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

    张岁寒看着面前男子，不算俊朗的面孔，但那副眼睛无论谈到何事，都那般波澜不惊。

    他心中微微涩苦，虔诚地对其鞠躬，道：“谢谢太守当年的出手相救。”

    陆近忧反倒摇摇头，指着倒在地上的萧喜和的尸体，道：“我受到了教训，你们口中的这人，或许是当年掉下山底河流，失忆中从生门找到了这里。”

    “我认出了他身为碧山镇子民的身份，但因为他内脏破损，体内大出血，不久于人世，所以未能阻止他，倒差点让剑魂干涉到他，拔出此剑。”

    “这群山山脉在上古时代，坐化过一头白泽神兽，就是这古怪的符文，具有‘天地丹青’的神通，同时被人加以利用囚禁了寂灭。幸得千年来，我摸索过这神通一二，在其眼前浮现了他脑海最深的记忆。”

    “但是这一切，一旦照见日光，便会烟消云散，所以你眼中的萧叔伯，也就是一具骸骨罢了。”

    “萧叔伯，”张岁寒眼神微微颤抖，沉默了一会，道：“那这女童......”

    “她拥有一半妖族的血液，自然无法拿起这把寂灭，多半是这剑的第一代主人，赵太公自身的意志影响。”

    “因为她能够触摸，所以她死了，但魂魄仍被困守在这剑体内，无法转世入轮回。”

    名义上也守护了近千年的镇子，其后代与他相见，让他完全不耐烦地回答。

    “你体内究竟为何物，为何能够抹灭寂灭的存在？”他反问道。

    “我，我不知道，但是那寂灭在我体内时，大叫道‘天源盘’三个字，陆太守知晓吗？”

    张岁寒毫无保留道，对他而言，从小就听到磨茧子的陆太守，可以说是他最为崇拜和敬仰之人。

    “天，源，盘，”他摇摇头，道，“但沾染天源二字，其蕴含的力量无法言说。”

    二人皆沉默。反倒是大黄觉得莫名其妙，在谈完女童后，两人虽然嘴唇在动，但它却无法听见二人的谈话。

    这时，二人的谈话声又传来。

    “那，陆近忧太守需要小辈去做什么事情吗？”张岁寒声音含有嘶哑。

    “你为何这么问？”陆近忧直盯着张岁寒。

    “因为，我感受着太守说到青鸾被您手刃之时的平静，看见镇民安居乐业时的平静，斩杀无数妖族妖修时的平静。”

    “我想，为这样的您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张岁寒渐渐低下头。

    身后那道符文的水波开始动荡，陆近忧惊愕地看着面前少年。

    良久，他看着大黄，又直盯着昏迷的冯慕鱼。

    适时，他回首望向那洞口处处尸体，道：“若你能在出去时，帮我厚葬我曾经的青鸾，那甚好。”

    他仿佛做下什么决定，声音传来如此近，却如此遥远，道：“心境的波动不过是修行路上的坎坷。千年时光对于修仙者而言，不过白马过隙；对于已经死去，时间停滞的我而言，不过毫无意义。”

    此时，他的声音，平静破冰，稍带上情绪：“我真有一事相求，我想请少年代我出去看一看。”

    “看一看，碧山脚下千年安详的碧山镇；看一看，中原流逝的尘世烟火；看一看，北域佛教流传的寺庙与幽都的鬼庙；若有机会，看一看，传说中的东篱群岛，那星光凡尘，浩瀚群宫......”

    在张岁寒的茫然中，他伸出一只手，一道幽光将其包裹住。

    “在帮我看一看，我心中的姬氏王朝，还有姬君后人......”

    他话音未落，便消散在空中。那整个符文开始自墙上窜动，后脱离，飞奔张岁寒而来。

    大黄吓了一跳，因为此符文不只是朝向张岁寒，还包括它与冯慕鱼。但就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它放弃了抵抗。

    原来陆近忧都知晓，它是一只被打回原形，心湖碎尽的妖修。此刻，它的心湖逐渐在复苏。

    冯慕鱼在睡梦中苏醒，见自身幽光围绕，反倒下意识寻找张岁寒的身影。她突然惊吓一跳，冲向张岁寒。

    那符文的主体还是印入张岁寒体内，源源不断地灵气，促使他额头不断冒汗，牙关颤抖，似乎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冯慕鱼见状急地直跺脚，反倒是大黄突然出声：“别着急，小妮子。这是那老头在给张小子传道呢！”

    “啊！”

    冯慕鱼仿佛见到了鬼，小脚跳到一旁，指着大黄，瑟瑟发抖道：“你，你，你，你这个黄鼠狼会说话！”

    大黄也适才反应过来，老子能说话？

    “老子能说话了？wocao，老子终于能说话了，谢谢阿爸阿妈！谢谢从未放弃我的南运城隍爷！谢谢！”

    大黄前脚闭合，跪在地上，大叫道。

    “大，大黄？”冯慕鱼这才适应这突然说人话，又疯癫的黄鼠狼，询问道。

    “小妮子，请叫我黄大仙。”大黄洋洋得意说道，想起了自己在凡间的称号。

    心湖的修复，意味着它能再度引灵，踏上修仙旅途，而冯慕鱼只是一介凡人罢了。于是它在她面前摆出了仙人飘飘的姿态。

    “哦，黄大仙大黄，还有我也不是小妮子，”她脸颊微红，看出它的得意，便小声道，“他，张岁寒，传道是什么？”

    “凡人，我原谅你的无礼，这就是说，你先前看见的男子就是你们镇子千年供奉的陆近忧。”

    “不仅如此，他还看上了这小子的资质，将自己的毕生境界灌顶传道于他，也就是说，以后他就是你们口中的修仙者了，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大黄揶揄道：“哎，要说这人间情爱啊，最怕见不得的就是那岁月蹉跎，美人迟暮。这仙凡之隔阂啊......”

    当它正要继续为冯慕鱼科普之时，它惊觉，这小妮子的泪水竟然不停地往下滴落，香肩抖动，犹有呈现大雨倾盆之势。

    此时，它知晓自己说错话，瞬间慌了，不提这眼前美人流泪的梨花带雨，要是张岁寒这老小子知晓它这般言语，必定对它动手。

    在它疯狂想办法应付之时，它这才发现冯慕鱼身上同样存在的幽光，它赶忙制住冯慕鱼的哭声，苦口婆心道：“你看，这老头也给你机缘，你本身就具有慧根，只是年龄稍大，这幽光多半......”

    还未说完，它的爪子搭在其手腕上，想要检查其心湖之状。

    砰砰！

    大黄心脏猛然跳动，一种至高的血脉压制，使得它的鼠身不断颤抖，额头汗水直流，橙黄的毛发直立。它一下子就弹飞而出。

    怎么可能！

    血脉的压制，与多年的云游经历，让它一瞬间就推测出了冯慕鱼体内所蕴含的妖血。

    九，九，九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