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爷爷离开后的第三天，赵冰也收完了庄稼。

    他记得父母最常提起的两件事，一个是庄稼，另一个是给他娶媳妇。

    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父母离奇失踪四个多月，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立即去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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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赵冰便踏上征途，离开了养育他十三年的小寨村。

    这个荒僻的小山村位于叶柔山最北部的小山坳里，东西两侧都是茂密的丛林，北靠巨兽岩，南向有条崎岖的小路直通城镇——石机城。

    父母是在去请大夫的时候失踪的，而最近的大夫就在石机城。赵冰不假思索，大步流星，不到一个时辰，便已行至过半，来到雁翅岭。

    “站住！干嘛的？”

    赵冰还未站稳，就听头顶一声疾呼，接着啪的一声，左边的山石上跳下来几条巨汉，眨眼就到了跟前，登时空气稀薄。

    “进城。”赵冰在脑中演练过无数次，却不自觉地只说出两个字。

    他想像过自己如何口若悬河，山贼们如何面红耳赤然后低头认错，他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懂道理的人，他才十三岁，都觉得这些道理显而易见。

    为此他还跟舅爷爷争论过，舅爷爷只说将来他自然就明白了，小心绝不会多余。

    可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他的胸，捂着他的口，那些激昂慷慨的话都不翼而飞了。

    “小子！进城可以，但要守规矩！”厚重的嗓音刚落，赵冰还在愣神，就见几根粗壮的手指已伸到他眼前。

    “什么规矩？”

    “光着来！光着去！”

    “为什么？”赵冰还在心中努力整理那些大道理。

    “哈哈哈哈哈……”山间一片炸笑，震得赵冰耳膜生疼。

    “这小子还没断奶吧？”狂笑中有人吼。

    “是啊是啊，不识道儿还想进城！哈哈哈……”

    赵冰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这可能就是舅爷爷所说的低级趣味吧。

    “行啦行啦，看来我们今天又要收徒了，老九！去找陈大业，就说新货到了！”

    有人应声离去，一张大黑脸贴向赵冰来回打量，臭气熏天。

    赵冰肚里翻江倒海，不由得捂住了口鼻。

    “不错！长几年是个好矿柱，能卖上价钱！哥儿几个，今晚不醉不归！”大黑脸盯着赵冰的后背大喊。

    四周云集应和，令赵冰脊背发凉，他忽然明白了舅爷爷的话——有些人的命里，只有自己的结论。

    刹那间，他就被几句话处理了。对于些人来说，他不重要，他想说的话更不重要。

    道理谁都懂，但讲不讲，就得看天时地利人和了。

    “这小子估计刚出娘……”胎字还在嘴边，大黑脸已经跪倒在地，赵冰的右臂正插在他肥硕的大肚腩里。

    “不好啦！大哥死啦！快跑呀！”有人立刻大喊道。

    啪啪!

    “去你妈的！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先是两记响亮的耳光，接着是几句咒骂。

    “嗯？”赵冰心中一惊：“他没事？”

    “嘿嘿！小子，还差点意思!”大黑脸抬起了头，一脸阴笑。

    赵冰这才感觉到整条手臂正在被逐渐勒紧，想拔却拔不出来。

    “晚了！嘿嘿，等爷爷先教育教育你，再送你去矿场，不然到了那边，你个祸害也会连累到我！”大黑脸歪嘴说完一咬牙，大吼一声：“金刚碎！”

    “啊！”赵冰疼地叫出声来，心中不禁大呼：“武者！”

    他本以为这些山贼只是迫于生计的普通人，却不想有武者也会堕落至此。

    刚才那一拳的力道明显太弱，赵冰忍着剧痛，开始往手臂注入灵力。

    “就这样？”大黑脸凶狠道。

    赵冰加大力道。

    “还、不、够！”大黑脸咬牙切齿道：“无极金刚！”

    嗡！大黑脸的肚子发出一声金属般的闷响，肚皮也由黑转红，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哇！快看，大哥的绝技，这小子完了！”

    旁边有人起哄有人附和，赵冰心无旁鹜。

    “小子，你等着死吧！”大黑脸自信满满地邪笑道。

    赵冰的手臂渐渐恢复了知觉，从他使用灵力起，他就明白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此后一点点地添加力道，只是为了试试自己的真正实力，同时也想看看舅爷爷教的武技究竟威力如何。看到对面的大黑脸变成了个巨型烙铁，他更想知道自己的武技是不是也能像这般唬人。

    想到此，赵冰默念一声：“大梦诀·裂痕！”

    “小子，放弃……不好，灵力！快！快救我……”大黑脸大声哀嚎。

    “不好啦！大哥要死啦！快跑啊！”

    “站住！”

    “大哥要完蛋啦！”

    “废物！”

    大黑脸一声呼救，众山贼立时四散逃窜，只有四人朝着赵冰奔了过来。

    “别动！”赵冰转脸疾斥，面色阴沉，四名壮汉竟被禁在半路。

    此时的大黑脸，四肢紧缩，五官扭曲，口中蹦出“饶命”两个字后，再也吐不出整话来。他若早些求饶，或许还有生机，可是现在就算赵冰撤手，他也难逃一死。

    就这样，四个山贼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烙铁一寸寸地裂开，然后一点点地崩碎，直到轰然坍塌。大黑脸的身子就像个砸在地上的破瓦罐，真真地碎尸万段，而赵冰的手，不见丝毫血腥。

    其他山贼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定在原地的四个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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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冰惊讶之余，正想着上前，就听前方吵闹声传来。

    “大哥……来啦……大哥……来”

    喊叫声越来越近，频频被喘气声打断。

    “快啊快啊……大哥！大！”

    ……

    突然间，一阵诡异的寂静，想必来人已经看到了什么。

    穿过四位壮汉间的空隙，赵冰看到了来人，正是所谓的老九。

    “等等我，哎我说你等等我，好饭不怕晚，不用着急，有大当家的在，还能飞了不成？”后面又跟来一人，赵冰估摸着：这就是大黑脸口中的那位陈大业吧。

    ……

    后来者一到，又是一阵沉默。

    赵冰惊讶完毕，摸摸手臂，缓步向前。山风吹起他淡蓝色的衣带，舞在空中，就像晃动的钢刀。

    库！

    三步未到，面前的六个人竟然齐刷刷地抢跪在地，咣咣咣地磕头捣蒜。

    “现在，你们谁说了算！”赵冰停下脚步问。

    “他！”四个山贼一边磕着头，一边抽出一只手，指向跪在最前面的人，凌乱又滑稽。

    “什么我说了算！这位小爷爷说了算！”最前头的山贼手掌伸向赵冰的方向，转头瞪向身后的几个人道。

    “是是是，小爷爷说了算，小的们该死，小的们又错了。”

    “小爷爷对不起……”

    “饶我们……”

    ……

    参差不齐的求饶声让赵冰倍感烦乱，他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杀了人。父母说过杀了人就不算好人了，可他也不知道舅爷爷教他的武技竟会如此地霸道，才用了不到三成，就夺人性命。

    如今，他甚至有点埋怨舅爷爷了。

    尽管此前的三个月里，舅爷爷给他讲过了各式各样的杀人方式、杀人缘由，并多次提醒他，一旦踏出了小寨村，讲过的那些故事或许就是他未来生命的预演。

    谁料，这才出村一个时辰，他就进到舅爷爷的故事里了。

    赵冰暗恨，隐隐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想抓却抓不住，只好放弃。

    山贼们还在磕，赵冰看着他们，突然火冒三丈，要不是这帮不长眼的自己送上来，他断不会开了杀戒，他真想一拳砸烂他们的狗头！

    他攥着拳头一步一步走向前去，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三步。

    两步。

    一步。

    “哇！”最头里的山贼一下子扑倒在他的脚下，嚎啕大哭，其他人立马跟进，在赵冰的脚下围了一圈。

    赵冰愣了，一愣神的功夫，心头火灭，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好吧，我饶了你们。”

    “谢谢！谢谢小爷爷！谢谢小爷爷！”

    “小爷爷就是我亲爷爷！”

    “绝对是亲爷爷！”

    ……

    山贼们个个人高马大，即便跪倒在地，也比赵冰矮不了多少。为了表达感激之情，同时充分地表达恐惧之意，他们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伸出一只手争着抓赵冰的脚脖子。

    赵冰不耐烦了，踢了踢陈大业的手，俯身问道：“你是人贩子？专做‘矿柱’？”

    陈大业小心翼翼地侧侧身，勉强抬头答：“是的小爷爷！小爷爷有何吩咐？小、小、小的绝无二话！”

    “当真？”赵冰不怒自威。

    “真、真的。”

    “好，眼下这六个人看到没？马上找买家，卖掉！”赵冰一字一句地说。

    众山贼心头一震，不约而同地看向陈大业。

    赵冰又问几名山贼：“你们在此盘踞了多久？”

    “小爷爷，我们近期刚来！不到四个月！”领头的答话。

    “没骗我吧？”

    “不敢！绝对不敢！”山贼声音洪亮，吹起了地上的尘土。

    古怪的感觉越发强烈，赵冰却说不清楚究竟为何。

    “不管了，先去城里。”打定了主意，赵冰便大步离去，眨眼已在十步开外。

    陈大业得意洋洋地数了一遍又一遍，一看不对，赶忙翻过身来，对着赵冰的背影轻声呼唤：“小爷爷——！小爷爷——！只有五个——！”

    “还有你自己！”赵冰一边走着，一边摆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