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突然火光四溅，响声震天，大地也跟着颤抖。

    幽光忽明忽暗下，隐约可以看到四周围满了人，人群中心是几个晃动的人影。

    来不及看清，眼前又出现了几条模糊的手臂，连同两张模糊不清的脸，似在挣扎，却听不到呼嚎。

    巨大的声响在持续，手臂摆动得越来越剧烈，画面开始凌乱。

    一张张表情古怪的脸，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物件，一张张画面似乎很清晰，却又瞬息万变，如残影般看不真切。

    轰！一声巨响！

    “娘！”少年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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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历600年，夏，烈日当头。

    一块硕大的树荫下，一位少年斜靠树根，一脸惊恐。

    父母失踪了一个多月，少年已经找遍了附近所有的村子，一无所获。

    随着他的担忧日渐加重，这个奇怪的梦，也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一个月前的那个深夜，少年突然浑身剧痛，父母手足无措，只得出门去请大夫，谁知一去不回，自此毫无音讯。

    少年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但他从来不信，也不愿多想。他告诉自己：只要不信，就永远没有发生。

    “冰儿！”

    有人轻唤，少年立刻回过神来，前方三五步站着一个老人，一脸慈祥，似曾相识。

    赵冰当即站起，躬身下拜。

    “老人家，我们见过吗？”赵冰疑惑道。

    “没有，至少以你现在这个样子……没有！”老头微笑着缓缓回答。

    “可是，为什么……”赵冰不知如何形容这种亲切感，老人像爹娘那样唤他，或许是什么远房亲戚吧，但确实想不起来。

    “为什么好像见过？”老人问。

    赵冰盯着老人的脸点点头。

    “你可以叫我舅爷爷，你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老人转过身去，望向远方的梯田。

    “噢，难怪……舅爷爷好！”赵冰逐渐开心起来。

    他记得爹娘讲过，亲族人丁稀薄，除了几户同村乡邻走得稍微近点，几乎再无亲人，突然间多出来个舅爷爷，好像并不可信。

    可他转念一想，冒认亲戚这种事情似乎更加难以置信，自己一无所有，而且这位老人看着也不像穷极无聊之辈，或许真是多年未见的亲戚。

    再退一步，就算他是拿自己寻开心，以他这样的年龄，平日里打个招呼也得称声爷爷，真这样的话，那就随他开心吧。

    “冰儿，你父母都还好吧？”老人转过身来问。

    “舅爷爷，他们出远门了。”赵冰只能托辞，脸上一阵落寞。

    老人微微一皱眉：“几时回来？”

    “不知道……舅爷爷，去我家吧。”赵冰刚一失神，突又想起爹娘教他的礼数。

    “嗯，好。”老人应声，二人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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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仙风道骨，少年精灵秀气，一老一少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少年家里。

    这里处处破旧却竭力透露着整洁，质朴中有种说不出的幽雅。屋檐垂下的茅草修剪得整整齐齐，硬土院子踩上去坚若磐石，干爽得似乎连灰尘都很难沾染。

    一进屋，赵冰就开始沏茶做饭，老人坐在背后，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连连摇头，赵冰毫无察觉。

    等吃过饭，休息片刻，已近傍晚。

    不消半日，两人已经熟络，老人讲了很多奇闻异事，赵冰沉浸其中，暂忘忧愁。

    “舅爷爷，我也想学武。”听到入神处，赵冰憧憬道。

    “真的吗？”老人捋着胡须笑道。

    “嗯！”赵冰点点头，接着说：“等我学成了，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找爹娘了！山贼把路堵了，出不去了。”

    “嗯？”老人略有诧异。

    赵冰忽觉自己失言，中午他才说爹娘出了远门，现在却说要去找他们，话里话外都是异样，任谁都能听得分明。

    “既然说到了这里，那索性都说了吧。”赵冰心想。

    等到赵冰说完，老人舒了口气，眉头一展，干脆道：“冰儿，你想得很对。等你武道有成，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

    “可是那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赵冰靠近了问。

    老人摇头沉思道：“嗯……我也不知道，或许以后就有答案了吧。”

    赵冰心想也是，这种怪事舅爷爷怎么会知道呢？可能最有学识的人也不可能明白吧?

    “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帮你，冰儿！”眼看赵冰又要走神，老人赶忙叫住他。

    “什么事？”赵冰抬头眨着眼问。

    “修武道！”老人斩钉截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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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轮替，夏天很快就过完了，等老人觉得赵冰的修习渐入正轨时，已入秋多日。

    一日清晨，两人又来到院中。

    “冰儿，你果然天赋卓绝，不到三个月便能到此境界，若能潜心修行，前途不可限量。”老人表情严肃，却难掩欢喜。

    “嗯，谢谢舅爷爷，我一定会努力的！”赵冰一边比划一边应道。

    猛然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下来正色问道：“舅爷爷，那我现在能打赢那些山贼吗？”

    老人微笑着点点头。

    赵冰欣喜若狂，紧接着问道：“那我现在算武者吗？”

    “算！三阶武者。”老人自豪道。

    “真的？您不是说要练十年才能到三阶吗？”

    “那是普通人。”

    “那我可真厉害！”赵冰也忍不住骄傲了起来。

    “快快练完，还要读书！”老人深知他天生谦卑，并不怕他忘形，只是一味地督促他用功学习。

    赵冰倒也乖巧，对于老人的良苦用心他了然于胸。

    尽管这位舅爷爷的出场方式极为突兀，而且貎似有其他目的，但他眼中的真诚是藏不住的。

    赵冰一直记得父母的教诲——愿意教你的人，总不是在害你。

    这段时间，他寸步不离地跟在老人身边，虚心受教，仿佛与世隔绝了十年。

    如今，他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并且进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是十三年来从未有过的。

    他看到了世界的辽阔，他想到了寻回父母后，还要继续走的路，他想成为父母和眼前的这个舅爷爷的骄傲。

    他心怀感激又暗下了决心，竭尽全力保持专注，如饥似渴地悉心修行，一晃已是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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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的这个时候，老人总是会带他来到初见时的大树下，这算是休息时间，今天也是一样。

    “冰儿……”老人欲言又止。

    “嗯，舅爷爷，今天要讲什么呀？”赵冰一边抠着粗糙的树干，一边好奇地问。

    “没有了，舅爷爷知道的已经说完了，可都记住啦？”老人眯着眼关切地看着他。

    “嗯！您又要考我吗？我说给您听。”赵冰停下小动作，瞪大着眼睛，满脸期待。

    “不用了，舅爷爷相信你，只是……舅爷爷要走了……”老人转过脸去。

    听到此话，赵冰突觉浑身发麻，瞬间僵在原地，脸上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覆盖。

    他知道有这一天，却不知道这一天就是今天。

    “嘿嘿，你不会是想让舅爷爷帮你收庄稼吧？舅爷爷可是很忙的！”老人回过身来，轻松地笑道：“况且，我年龄这么大了。”

    赵冰不知所措。

    老人摸摸赵冰的头：“好啦，记住舅爷爷跟你说的所有话，走啦！”不等赵冰反应，老人径直下了山坡。

    赵冰依旧呆在原地，他从未有过这种分别，就像突然掉进了万丈深渊，恐惧却无力。

    眼看着老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山口，赵冰终于醒过神来。

    “舅爷爷——”他用尽力气朝着老人的方向喊。

    “哎——”老人只是应答，却不停下脚步。

    “舅爷爷——”他接着喊。

    “哎——”老人的身影更远了。

    “舅爷爷——”赵冰跑下了山坡。

    “哎——”老人的身影已被山石挡住。

    “舅爷爷舅爷爷舅爷爷——”赵冰继续狂奔着呼喊。

    “哎——”老人的声音变得稀薄。

    “舅爷爷——”

    ……

    直到再也听不到回应，赵冰瘫倒在地，老人的确走了。

    总有离别，但有些离别，却是诀别。

    多年以后，当那个人杀上晚神殿的时候，他突然想知道：他是否已经成为舅爷爷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