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两日的雪就放晴了，外面地面都已经完全干了，没有一丝丝雪的痕迹了，天空看起来湛蓝一片。

    满月一早起来就去看母鸡，见它们没有冻死，才放下悬着的心，这个冬天最冷的时候总算熬过去了，这几日鸡冻得都不下蛋了。

    又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确保鸡舍没有漏风的地方，才打扫起鸡圈，又去地里摘了颗白菜，就去厨房炒了个白菜，煮了粥，见她们三人还未起床，就喝了粥，村里其他女孩们一起上山捡柴去了。

    “姐姐，小月她出去了，快起来，快呀，你再不起来，我自己去了啊。”听到大门吱呀的声音，田秀华兴冲冲的用胳膊抵了姐姐，见她没有醒，又使劲的摇了摇她，见她还迷迷糊糊的，嫌弃的自个爬起身，穿好鞋，就溜出去了。

    听见妹妹秀华完全出了屋，田秀兰才睁开眼，眼神里完全一片清明，嘴角微微笑起，反正妹妹不会嫁到表哥家里来，惹出事情，也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

    田秀华鬼鬼祟祟的进了满月的房间，直奔床边的衣柜，翻了翻就几件破衣服，嫌弃的拍拍手，又在床边的竹篓里找了下，就一些针线，啥也没有。想了想，又爬到床底下，伸手摸到一个箱子，心里一喜，给它拉了出来，是一个没有雕花的木箱子，上面还上了一把小锁。田秀华又四周小心的翻了翻，没有钥匙，只好把箱子塞回去，又蹑手蹑脚的出来了。

    “来，过来吃早饭了，就等你了，姨母都吃完绣衣服去了。你刚刚可是小月屋里了。”田秀兰见妹妹啥事都写在脸上的表情，假装不知情问着，给她擦了手，拉着她到桌上吃饭。

    “对啊，姐，你睡的可真死，都叫不醒。我在小月的屋里看见这老大一个箱子，看着像是松木的呢，还新的，不过，被锁着呢。她就爱藏东西，姐，你说，等你嫁过来，这个家那不都是你的，她要是藏着带去婆家怎么办，我看姨夫平时给她不少钱呢，你看看这么好的耳环，她都有两对，要不是姨母给我们，估计她也藏着呢，你说，她会藏多少钱？”田秀华一脸激动的说着，见她姐发着愣不搭理她，摇晃着她道，“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田秀兰眼波闪了闪，心里琢磨了，伸出手指，让妹妹靠过来，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田秀华连连点头。

    田秀兰见妹妹听明白了，故意朝着门外骂着：“都大姑娘了，越说越不像样了，你怎么能去乱翻小月的东西呢，那锁可不就是锁给你看的，你还把脸凑上去挨打。”

    田秀华捂着嘴笑嘻嘻，被她姐瞪了一眼，用帕子摸着眼睛，干嚎着，假装大哭起来，小王氏听见闹声，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走了出来：“这是怎么了？”

    “姨母，秀华她，她，跑小月屋里乱翻东西，这我能不说说她吗，她还说小月床底下藏了一个箱子，上面还加了锁，家里就我们来了，这锁不就是防着我们的么，她，她还要去小月屋里，这不坐实了小月的担心么，小月这锁，锁的对。”田秀兰哽咽的说着，眼泪婆娑，用帕子擦着自己红红的眼睛。

    “胡说，我当什么大事呢，就为这点小事，也值得你两在这里红眼圈的，快收收金豆子。小月那箱子我知道，去年她爹给她攒的嫁妆呢。你们要是好奇，等她晚上回来，我让她给你们打开看看，里面估计就她一点发圈和几个铜板。”小王氏满不在意的说着。

    “姨母，我听说小月她半月就去卖一次鸡蛋，每次三十四文，那一个月岂不是六七十文，一年不就有七八百文了。那她存着这么多，防着我们穷亲戚也是应该的。谁叫我爹爹穷呢，年年还要靠姨母接济我们。”田秀兰故意将账算的清清楚楚说给姨母听。

    “哎，估计早花完了，她那些还不值做一件衣服的，前段时间非得做那头花卖，还留了老些布，估计也赔了不少，老往镇里跑，估计都被她吃完了，她哪里存的下几个钱。”小王氏满不在意的说着。

    “姨母，我不是怕表妹手里有太多钱，乱花嘛，小孩子手里放几文钱买个糖就是，姨母何不每次等表妹卖了蛋，帮她把钱藏着，以后给她当嫁妆。”秀兰见小王氏没有上心，眼睛一转，换了个方式劝说。

    “就是就是，我看表妹也没有给姨母买过一丁半点东西，别都被隔壁的给骗走了。”田秀华把眼泪一擦，也不哭了，帮腔道。

    “这，这，还不是你姨夫他，不让我管，这被他知道了，又要和我闹呢。”小王氏见两个孩子巴巴劝着自己，心里犹豫着。

    “谁家钱不是娘管着。我和姐姐要是有姨夫这么好的爹爹就好了，不然，也不会让姐姐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备好。姨母，你不是说过年等姨夫回来就去给姐姐下定吗，要不，这个箱子向小月妹妹借借，添到给姐姐的聘礼里去，一来也显得姐姐得姨母的看中，二来，姐姐嫁人时候也有脸面。”

    “胡说。越说越不像话了，妹妹的东西怎么敢借来。”田秀兰故意板着脸训斥道，心里暗暗窃喜着。

    “这怎么胡说呢，反正姐姐也要嫁进来，到时候连箱子一起带回来，小月妹妹年岁还小，又用不着，再还给小月妹妹不就行了。”田秀华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难为你们几个小的了，还要操心自己的婚事，等下小月回来，我就和她提。”小王氏听了也觉得在理，田秀兰听着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内心嫌弃姨母不会说话，弄的好像自己和妹妹多恨嫁似的，又怕小王氏把事情弄糟，假装犹犹豫豫的说着。

    “姨母，若是小月不同意，等姨夫回来，也不愿意见她伤心，就难了，我也不用小月的东西，怎么带去怎么回来。何不，等下定那日，姨母悄悄的瞒着小月和姨夫，和表哥一起把这箱子带过去，过两日，我再给悄悄送过来。这样就两相便宜了。”田秀兰殷切的看着小王氏，见她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连连谢过姨母，抱着她撒着娇。

    满月扛着一整捆柴回到院里，发现自己的房门半开着，急急忙忙回到屋里，就发现屋里有人来过翻过，东西摆放的位置和她平时的习惯不一样。叹了口气，看了眼床底下的箱子移了位置，见锁是好的，才松了口气。犹豫了半响，还是把箱子里的碎银全拿了出来，总共六两，贴身的放在胸口钱兜里，其它几吊铜钱还锁了回去，做完这些，心里总算是放心了。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除夕，前两日，田秀兰两姊妹一脸喜气的回家去了。今日太阳正暖，满月一大早便起来把小哥院里的被子拿出来用鸡毛掸子弹了弹，其他几个屋里的她已经洗好晒好了，这是最后一铺了，家里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满月又把米淘好，菜切好，犹豫了好一会，才狠心的杀了只母鸡炖起来，见时间差不多，匆匆忙忙就去村口，等着爹爹和哥哥们回来了。

    果然，还没有到午饭点，王二贵他们背着几个大包裹出现在了村口小路上。

    “爹爹，哥哥们，你们可回来了。”满月高高兴兴的迎上去，要帮爹爹和哥哥们提他们手里的包裹。

    “哈哈哈，咱小月可真乖，这个包重着呢，爹爹自己提。”王二贵见女儿等在这里，开心的说着。

    “小月，来来来，过来帮哥提，我可要饿死了。这包里面可是不少爆竹呢，今晚咱放鞭炮。”王之安笑嘻嘻说着。

    “诶，好，家里炖了鸡汤，回家再炒两个菜就吃饭了。”满月乖乖的帮王之安手里包袱拿下来。

    “好好好，爹爹还带了熏猪腿，中午吃鸡，晚上包饺子吃，一年到头今日好好松快松快。”王二贵一扫满脸的疲惫，笑眯眯说着。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回到家，放下东西，难得温馨的坐在一起吃着饭，王二贵喝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整个人都暖和起来，还是家里舒坦啊。

    小王氏见丈夫吃饱喝足，一脸喜气问着他：“孩子他爹，大郎今年都十六了，也该定亲了，前两日孩他舅舅让秀兰过来，就是想再亲上加亲，是不是该把他们婚事定下来了？”

    王二贵把碗重重放在桌子上，见王之平喜不自禁的样子，大声呵斥道：“住嘴，大郎的婚事我已经看好了，你的心思都给我藏死在肚子里，别给我传出闲言碎语。”

    王之平听到这话，脸上血色消失的一干二净，小王氏蛮横的把筷子一丢，浑身颤抖道：“我不同意！不行！我自己拉扯大的儿子，婚事都不能做主了！这我以后还怎么回娘家！你这是，这是把秀兰往死路上逼啊。”

    “你胡咧咧什么，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还有你们仨，回自个屋里去。”王二贵头疼的对着儿女道。

    满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听见让他们出去，见二哥哥头也不回的直接出去了，大哥哥却迈不动脚步，扯他不动就自己出去了。

    “让你出去，你还呆着干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你小孩子什么事。”王二贵凌厉的看着王之平。

    “爹，我欢喜表妹，非她不娶。”王之平低着头几不可闻道。

    “放屁，让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了！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滚出去。”王二贵气的把碗筷摔向王之平，恨恨瞪着他。

    “你才放屁，我儿子喜欢秀兰有什么不对，你有什么瞧不上我娘家的，秀兰要样貌有样貌，脾气又好，你看上的又有多好。”

    “你不可理喻。”王二贵气结，指着妻子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让秀兰告诉我弟了，初二回娘家就去给她下聘去。”

    “你若是敢去，你就别回来了，我现在就给你写休书。”

    “你，你，你，好啊，王二贵，我给你生儿育女，你有什么理由休了我，啊，我和你拼了。”小王氏发了疯般冲上去撕打王二贵，王之安见状连忙上去拉开他母亲，桌上碗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父亲，母亲，你们别吵了，我谁都不娶，我这就去当和尚去。”王之安心一横，跪在地上，泪水滚滚道。

    小王氏见儿子跪下，心如刀割，也跪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哭道：“命苦的……咱娘俩啊……天杀的……不给人活了……”

    王二贵沉默了半天，仿佛老了十岁，拿起卷烟抽了起来，沉声道：“大郎，你可真下决心了？这两年，你都十四了，我还给你送去读书识字，你不求你考个秀才公，就是想让你增加点见识，别拘泥于这一亩三分地。可是，你太让爹失望了。你舅舅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这些年家里但凡有点积蓄，都被你娘接济你舅舅了，你看看小月，身上还打着补丁，十七年了，咱家除了这几间土房子，还有啥。爹爹是真的怕你娘一家了啊。”

    “秀兰不是这样的人。”王之平笃定反驳道，而小王氏臊的满脸通红，刚想反驳就被王二贵狠厉的眼神闷在肚子里。

    “咱是庄稼人，你娘从不下田，你是大哥，你弟弟还在念书，以后这个家是要你撑起来的，娶个能下田持家的好娘子，才是最重要的。秀兰是个好姑娘，但她有个那样的娘家，种田什么也不会，你靠什么养家？”

    “秀兰是会持家了。”小王氏嘀咕着。

    “你闭嘴，这个家还姓王，不姓田。”王二贵怒吼着，“你们若执意要，我这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娘俩分出去过。以后二郎也不需要你们供，我自己来。你们也别想从我这里拿一文钱。”

    “这怎么行，办婚礼可是都要银子的。”小王氏尖声大叫反对。

    “行，爹爹，我不要你的钱，就算没有钱，秀兰也是理解的，我们两个有手有脚，日子自然过得下去。不过，娘你放心，我会养你的，爹爹，我也会照顾您的。”王之平斩钉截铁的说着。

    “田春梅，你可还有不同意的？若是同意了，可给我记住了，从今往后，我不会给你文钱。你也别再给我闹，”王二贵脸色低沉的问着小王氏。

    “娘……”王之平拉了拉他娘，见他娘面色煞白的勉强点点头，才露出笑容。

    “等秀兰嫁进来，家里还住不下呢，是不是该起个屋子。”小王氏犹豫了一下，张着嘴，缩着头问道。

    “你有钱！你有钱你想建多少建多少。”王二贵吹胡子瞪眼，“把爹娘那屋空出来留新房，爹娘来了和小月挤挤，还有什么一起说出来，没有就给我滚。”

    小王氏被王二贵雷霆大火吓得不轻，见事情达成，急急忙忙溜回屋，翻箱倒柜的拿出早就备好的聘礼，王之平则喜气洋洋的找小伙伴玩去了。王二贵满脸心事的抽着旱烟，坐了好一会，才拎着酒，去隔壁找周有福吃酒去了。

    满月探着头，见厨房没有人了，才回去收拾一地的碗筷，就见王之安拿着爆竹笑眯眯找她来了，“刚刚吓到了吧，哥帮你一起收拾，今个除夕，咱好好热闹热闹，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找小舟哥哥放爆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