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晚唐当军阀

064章 不可自视为寇

    十来贼人个个瘦得不成人形,并衣袍破烂,与流民无二,可真要贴近了细看,个个筋骨健壮,尤其两眼不时发出冷漠的凶光,则是流民绝无。虽无兵刃,可也非寻常农夫能敌,一抢一个准。

    然随州一年一收,秋收的这些稻谷乃全年收成,家里老小全指着稻子度日,还要往州县纳赋,打不过贼人,却也不肯轻易撒手。

    “只夺稻谷,不得伤人!”为首贼人连声高呼。

    看起来为首者威信极高,众贼人多少克制了些,又没带兵刃,只踢踹农人逼其放手。

    可如此一来,抢劫效率大降,麻袋都夺在手里了,偏有不顾死的农人死命拽着,踢又踢不掉……农田紧挨村舍,渐有乡人听闻动静,招呼邻舍一起扛着锄头镐头舞着镰刀来逐。

    “撤!”为首者见势不妙,亦不愿伤及更多无辜,忙招呼众贼人跑路。好歹抢到了几麻袋,可饱餐两顿。

    这些贼人不知饿了多久时日,气力不继,否则也不至被田舍乡农追着跑。但胜在长年行军耐力好,又夜色降临多了层掩护,好歹甩脱了乡农,全身而归。

    跑到一处密林山坳里,另有几十个饿得走不动道的贼人闻着气味挣扎着爬来,抓起一把混着泥水的生稻谷便要往嘴里塞。为首者一脚一个踹开,“生谷子也吃得?不要命了!”。又指挥尚能动弹的贼人将稻谷铺在硬土上,寻来圆石胡乱碾一通,就扔进锅里生火乱炖。

    还未炖熟,也不管锅里是米还是毛谷,也顾不上铁锅烫人,就赶紧拿手去舀起来吃。

    为首者没有制止,只吩咐众贼自己吃饱后,记得照顾其他饿得动弹不了的弟兄。

    他自己取出一碗,挑碾好的米粒,混些汤水,给里处一人亲手送去。

    此人宽额长耳,面目不凡,一看便知非寻常子弟。这人名柳脩业,世居长安,家世极显赫,正是关中四姓韦、裴、柳、薛中的柳。只是本柳氏远系,家道旁落,又遭黄巢踏尽长安公卿骨,王谢俱剩堂前燕,他一个落魄子弟更是早泯然众人,混迹纷乱世道,如今则沦落为寇。

    但为首者十分尊敬他。

    然已三天未进食,柳脩业哪还有甚名士风度,嗅见米香就抱起来一顿狂喝,喝完了又是一阵呕吐,狼狈模样较众贼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辛苦抢来的粮食。

    为首者亲为抚背,待其顺畅后又盛了一碗来。

    柳脩业总算恢复些气度,细细吃完米粒,把汤喝尽了,舒畅地打了个饱嗝,不忘道谢:“有劳许将军了。”

    为首者名许存,原秦宗言帐下一无名偏将,后听闻归州刺史郭禹竟就是先前军中火伴成汭,竟如此发达了,自己却郁郁不得志。论勇武胆略,自己又如何不如他人?加之看不惯蔡州军做派,在军中孔目官柳脩业劝说下,趁外出之机率众脱离,欲投归州而去。

    凡军中逃卒,被擒住后只一个下场,用作以儆效尤,故此行走得极为仓促,只有些随身粟米。这玩意不变质但也不抗饿。蔡州军中从来缺粮,馕饼这类食物管控极严,根本不可能带出。不停赶路又最消耗身体,可知他们一路艰辛。

    偏他们百人多面有刺字,从汝州逃来,全是蔡州兵占地,只敢昼伏夜出,专拣偏僻的荒山野径,更不敢劫掠粮食惊动地方。再说蔡州军卒经过地,哪还有人烟粮食留得下来?

    行至襄州境内,已饿死了人,其余也饿得不成人形,才不得已劫掠一二,果招来官兵,并被描了相下了海捕文书。一伙百人流寇,且面上有军中刺字,自与普通匪贼不同,很难不引起官府注意。

    所幸襄州纷扰地,正匪过如梳兵过如篦,遍地皆是人影逃窜,才让他们逃出襄州,来到随州。

    随州与襄州并不同心,许存柳脩业等人多少有耳闻。入随州另有一喜,四境不见兵卒,田地里稻粒饱满,与待宰肥羊无异。世间竟还有此等劫掠的好去处!若非柳脩业一再嘱咐,不得入村舍,亦不得伤人,他们此刻已躺在床上大口吃肉,亏补这一路来的艰辛。

    许存敬重柳脩业,可心中却有不解:“先生为何不允俺等入户去掠?”

    柳脩业问:“将军于汝州所见如何?”

    “汝州多战事,处处见刀戈,乱兵匪贼多如牛毛。”

    又问:“邓州如何?”

    “只战乱较汝州少,然乱兵四掠、匪贼猖獗,较汝州只多不少。”

    又问:“襄州又如何?”

    “与邓州一般。”

    再问:“随州如何?”

    “不见乱兵匪贼,田舍俨然,百姓乐业,与所经地大异。”许存似有些明白了,“此地与他地不同,俺们到了此地,客随主便,便要遵行此地的行事,不要扰了安宁。”

    柳脩业点了点头:“将军是知礼的。此地使君仁义,难得百姓务其业,我等虽迫于生计不得已为寇,可也不能真成了杀人越货的贼寇。君子有所不为,虽穷途末路,亦不可堕了心志,否则与禽兽何异?与蔡州秦氏何异?”

    “谢先生教诲。”

    许存照顾完柳脩业,再去查看其他弟兄。也有人前来质疑,随州遍地食物,又无戒备,为何不得放开了抢,还不让带刀,被寻常乡农追着跑……便拿柳脩业的话去回:俺等不得已行匪寇之事,然绝非为寇。

    若还要呱噪,便厉声训道:“既要为寇,何不留在汝州啃盐肉,跟俺南下做甚!”

    说起盐肉,很难不教人倒胃,再没了呱噪声。

    众人多日没喝顿热粥,当晚美美睡了一夜。也有人咽了不少生谷子,夜里起来数次。

    次日再将剩余的稻谷细细去壳,吃了顿真正的白米粥。

    午后。

    尚未启程,却被人领着大队衙役围了过来。

    远远就听见几人声音:“那伙抢粮的贼就在此处,上午还见他们生烟做饭。”

    又听见一人高声喝令:“把左右都围好了,若走了一人,把尔等屁股打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