大怒：“老子倒要瞧这水贼耍甚花招！今随州城内，谁不识我山隼之名？”

    言罢抬步便追。

    只是着实天黑，山隼追了两步，抬眼看去，只满眼漆黑，哪见得半个人影子。

    山隼未免嘀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今夜处处冒着阴气……

    正此时，身后随行几人忽惊叫起来：“有贼人在关门！”

    山隼忙回头瞧去，他方才买过的府院大门，正被人从外面迅速合闭……

    “中计了！快撤！”

    山隼出于本能叫道。

    随行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府门跑去。

    却为时已晚。

    只听得彭彭两声，府门已彻底闭上，任凭他几人如何拉拽也是纹丝不动。

    随行几人彻底慌了，一边死命拽门，一边抽刀来劈砍。

    山隼此时反冷静下来。

    他已听见前方传来大队脚步声，夹杂兵甲摩擦之声。

    他抽出刀来，朝身前大喊道：“山隼爷爷在此，谁敢前来送死！”

    又抬头朝府内大喊：“朱八，你个水贼！懦夫！奸贼！有种出来跟你爷爷当面较量，躲在暗处施这等下作阴谋，算甚好汉！……好个奸贼！你不得好死！”

    可无片言应声。

    回应他的只是嗖嗖嗖的破空声。一只只利箭从前方乱射过来。

    山隼身在最前方，顿时身中数箭，仰面倒地。

    可他也着实彪悍，竟还存了最后一口气：“奸贼不得好死……”

    直到一队人拿着火把走出来，对准他脖子再添一刀，才彻底没了气息。

    朱武候在厅内。

    有人来报，山隼已死，他方走了出来。

    只见得满地狼藉，山隼并七名随行全命丧当场。

    朱武走向山隼的尸首，啐了一口：“杀你这秃贼，莫脏了俺的手。就是死得太便宜了。”

    “秃贼死了，可城里尚有数百贼从，如何对付？”有部属提醒道。

    朱武丝毫不为惧，山隼已死，余下一群乌合之众，还愁收拾不了。

    他教砍下山隼的头颅，挑在杆子上，教所有人都看清楚山隼已死，再趁势剿平其余部，当有奇效。

    另派人骑快马报与南门，山隼已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