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逼宫(3)
池烟直起身来侧头看向楼下女子。
王女了然,抱着怀中婴儿走向楼梯,池烟走向屋中,留了门。
王女步履缓慢,嘴角笑意淡淡,带着几分从容。
怀中的婴儿生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肤色白皙柔嫩,正笑着向王女摆手。
屋中,王女坐在小桌另一侧,扫了一眼屋中,便开口道:“池将军未免过分随意。既来到本王的地界,为何不去王帐讨壶酒喝?”
池烟扬眉笑道:“王女勿怪。在下如今是丧家之犬,若去了王帐,蛮族难免对王女颇有微词。”
王女目光闪过一丝狐疑:“南楚的事本王听说了一些。你现下……有什么打算?”
“现下还未想好。”
王女沉思片刻,恍然想起怀中婴儿,便浅笑道:“快看本王的孩子。”
说罢,王女站起身,将怀中婴孩抱了过来,示意池烟接过。
池烟抱孩子的手法不甚娴熟,那婴儿见眼前的脸庞尽是温柔与明媚,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王女却倏然走到池烟身前跪下身来。
池烟蹙眉,连忙腾出一只手将她扶起身,淡淡开口:“王女这是做甚?”
王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王帐有难,望池将军出手相助。”
池烟将怀中婴儿轻轻交予她,二人相视,池烟自嘲:“王女属实高估了在下。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哪有什么本事将手伸到王帐。”
霎时间,空气冷寂,桌上的红烛迸发出星星火花。
王女沉声开口:“看来池将军像是做好了打算。”
池烟笑了笑,不可置否。
王女腾出一只手抚上自己的面具,神秘而高贵。
“既如此,本王就不便多留了。”
“慢走不送。”池烟坐回木椅上,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
等李平带着援军赶回来时,战争已然结束了。
城墙上出现了许多新的面孔,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蓬头垢面,泣不成声的百姓。
李平心底一揪,迅速翻身下马跑入城中。
“爹!爹!”
从眼白到瞳仁,尽是猩红的血丝。他揪起一路过的小卒衣领质问:“威武将军在何处?”
那小卒看了他一眼,眼底尽是唏嘘,就默默指了个方向。
李平松开他,只留下一道残影。
面前是……烧尸场。
李平目光黯淡下来,脚上犹如拖着铁镣,险些摔了个踉跄。
夕阳下,少年人的身影落寞又无助,往日眉飞色舞爱与老爹犟嘴的小孩儿突然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身旁,几名壮丁先后抬着两幅担架与李平擦肩而过。
李平一眼扫了过去,便拦住了他们。
壮丁将那担架小心翼翼地放下。
李平跪倒在地上,目光昏暗,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伸过手去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白布。
犹如霹雳。
妇人脸上,身上尽是伤痕,已经看不出原本穿了什么衣服。
那双眼睛像是睡去了一般,安静祥和。李平瞬间弯下了腰,从怀里取出帕子,轻轻地拭去妇人脸上的血迹。
再也看不见往日那个揪着儿子的耳朵数落的身影了,再也看不见那个只因一块面团就拿着擀面杖追着小孩子跑遍了整个府上的那个身影了。
“啪”的一声,唇角察觉到丝丝咸意。
李平随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险些栽了个踉跄。
他对壮丁说:“有劳二位将我爹娘送到府上。”
“小将军言重了。”说罢,那几人重新抬起担架,想远处走去。
蓦然间,大雨倾盆而下。
少年重重跪倒在地上,脊背弓成了虾子,雨水混着泪珠顺着眼角流到耳边,脖颈处。
“爹,娘,对不起。”
“我来晚了。”
天边雷鸣轰隆隆作响,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永远的……失去了爹娘。
远处,黑衣人脸戴面具,看不清楚脸上是什么神情。
那人手执油纸伞缓缓上前,为那少年挡住了片刻的风雨。
……
宫中恢复了宁静,御书房中传来爽朗的笑声。
傅敛君身披狐裘端了一杯茶坐在一侧,茶水冒出的热气化为朦胧的薄雾,将女人的神情映衬地格外柔和。
“这下,可算是除了父皇一心头大患!”
傅敛君笑而不语。
一天前的夜晚,正当严军要杀进宫城,就见数万士卒捧腹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萧汶明彼时正守在金銮殿中,见外边没了动静,心下生疑,刚要派人出去查看,就见一行高头大汉列队走了进来,人人手中提了一只首级,滚烫的热血铺满了整个金銮殿。
就见月光下自远及近走来一个青年人。
青年一袭银袍及地,俊颜含笑如芝兰玉树。
萧汶明眉头一拧,道:“怎么是你?”
姬饮停笑了笑,挥了挥手,就见一壮汉将一个匣子呈上。
萧汶明没去动,只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姬饮停欠身,缓缓开口:“久闻南楚君臣之间龃龉已久,本王此次受命率兵助南楚反叛,为表诚意,本王保证……三刻后,殿下将会看到严大人首级。”
萧汶明冷笑一声:“本宫如何信你?”
姬饮停转过身:“殿下不妨看看。”
萧汶明一怔,而后松了一口气。
而后迈步跟上他,笑道:“本宫自然信你。也罢。来人!今夜设宴重重款待西京副君。”
南楚这一遭,算是绝处逢生。
傅敛君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笑。
……
燕京的消息跨越万里来到北漠。
严行舟闻言浮上一层怒意,就见他扯开营帐走了出去。
“大人。”
严行舟目光阴鸷:“今夜过后,我要看到鬼市变成一座死城。”
“是!”
……
鬼市中,一百来号大汉围着大桌喝酒划拳。
屋内,韩承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看向眼前人,眸中尽是涩意。
池烟面色有些苍白。
她单膝跪在地上与韩承四目相对,池烟把手搭在韩承肩膀上,声音有些哑:“韩承。”
“主子……”韩承重重低下了头。
池烟笑了笑,轻声对他说:“听话,今夜带弟兄们走,我自有办法全身而退。”
“不走。”韩承坚定地摇了摇头。
池烟被他弄得有些烦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韩承……就跟个小孩儿一样。
发愁之时,就见黑衣人翻入屋内,手起刀落一掌劈向韩承后穴道。
池烟眼眸一亮:“沈停。”
黑衣人摘下面巾,面容冷峻,五官硬朗,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有些冷酷。
“主子。”
说罢,沈停将韩承扛到肩上,向池烟微微颔首,而后向窗外翻了出去。
池烟:“……”这人真粗暴。
沈停一向是个行动派,不过三两下,就将韩承打包装车,将那百来人带了出来。
沈停对一名小卒道:“你们从此地出发,一直往东北走,就到了大凉,那里有人接应你们。”
那小卒叹了一口气,而后郑重接过钥匙,同沈停拜别。
池烟望着楼下渐行渐远的一行人,慢慢地变成一个点,直至消失在大漠中。
耳边传来一阵风,池烟道:“怕死么?”
沈停倚着廊柱漠然答道:“主子不怕死,我就不怕死。”
池烟气笑了,转身看向他。
而后二人神色忽然凝重起来。
“严行舟……”
就见原本孤零零的鬼市在炮火的强攻下变得摇摇欲坠。
这根本……变成了一座空城。
池烟目光凌厉,动手紧了紧腕带,而后取来长枪。
入夜,狼烟燃起,堙没了这座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