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心里念着二哥，辗转反侧了一夜，眼睛才眯了一会，就听见外面鸡鸣声起，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坐了起来，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便出屋了。

    没一会，周舟便出来了，见满月眼底一片青紫色，人也无精打采的，知道她这是担心王之安一整夜没有睡好，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陪着她去找王之安了。

    天色微微亮，周舟便带着满月往学堂走去，走了一条街转了个弯便到了，朗朗的读书声从学堂里传出墙外，二人都是第一回来，走近却见大门紧闭。

    “贸然打扰，怕是会让之安的同窗取笑，要不咱们先去找爹问问？”周舟提议道。

    “嗯。”满月别无他法也只能同意。

    周舟拉着满月，从城南又往城西走去，大概过了两刻钟，二人便到了。

    王二贵干活的酒肆这个点还没有开门。二人只好绕到后院，轻声咚咚咚的敲着门。

    “来了，来了，大早上谁啊。”没一会，王二贵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嘎吱一下门开了，王二贵显然是刚醒，还在穿着厚棉袄，见是女儿和女婿，惊讶道：“哎呦，小月小舟，你们咋一大早过来了？快，快进屋里来坐。”

    “爹。”

    “岳父。”周舟二人齐声喊道。

    满月二人被带进屋里，外面天已经微亮，屋子里却还黑乎乎的，王二贵点燃了煤灯，屋里放了两张床，另一张床上是牛厨子，显然也是刚被吵醒，嘴里还不停打着哈欠。

    “牛叔叔，不好意思，大早上吵醒您了。”满月歉意的说着。

    “小月啊，没事，这个点我也差不多起来了，这是新女婿吧，这面相是个有福气的。难道来一趟，我去给你们汤点面，你们先好好聊。”牛厨子知道二人一大早来肯定有事，不在意的摆摆手，留出空间给他们，就往厨房走去。

    “小舟坐，爹爹这有些乱，我去烧点水泡壶茶来。”

    “岳父，可别忙活了。小月过来，是想问问二哥的。”周舟连忙拦着王二贵直切主题道，“昨日我们去看榜了，没有瞧见二哥，刚去了学堂，发现进不去，只好来问您了。”

    “爹爹，二哥可还好。”满月忧心的问道，又埋怨道，“你们也不给我个消息。”

    “哎……这不是怕你们跟着一起担心嘛……二郎……他。”王二贵长叹一口气，“县试和府试都过了，就院试那天偏偏吃坏了肚子……哎……没福气。”

    “怎么会吃坏了肚子呢？不是大哥陪他去考的吗？”满月急匆匆问着。

    “问大郎了，他也不知道，他和二郎同吃同住，偏是二郎闹肚子，考完后二郎便郁郁寡欢，现在谁也不敢再提这个，怕惹他伤心。”王二贵拿上桌上旱烟，抽了起来。

    “那二哥可好了？”满月面色忧虑的问着。

    “回村子里了，大夫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夫子也怕他一蹶不振，让他散散心。我本来想把他留在我这店里，但你也知道你二哥，是个懂事的，怕给我添麻烦，硬是不肯答应，哎。”

    “您别太担心，过几日休息，我带小月回去看看二哥。”周舟体贴的说道，“岳父您也不用太担心，那科考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考到白发苍苍的比比皆是，二哥还年轻，这今年有了经验，下次必然会中的，何况三场都过了两场。”

    “哎，你到时候好好劝劝二郎，那孩子，思虑过重。”王二贵感慨的说着，好一会，才勉强展颜开口对周舟道，“我听你爹说，你给小月找了个活计。”

    “嗯嗯，爹爹，我刚领了月钱，一百文。大家都很关照我。”满月怕爹爹担心，抢着答道。

    “小舟是个好孩子，你多学，多听，多做，别惹事，别拔尖冒头，也别给小舟添麻烦。”王二贵语重心长道。

    “小月很好，她能和我一起，是我的福气。”周舟想也不想的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要有不对的，你告诉我，我来说她。”王二贵细细打量女儿，满意的说道，“小月确实比以前高了，脸上也肉乎了。”

    “对了，小月，爹爹给你准备了个东西，一直没有机会给你，我这就去给你拿。”王二贵想起什么，脱下鞋爬上床，从墙上扣出一块砖，手往里面掏了半天，才拿出个布袋，倒出一个四方小木盒，递给满月。

    满月用手接过，一脸茫然的看着木盒子。

    “打开看看。”王二贵慈爱的看着满月道。

    满月小心翼翼是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个素银手镯，眼眶瞬间红了，不想让爹爹看见，偏过头去。

    “小月，爹知道让你受委屈了。是爹对不起你，没有给你撑腰。”王二贵看着闺女逞强的样子，哽咽着道，“你娘是个不明白事的，你嫂子又是个贪小便宜的，这些年苦了你了。”

    “没有，爹，不委屈。这个镯子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还是留给二哥吧，二哥读书本就花销大。”满月眼眶红彤彤，努力调整着呼吸，笑着道。

    “你哥哥们要有本事就自己赚去，男子汉大丈夫，还啃老子呢。这只镯子爹早攒着，就爹一人知道，你安心戴着，再没有人能打你东西的主意。原本，爹爹是想在你成亲之日给你的，可你娘……哎……才留到今日。来，闺女，爹给你戴上。”王二贵拉起满月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将手镯戴在她手腕，见镯子大小刚刚好，心满意足道，“嗯，我闺女戴上，就是好看，好看。”

    “吃面了，掌柜，来搭把手。”牛厨子在外头喊着，打断了父女两间的温馨。

    “还不快谢谢爹，以后你孝顺的机会多着呢。”周舟用帕子给满月擦了擦眼泪，劝着道。

    “嗯，谢谢爹。”满月转哭为笑道。

    “这样才对，走走走，我们一起去尝尝你牛叔叔的臊子面，那面是真劲道。”

    王二贵带着二人吃过早饭，得知道他们还要赶回去干活，便急哄哄的催他们快回。

    “赶紧回去，给店里干活，好好干，莫偷奸耍滑，知道了不，赶紧走。”

    周舟和满月啼笑皆非被赶出门，此下阳光正暖，二人牵着手大步往店里回了。

    第二日，周舟见满月担心的嘴角燎泡，做完最后一桌客人的菜，就直接脱下围巾，带着满月就往浣花村赶了。

    “小月，累不累，我背你？”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周舟耳根红红的看着满月。

    “不累啊，这路我老走啊，一天能走两回，你不都知道嘛。”满月摇摇头，不解的看着他。

    “额……”周舟无语的看着天。

    二人饥肠辘辘的到了村里，天刚刚擦黑，走到家门口，又刚好碰见从田里回来的周有福和周氏。

    “才去几天，你两咋回来了？”周氏奇怪的看着二人。

    “娘，想你了。”周舟嬉皮笑脸的抱着他娘道。

    “滚滚滚，臭小子，都娶媳妇了，还不正经。”周氏嘴上嫌弃着，嘴角却上扬着。

    “吃饭了没？”周有福乐呵呵问着儿子和儿媳。

    “没呢，饿死我了，娘，你快做点好吃的。”

    “去，自己做去，都是掌厨的人了，还不让你娘和我享享福。”周有福帮着妻子道。

    “放屁，你知道啥，我儿子是想吃我做的菜，在外面哪里吃的到。”周氏无情的喷着周有福，“走，烧菜去，你赶紧放了锄头给我去烧火。”

    “都有儿媳了，咋还要我烧火。”周有福小声嘀咕着。

    “你说啥？”周氏瞪着他道。

    “没，这不放下锄头我就过来了。”周有福腆着脸笑着说。

    周舟见他爹娘都去做饭了，呶呶嘴，示意满月去隔壁找王之安，快去快回。

    “二哥，二哥。”满月进了院子，站在王之安门口小声叫着。

    “呦，是小月回来了啊。”王之兰听见声音，走了出来，打量着满月，“吃饭了没，来，屋里吃饭呢。”

    “表姐，不了，婆婆做了饭，我等下回去吃，我来找二哥说说话。”满月摇摇头，见王之安没有听见，估计在屋里，不再搭理田秀兰，直接推门进去了。

    “切，稀罕啥。”田秀兰小声嘀咕着。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满月摸着黑点燃了桌子上的煤灯，屋里光线昏暗，王之安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满月看着眼泪刷地就落下来了，在她眼里从来都坚强的哥哥，一下子显得像芦苇般脆弱。

    “二哥。”满月的坐在床边，强压着哭声，“二哥，你别吓我，你起来看看我，我是小月。”

    王之安微动了下，仍一声不吭。

    满月静静的呆坐着，苦涩的开口道：“二哥，你知道吗？其实我内心一直羡慕你，你不用和我一样，在这个家里每日做着重复的事，和表姐们因为一根头绳而斗鸡眼，受了欺负要么只能向他人告状，要么就是往自己肚里咽。没嫁人前，我是王二贵的闺女，我的私房钱，就算是我自己挣得，也没有人会觉得这个钱是我的，连自己的亲娘都觉得我是赔钱货，爹爹给我镯子，还要瞒着娘亲，瞒着大哥。嫁了人后，我又是周舟的妻子，我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的给予，可是，我就是我啊，我是王满月，我不是某某的女儿，不是某某的妻子……二哥，你是男子，可以在外面读书写字，可以去更广阔的地方，可以置办自己的家业，可以自己做主。”

    满月静静的坐在床边，恸哭道：“二哥，你有这么好的生活，你怎么能一蹶不振呢，要是你都过不下去，那我呢？”

    王之安缓慢的从被子里出来，嘴唇颤抖着，声音嘶哑道：“小月，你放心，别哭，都过去了。”

    “二哥，你吓死我了。”满月泪如断珠般，啪嗒啪嗒往下落。

    “我以前看着你受委屈，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这委屈，放在自己身上，却是切肤之痛。”王之安苦涩的说道。

    “什么意思？”满月打着哭嗝问道。

    “没事，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你放心，以前你受的委屈，哥都会帮你找回来的。”王之安冷冷的说着，转瞬又柔和下来对满月道，“你快回去吧，刚回来就呆在娘家，对你不好。”

    “二哥，你好了？你还难受吗？”满月心里不放心，再次确认问道。

    “嗯，没事了，你安心过你的日子。”王之安柔声说道。

    “嗯，二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满月仔细叮嘱道。

    “放心吧，不是三岁，去吧。”王之安笑着对满月道。

    满月见二哥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这两人担心受怕，又实实在在哭了几场，一松下来才发觉自己头晕眼花。

    周舟见满月回来，脸色苍白的吓人，吓了一跳，赶紧让她躺下，摸了额头，没有烧才放心下来。

    “我就是累了，二哥劝好了。”满月轻声说。

    “嗯，我家媳妇最厉害了。先别睡，我端饭来你吃两口，明日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我自己先回去。”

    “那怎么行，说了明日一起回去的。”满月挣扎着摇起来。

    “没得商量。”周舟无情面拒绝道。

    “你霸道。”满月嘟着嘴巴，转过身去。

    “……我霸道，你看看你这脸，都快比那蜡烛还白了。”周舟被气笑了道。

    “那不刚好，你之前还嫌我黑。”满月小声嘟囔着。

    “我是辩不过你了，你就是窝里横。”周舟无奈的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满月的头发，见发髻松松垮垮了，心里憋的气才散了，“你就是仗着我心疼你。”

    周舟伺候满月吃完饭，洗漱后，二人就熄灯了，一枕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