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去请你爹爹和二郎过来吃饭，今个闹得这么晚，他们两大老爷们怕是还饿着呢。”周氏擦干净桌子，摆好饭碗。

    “亲家公过来，那我可得好好劝他喝一杯。”周有福说完，就去屋里打了壶高粱酒。

    “娘，我……我……”满月想问能不能接她爹和二哥在竹屋住一段时间，却又说不出口。

    “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周氏看着满月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琢磨着，刚刚分了家，爹和二哥这边啥也没有，不然先接我竹屋那边住些日子。”满月鼓起勇气，低着声音提了出来。

    “我还当什么难事，你个傻孩子，这有啥，你娘不同意，爹也同意了，就多两张嘴的事情。”周有福硬气的说完，又悄悄看了下周氏的脸，见她没有不快，才继续昂首挺胸说道，“小月，爹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这叫雪什么碳什么，意思就是，二郎现在有点难处，咱家帮一把，等他日后真当了官老爷了，那日后，还不得帮着他亲外甥呐。”

    “去去去，一天天整这些玩意，二郎是个好孩子，咱亲戚间帮个忙，哪有那么多算计，这人呐，就是算计来算计去，把情分算计没有的。”周氏嫌弃的打断周有福，又吩咐他道，“你自己去叫亲家公过来吃饭，省的让小月去。”

    “哦，那我这就去，你再炸个小鱼干，亲家公爱吃。”周有福被怼了又不觉得丢脸，厚着脸皮的讨要着炸小鱼，毕竟一口酒一口松软的炸鱼，那可是绝配，心里美滋滋的去请王二贵他们了。

    “自己贪嘴还说亲家公爱吃，你看看你爹，成天这德行。”周氏对着满月吐槽完周有福，便去厨房给他炸小鱼干了。

    这边周有福进了院子，却见门口围了一圈人，看着田秀兰面色正常，兴致冲冲将王二贵的东西搬到了二郎屋里，大郎也不拦着，父子三人默不作声，小王氏在一旁眼睛哭的和桃子一样肿。

    “二贵兄弟，这是？”周有福挤了进去，内心被田秀兰的操作震惊了，这姑娘以前看着还是斯斯文文，懂事乖巧，这如今咋完全变得和她爹一个德行。

    “我这还没有死呢，就迫不及待将我扫地出门了，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王二贵蹲在地上，嘲讽的说着，也不去看他大儿子。

    王之平被一众邻居看着，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第一次心里后悔娶了这么个拎不清的媳妇：“你这是干啥，丢啥人，给我回屋去。”

    田秀兰第一次被王之平凶，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挺着肚子拉扯他：“你还有脸凶我了？我怀着谁的孩子？我这是为了谁？既然分了家，我一个孕妇帮爹爹搬东西，你们可倒好，站在旁边啥也不干，就捡现成的。”

    旁边的邻居大娘们纷纷佩服这孕妇的口舌，真是颠倒黑白，黑的说成白的。

    “你要丢人你自己丢。”王之平袖子一挥回屋去了。

    王二贵见这种时候大儿子都立不起来，对他是彻底失望了，对着周有福说道：“福大哥，咱们找个清净地，我有事拜托你。”又转头对着王之安道，“你也来。”

    “那刚好，我这刚好来叫你们去我那喝一杯，小月也等着呢。”周有福咧着嘴笑道，又对着外面的邻居轰道，“大家都散了，散了，回家吃饭去吧。”

    王二贵被周有福安排坐上主位，二郎坐在旁边，满月连忙给爹爹和二哥斟上一杯酒。

    “嫂嫂也别忙活了，一起坐下吃。”王二贵见周氏又要去厨房，连忙叫住她，“菜够多了，都是一家人，别那么客气。”

    “没呢，我去把小月做的馒头拿几个过来就好了，你们先吃。”周氏笑着去厨房取了一篓子馒头，便也坐在位置上。

    “爹，我和公公婆婆说好了，这边乱糟糟的，您和二哥先搬我那住一段时间去，竹屋楼上还有两个房间空着的，平日里就我一个人住，一来，你们也陪陪我，二来，二哥读书也清净。”满月给王二贵碗里夹了条小黄鱼道。

    “你和二郎安心住下，别担心太多，等二郎高中了，日后，享不完的福气。”周有福喝了一口酒，宽慰着王二贵道。

    “这真是太谢谢哥哥嫂嫂了，我倒是不用，二郎倒是要拜托哥哥嫂嫂。”王二贵起身对着周有福夫妻作揖，王之安也跟着站起来弯腰行李，二人连忙拉着他们坐下，别那么见外。

    “这有啥，小月到了我们家，咱就是一家人。”周有福不在意摆摆手。

    “这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二郎了……说起来，我那东家举家搬去明州了，一直劝我和牛松一同前去，那边店早弄好了，牛松他，孤家寡人一个，直接去了，如今回信过来就等我呢……可我这边，这一大家子，我哪能说走就走。”王二哥说起来，老泪纵横，拍着桌子接着道，“可……可……我那猪油蒙了心的儿子儿媳，看我没有活计了，就闹着要分家，哎。”

    “爹爹，您别哭，还有我和二哥呢。”满月红着眼抱着他爹。

    “闺女，爹爹没事，你也不哭。”王二贵收了收眼泪，用粗糙的手背给满月擦了擦眼角，拍着她手背，对周有福道，“这样也好，我就可以了无牵挂的过去，就是二郎，再过一年又要童生考试，我怕他跟着我来回吃苦，这才想麻烦了福大哥您们，帮忙照顾一二。”

    “爹爹，我和您一块去，我会识字会算数，也能帮您。”王之安板着脸沉声道。

    “胡说，你最大的事就是好好读书，你爹才能在外头好好赚钱。”周有福劝着王之安道。

    “对，你就和小月一起住竹楼去，那边可比村子里清净多了。”周氏接着劝说着。

    “二哥，我那账还一塌糊涂呢，你不是说要教我读千字文学记账嘛。”满月迂回的劝着他二哥道，见他脸色松动了，又接着道，“你去爹爹那边，你读不好书，爹爹又不能放开手脚，还不如在家里教教我，你记得花馍吗？”

    王之安见众人都真心为他好，才站起身来，又鞠了一躬真诚说道：“二郎日后要给大家添麻烦了。”

    “你这孩子，和小月一样脸皮薄，怕麻烦人，来来来，快坐下来，饭菜都冷了。”周氏又给大伙斟满酒。

    “那二郎就拜托各位了。”王二贵又起身道谢道。

    “你再这样客气，哥哥就生气了。”周有福假装板着脸道，“来，喝酒。”

    “花馍是什么？”周氏突然奇怪的问着。

    “娘，过段时日你们就知道了，二哥说，还不能让大家知道。”满月俏皮的笑着道。

    “这俩孩子，心眼多着呢，我一段时间没有去，那店里就大变样呢，那么大一块布，写着店里卖了什么，多少钱，清清楚楚的，还有那碗筷啊，摆饰，桌椅什么的，一进去就觉得店干净，敞亮，还带着花香，我老婆子都不敢相信是自家的店。”周氏得意的夸奖道。

    王二贵和周有福喝的醉醺醺的，桌子上菜也吃的差不多，满月明早还要开店，就没有陪他们吃完，告诉她爹离开的那天告诉她，她刚好在码头也好送他一程。

    没几日，王二贵将分的田地安排给族人种后，收拾了一个大包裹便要出发了，临走前，将自己攒的三两银子都给了王之安，村人这才知道，原来王二贵没了活计是店搬到隔壁县了。

    田秀兰知道了，更加埋怨起公爹了，这看着他们为二郎的读书花费愁的分了家，却一丝丝消息不透露，当天又厚着脸皮对王二贵嘘寒问暖了。

    小王氏这段时间眼泪就没有断过，她都不知道丈夫就是去远点干活，怎么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王二贵走的那天，云淡风轻，王之平丢了活计，一家人倒是整整齐齐的都来码头送他，仿佛分家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连小王氏的哥哥嫂嫂都来了。

    “公爹，你大孙子等着您平安归来。”田秀兰单手摸着还不显怀的肚子，声音温柔似水。

    王二贵未给她一个眼神，看了眼二郎和小月，眼睛红红的：“你们要好好的，有事就写信给爹爹。”

    “嗯。”满月哭红着眼，窝在周舟的肩膀上。

    “爹，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月的。”周舟搂着她，重声承诺道。

    “船要开了，要走的赶紧上船。”船家在船头大声喊着，说着便取下挺靠的锚，船便向外晃。

    王二贵拎着包袱，一脚跨进了船，船家见没人上船，扬起船帆，撑着船篙，船缓缓向外驶去。

    大伙见船已经离了远了看不清，才往回走去。

    “小月，别哭，等明年夏天，我带你去找爹爹玩去。”周舟熟练的哄着她，递给她用帕子包着的一块玉米烙。

    “我不是小孩了，还哄我呢。”满月转哭为笑，见众人没有瞧过来，小口的偷偷吃着，还撕了一块喂给周舟。

    “小月，小月你们等等。”田秀兰舔着脸过来要拉扯满月，周舟听见声音，一把护住她躲了过去。

    “哎呦喂，我肚子疼，小月，你们店就在附近吧，要不我们先去坐坐。”田秀兰捂着肚子，假装道，王之平马上上前扶着她。

    “店里没有空位了，招待不了。”满月直接怼了回去。

    “喝口水也是好的。”田氏见女儿被拒绝了，连忙上去厚着脸皮接道。

    “大嫂，那边开了一个茶馆，我带你们去，小月还要忙着招待客人，而且店内拥挤，也怕挤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周舟不好得罪长辈，只好出来打着圆场，便要带着众人去茶馆。

    满月见周舟安排好了，也不管这边，直接往店里走，王之安和王之平撕破脸皮，也懒得理他们，直接跟着满月回去了。

    这边蒙大被叫过来帮着忙，却是手忙脚乱，急得额头滋滋冒汗，还是他弟弟蒙飞过来，才解救了他。

    “小飞，怎么是你，你大哥呢？”满月见店里井然有序，笑着问道。

    “我哥他回去搬货了，我看他忙不过来，就来帮忙了，小月姐，这是收的钱。”蒙飞把一捧铜钱递给满月。

    “小飞果然厉害，拿去买糖吃。”满月夸着蒙飞，数了两文钱给他。

    蒙飞却是不接，直接蹦走了，招招手道：“我去帮大哥了。”

    “这是何人？”王之安不解问道。

    “蒙大是在码头搬货的，他弟弟一直跟着他，之前我提了嘴，让他在旁边店找找看小二的活，就认识了，不过没找到活，就一直在码头帮他哥哥了。二哥，我先忙去了。”满月利索的收了空桌的碗，又被人叫着买包子。

    王之安看着满月忙碌，帮不上什么忙，就上楼了。

    周舟带着小王氏他们点了一壶热茶。

    田壮喝着茶，乐呵呵的夸赞着周舟，套着近乎，嘴里三句有两句不离要去看看满月开的店，都被周舟一一弹回去了。

    没到一刻钟，周舟借口帮忙满月，便要起身告辞。

    “姑爷哪里用的着这样客气，你忙去，不用管我们。”田氏客套话说的漂亮。

    “那小婿便先走了。”周舟顺着话便直接要走了，似乎把茶钱忘得一干二净。

    “姑爷，这茶。”田氏连忙提醒道他，生怕他走了忘了付茶钱。

    “茶大家慢慢喝，可以续，小婿先走了。”周舟说完，一溜烟间就跑走了。

    田壮手里的茶瞬间不香了，见周舟都没有踪影了，不得已，只好扭扭捏捏的看着小王氏：“妹妹，这茶钱？”

    “哥哥，我体积钱分家都分了，都在秀兰那呢，现在是身无分文。”小王氏面带难色，内心也想帮忙付，奈何分家后没了积蓄，丈夫也再没有给过她一文钱，如今家里内外活她都干着，也没有那么多功夫刺绣赚钱。

    “秀兰，是你说口渴了，这钱你付了。”田壮直接吩咐女儿道。

    “我又没有喝，我不付。”田秀兰小声嘀咕着。

    “你不付让你老子付？”田壮站起来用力拍着桌子，见店里人都转头看了过来，只好悻悻坐下。

    “岳父，不若让小二直接去小月店里要。”王之平护着媳妇，提议道。

    “这主意好。”田壮脸色瞬间放轻松，慢悠悠续了两壶水，又点了三盘点心，众人吃饱喝足，田壮才大声喊着小二结账。

    没一会，小二便小跑的过来了。

    “这壶茶钱你去隔壁的包子铺要，这位是包子店掌柜的娘。”田壮趾高气扬的指着小王氏道。

    “敢问包子铺叫什么？掌柜叫什么？”小二弯着腰问道。

    “叫啥来着？”田壮对着小王氏问道。

    “这店铺名我也不知道啊。”小王氏尴尬的站着，“我闺女名满月，姓王。”

    “那可不好意思了，本店概不赊账，连周鲜包铺的名字都不知道，还胡说是周掌柜的娘，而且我也不认识什么王什么月，我只认得周掌柜。”小二直起腰来，对着店里大喊道，“掌柜，有人赊账，是否要送官。”

    “没有，没有，不就是一壶茶几盘点心嘛，我出了。”田秀兰一听送官，吓得赶紧掏钱。

    “客官，一壶茶十文，三盘点心各十文，总共四十文。”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拍，算着账道。

    “这是啥点心，这么贵。”田壮吓得直哆嗦，见小二又要喊报官，赶紧让田秀兰拿给他。

    “爹，我没带那么多。”田秀兰哭丧个脸，掏出所有的钱递给她爹，心里骂她爹，好好点什么点心。

    “晦气。”田壮数了女儿递过来的，一共十八文，只好自己掏了剩下的，凑了四十文递给小二，把他心疼的直抽抽。

    “谢谢客官，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小二收好钱，又恢复刚才弯腰屈膝的样子。

    “我呸，黑店，破店。”田壮气冲冲的出了店，才敢放声大骂起来。

    田壮父女本还想去看看满月的店，讹上一两顿饭，被这四十文钱花的，再不敢在这码头多呆，生怕又要掏钱，灰溜溜回村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