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时日月

第36章

    脱胎换骨

    现在大京所有的物资补给全靠海上的那条生命线,许百年的压力越来越大,须知大京城内城外军民人数加一起比原甸国总人口都要多。

    许百年越来越捉襟见肘,他也试过让守北境的参将朱玉去进攻三山关,拿下三山关就能跟战略大后方连通起来。进攻几次都被苏长德打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许百年知道这不能怪朱玉,能打的精兵强将都去大京了,这里只有不到五万的弱兵,既要守卫疆土还要给大京提供后勤保障。苏洵跟梁乾说过这里还有精兵十万,那是吹牛用的想吓唬对方,当然对方也没被吓着。

    许百年又去找理国买物资,理国人还是很仗义的,没有囤货居奇,看在多年友好邻邦的份上,卖给你吧,只不过涨点价罢了。

    许百年又给朱玉下达死命令:打不赢攻不下就算了,但你要守得住,敢让苏长德南下一尺你就提脑袋来见我。朱玉立下军令状。

    朝中又有人怀着侥幸心理建议苏义隆派使者去跟苏长德谈,劝他让出三山关。使者去了,这次倒是活着回来了,把回书给苏义隆看,苏义隆气得破口大骂。回书大致内容是:我没有跟义父联兵讨伐你们就已经很仁义了,你们竟然得寸进尺,接下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要领兵西征,听说现在的白州防守空虚。

    看完苏长德的信苏义隆气得大骂还摔了东西,苏青劝仲父莫要气大伤身,说即使三山关还在我们手里,这样远的路途对物资运输来说也是灾难,路上的消耗太大了,还是要想办法就近解决部分粮食缺口,许百年那里快顶不住了。

    但是就近解决谈何容易?陈国北部的江山刚刚打下来,屁股还没有坐热人家凭什么听你的?这也是苏洵当时拼命阻挠北上伐梁的主要原因之一。

    内部许多的思想政治工作都没有来得及去做,感情基础几乎为零的情况下,还敢去打外仗,不是猪油蒙了心就是愚蠢。百废待兴人心涣散的情况下,只有花时间踏踏实实地安定民心,百业振兴后再去图谋其他才是正道。

    东、西梁联军大营的背后其实还有很多城池州郡,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持观望态度,理由也是堂而皇之:手里没兵打不过。这也是事实,每个城池的守军少则几百人多的也不过二三千人,更何况很多人都心照不宣,即皇帝的亲孙子都反了,我们持观望态度应该很够意思了吧?

    是以他们收到征粮的文书后都很不积极,有的愿意想办法筹集一点,有的干脆回答:不好意思我们自己都不够吃的。

    愿意筹粮的怎样运到大京也是个问题,东部沿海的有船运比较好办,西南部几个州郡路途遥远暂不考虑,北部沿江的地区虽然也可以船运,但要面对西梁水军的骚扰,总的来说还是部分缓解了粮食的危机。

    二十八天过去了,苏洵再次悠悠醒来。

    “感觉如何?”老人问道。

    “感觉很好,从未如此好过。”

    “来,去屋外打坐试试。”

    屋外的垫子上坐定,苏洵试着运气,气息通畅无阻如汹涌洪涛,胸口的那个痛点不见了,感觉浑身轻盈神清气爽。随手拾起一块鹅卵石掷出,但听嘭嘭两声,两棵相隔三丈的合抱大树俱被石块贯穿,随后苏洵听到咚的一声,石块坠入几百丈深的山涧河中。

    “最年轻的九段横空出世了。”老人笑道。

    “多谢祖君再造之恩。”苏洵给老人拜了三拜。

    “无须多礼,快来吃东西吧。”

    用餐完毕,老人泡了一壶茶,苏洵轻轻喝了一口。

    “好香啊!桂花都开了。”

    “你喝的也是桂花茶。”

    “祖君,我有一事想问,现在这个时代与我原先的那个时代孰先孰后?”

    “这个问题我前面已经说过,这是一个时间以及发展的闭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没有先后之说的,不断发展不断进步最终毁灭消失,或毁于天灾或毁于人祸,不过只要主体还在,文明就能重新开始。你们不像我们,主体没有了,所依附的各个维度空间就全消失了,这是一种彻底的毁灭。”

    “好在祖君在我们这里适应的很好。”

    “那也是寄人篱下没有根啦。”

    “祖君说这里的穿越出入口您都知道?”

    “是的,你的那个空间有点麻烦,过来容易回去难。过来的通道有十几个,都是强磁场通道,回去的通道却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几乎不可能,在万里之遥的北方,那是个冰封火山口。此处难点有三:一是路途遥远天寒地冻;二是那里住有魔族人,五百年前他们曾经南下犯难,被打回去了,他们对你们南方人敌意很深;三是火山口长年盘旋飞舞着十几条恶龙,很难靠近。”

    “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稍微好一些,大江出海往东三百里有个岛,岛上有个天池,天池直径五里,拜地热所赐,池内的水常年沸腾,天池底部即有通道入口。此处难点有二:一是池水温度很高须设法解决;二是岛上住有几万名食人兽。”

    “食人兽?”

    “是的,身材大小与成人相仿,可直立行走,生性凶残动作敏捷,当然名字叫食人兽并不以食人为主,平时还是靠捕鱼为食,只是偶尔有商船或渔船路过此岛歇息,船上人便被抓去杀了吃,所以获名。”

    “听上去难度也不小。”

    “你们同来几人?”

    “五人同来,尚有两人没有寻到。”

    “想回去的话那就赶紧找吧,如果你回去了,青儿怎么办?”

    苏洵默默低头双手捂脸,泪水顺着指缝流出。

    “唉,年轻真好,心有挂念有情所困,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啰,别人是帮不上忙的,该当早做了断,不能一直拖着,青儿那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被耽误了。”

    一席话让苏洵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情绪平息过后他告诉老人:“我曾给自己预设过期限,但这个期限在我的心里已经来来回回改动过千百次,这个期限跨度很大,最迟的是三十岁,三十岁还找不齐穿越的同伴我就娶青儿,但若三十岁找齐了会如何?青儿三十岁还是孤身一人,当时我恨自己竟有如此自私的想法,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脸肿得几天不能见人。这个期限最早是我二十一岁那年,我的姨娘催我早日成婚,我是她养大的,她就是我心目中的亲娘,三年过去了,到现在我还清晰记得我拒绝时她的表情,不解、痛苦与失落,每每想起令我心碎,当时我差一点点就答应了。可是祖君,另外那个空间里也有让我难以割舍的爱情与亲情啊,有我的妻子还有未出生的小生命,她们都很弱小,需要我的帮助与保护。”

    “这真是个难题,解决这个难题关键点是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

    “是运气。”

    “运气?”

    “没错,早日找齐早日解脱,越早越好,这就需要运气,这是你的最优解。对青儿来说,最优解就是你不要瞎折腾了,你们赶紧结婚好好过日子共谋大业。”

    “敢问祖君,这两种最优解哪个更优?”

    “其实你不用问我,你的内心已有答案,否则三年前你已经答应了。从世俗的角度来看,肯定是青儿的最优解更优,估计一万个人里面能跟你作出相同选择的不会超过五人,你的所谓最优解其实风险极大。其一有可能终其一生你都找不到那两个人,其二即使找到了,他们愿不愿意跟你一起返回完全不确定,返回规则可是一个都不能少,明白吗?你的选择极大概率是两手空空的下场,到时候你会后悔吗?”

    “不后悔。”

    “好,干脆。你也该走了,对了,我师父有个弟弟,当时参与陈国国本之争,失败后逃往他乡,他日你行走江湖如遇此严氏一脉,可让他们来此找我,我有信物给你。”

    老人拿出一个长约五寸的玉笛给苏洵,玉笛通体深红色极为罕见。“严氏那一脉有个一模一样的玉笛,此玉笛响声极为清脆激越可传十里,他们见此物便知。”

    “好的,洵儿谨记在心。”

    辞别严子方老人,苏洵回到大京,苏义隆抱着苏洵老泪纵横,众人无不欢欣鼓舞。

    军机部会议上,苏洵提议去乌康国搬救兵,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乌康国能帮上忙了。两国几十年以来和亲不断甚为友好,最近的两国和亲是靖国惠帝与乌康国王拓跋治互相娶了对方的妹妹,当然惠帝的妹妹也是武帝苏义隆的妹妹,都是同父异母。

    惠帝去世的早,与这个乌康公主也没有子嗣,武帝告诉她如果想家了也可以回乌康,乌康公主却说不想回家。武帝的妹妹嫁到乌康倒是生了三女两子,却于三年前病逝了。

    这项提议军机部全部赞成,短短几个月时间,定州交战双方的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二十万,定州一旦溃败后果不堪设想。

    雪上加霜的是,苏长德已经攻下横山关,正挥兵攻打靖国东南的几个州。靖国的信使们都是九死一生穿梭于大京与战场之间,途中不是翻山越岭就是大江小舟昼伏夜行,随时都有可能把命搭上,风险一点也不亚于战场拼杀。

    苏洵带上苏青与黄依依乘船来到基山,老朋友们又相聚了,互相问候很是温暖。许百年却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苏长德已经占领康地与茶原二州。

    苏洵原计划的路径被隔绝了,大家赶紧商议对策,许百年拿出来几张羊皮地图,其中有几张黄依依说在师父那里见过,只是标注方式不太一样。

    商议结果就是走外围,大致方向就是先往西再往北,预计行程二十天,这是最理想的预计。最难行走的有两段,一段是最开始的几天,荒废已久的茶马古道,崇山峻岭原始密林高空栈道等等都蕴藏有不确定的风险,还有一段是中后期,高寒苦地荒无人烟。

    “我给你们挑选了三匹好马,正宗的布斯马,几百年来茶马古道上往来贩卖的都是这种马,虽然身材上比西域马北胡马小一圈,但是耐力比它们好,可惜现在不流行了,茶马古道也就荒废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茶商还在走那条道。”许百年说道。

    “你都已经说过了,前几天的路程骑马与步行一样快,我们为什么还要骑马?”黄依依笑着反问。

    “帮你们拿行李啊。”阮仲秀也笑答。

    “可能反而是累赘,百年,你说五到六天的行程就能到达色邦,那里的贩马集散地还在是吧?那我们就到那里再买马好了。”苏青建议。

    “我赞成。”苏洵道。

    “是的,那里不仅仅是贩马集散地,也是西南各部落最大的物品交易中心,我曾动过去那里买物资的念头,可是这个运输成本太高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这条线我不去动它。”

    “百年,辛苦你了。”苏洵突然起身走到许百年面前深深一躬。

    “殿下,折煞我也。”许百年赶忙还礼。

    “你支撑起所有的物资保障,这个工作量太大了,年纪轻轻的竟然都有白发了。”苏洵拉着许百年的手感叹着。

    “相比殿下的几次死里逃生,我这又算得了什么?还有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我---我---”突然许百年哽咽得说不下去了,走到桌边伏桌痛哭起来。

    苏洵明白,许百年跟曹原、年小宝、尹大路等一众牺牲的将领都私交很好,一时也不禁感同身受泪流满面,阮仲秀边抹泪边安慰着丈夫,苏青黄依依也是抹泪不止。

    “好了,都别哭了,吃饭吧,吃好饭动身。”苏洵发话。

    吃好饭,苏洵想起礼物还没有给,忙把包裹中的一方砚台取出,送给许百年夫妇作为新婚贺礼,夫妇二人称谢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