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识陈变
路上耽误了不少工夫,时至正午,赵冰才看到石机城,约摸再有半个时辰就能进城了。
石机城真大!真如父母所说,比他们家附近的村子合起来还大!
石头城墙虽然没有村北头的巨兽岩高,但也有十来米吧,修得极为笔直,很是齐整,不像巨兽岩,表面坑坑洼洼的,一点都不美观!城里果然好!
想完了这出,赵冰就觉得心头怪怪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在心底游荡。
不管了!进城!赵冰昂首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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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死啦!大哥要死啦!大家快跑啊!大哥完蛋啦!”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了赵冰一大跳,可这个声音——好耳熟,山贼!
赵冰立即转身,扫视四周,只见前方站着个翩翩少年,正在得意地笑。
精致!精致绝伦!只有美到这种境界,才能打破所有人的审美差异。不管你是天潢贵胄还是贩夫走卒,面对着这张脸,你都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惊叹:美!
“你是?山贼?”赵冰上前两步搭话。
“我不是!”少年来回踱了几步,直截了当地回答,声如金玉。
“雁翅岭的是你?”赵冰追问。
“喊的人是我,但我不是山贼,你叫什么名字,你太好玩儿了!”少年走上前来,绕着赵冰细细打量了一圈。
“我叫赵冰。”赵冰心智玲珑通透,这个少年在雁翅岭乱喊一气,明显是在帮他,对他来说,不是坏人。
“我是陈变!你好,赵冰!”陈变抱拳施礼。
赵冰还礼。
“你几岁啦?”陈变靠了过来。
“十三岁。”
“怪不得这么矮!我十六岁!”陈变用手在赵冰头上比比划划,他的确比赵冰高了半头。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你就是我二弟!二弟!以后还会有三弟四弟五弟!”陈变看着赵冰的眼睛,兴高采烈。
“朋、友……二、弟……”赵冰在心里仔细地琢磨。
长这么大,能算上朋友的可能就只有隔壁村的棒棒了,他们经常一起和泥一起下地,一起挨打一起逮鸡,棒棒在他的心里很棒,朋友,是这样吗?
什么又是弟弟呢?赵冰又想起了村里的大狗二狗两兄弟。每隔几天,大狗都要追着二狗暴打一顿,揍得二狗吱哇乱叫,附近几个村子都听得见,后来还把头给打破了。
一想到二狗头破血流的样子,赵冰连连摇头:“不,朋友可以,二弟不行!”
听到此话,陈变脸上的笑容稍稍变小了一点,不等赵冰多话,他直接将左手往赵冰肩上一搭,钩住赵冰的脖子,边走边说道:“走!大哥带你进城!买好吃的!”
赵冰的头卡在陈变的臂弯里,只能跟着他一起走。
烈日当空,两位少年磕绊前行,相当难看。
两人声音渐远,隐隐可以听到一些。
“叫大哥!”
“陈变。”
“大哥!”
“哎,可我不想头打破你的头。”
“你要叫我大哥!”
“陈变。”
“叫大哥!”
“大变!”
“你真恶心。”
“你是不是被扇了两巴掌?”
“没有!”
“很响,我听到了。”
“没有!”
“有。”
“唉我说你练的……”
……
两人的嬉闹声逐渐被风声掩盖,石机城的轮廓在干热的沙尘中左右摇曳,城墙四周,五里范围内寸草不生。这里,不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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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秋天,几乎每个城市都会格外的热闹,石机城里也不例外。每年这时,很多武道门派都会在此招生。
“到了,我们先吃饭,二弟!“
“不,我要先找父母,陈变。”
“先吃饭!”
“那你先吃吧。”
“那还是先找人吧。”
城里大小医馆四十多家,两人依照地图的标注挨家询问,日落之前终于寻遍,却一无所获。
所有医馆的出诊记录都一样:
皇历四月二十日夜:无。
两人靠在一家医馆的门口唉声叹气。
“二弟!三更半夜城门早关了吧?”陈变猛然想到。
赵冰皱皱眉,回想道:“据说那夜城里举行了什么庆典,通宵达旦。”
“什么庆典?”陈变追问。
此时赵冰真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当时舅爷爷说的时候怎么就不多问几句呢?
“那晚举行的庆典是‘长寿大典’,大夫们都被石机城第一武门——鹊门请去观礼了,一直到天亮。”陈变看着赵冰不可思议的眼神,手往医馆里一指,接道:“刚问的。”
赵冰笑了,他忽然觉得,有一位机灵的朋友真是好事。
毫无头绪,只能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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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一放松,就觉得饿得要命,正打算起身找个地方吃饭,一抬头,却见面前围满了人,一大群女人中混杂着几个老男人,正朝着他俩笑,还有小声议论。
“真是了不得!”
“这个也不错,我喜欢!”
“从来没见过啊,今儿这石机城里刮什么风了?”
“哼哼,攒劲!”
“无聊!还是孩子。”
“我都要了!”
“你这个老变态!我杀了你!”陈变突然大吼一声,直接扑进了人群当中,双手死死掐住一个中年男人的脖子,疯狂抖动。
场面瞬间失控,赵冰也没听舅爷爷讲过这种事,一时手忙脚乱,只能挤进人群,胡乱地扒拉着陈变的后背。
登时,一群人混乱地顶在一起,互相推着、扭着,摇来摇去,咒骂声、耳光声、哭喊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不一会儿,等美少年们筋疲力尽,中年男人奄奄一息了,其他人也兴致索然了,大家才慢慢散去。
第二天,城里就传开了:昨晚有个中年男人挑逗美少年被暴捶!
第三天,城里仍在传:前晚有一老男人与一美少年街头互殴!
第四天,城里还在传:上前天晚上一对情侣因爱生恨,组织火拼,互相制裁!
第五天一大早,就有人在卖书:八月二十五日,实在难以启齿!美少男要遭天谴,害大富豪倾家荡产!
午后,陈变坐在窗台上,饶有兴致地翻着手中的书,微笑着轻问:“二弟,大哥问你一件事!”
“陈变,你说。”赵冰坐在桌子前,翻看着各个门派的招生简章。
“你说——这本书上写的会不会是我?”
“可能吧!”赵冰随口一答,并不去看陈变。
沉默了,极为古怪的沉默。
不对劲!
赵冰赶紧抬头,陈变的脸已经快要贴到了他的额头,瞪大了眼睛,脸部肌肉紧绷,表情极为狰狞。
“是——呀!谁都看得出来!写的就是——我!”陈变的语气婉转又低沉。
“陈变,你冷静,那都是编的,你不要当回事!”赵冰脑袋嗡的一下,看着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不正常了?
“对——我不当回事,说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当回事?”陈变的嗓音逐渐升高,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盯着赵冰看了又看,见他没话要说,就缓缓地转过身去,对着博物架上的铜镜道:“八有二十五日……实在难以启齿……说的不是我……一定不是我……说的……只是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同一个地点、同一件事情、同一个人、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还能是谁?!二十五日!难以启齿!竟然还押韵!押韵!”
话说过半,陈变的声音开始狂躁起来,直到一边嚎叫,一边用力拍打面前的铜镜。
赵冰跟舅爷爷学过急救,可看陈变的样子,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他总不会爆体而亡吧?还是先请个大夫瞧瞧吧。
“陈变!走,下楼看大夫。”说着赵冰上前拽了拽陈变的衣袖,陈变一下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
啪!一本书掉落在地,赵冰捡起来一看,正是那本奇书。他粗略地翻了一下,有些懂有些不懂,那晚发生的事情描写还算准确,就是最后几页所谓的秘闻全是瞎编,可令他疑惑的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走走走,再晚赶不上吃药了!”赵冰拉起陈变的胳膊催促着。
陈变慢慢转了过来,表情呆滞,赵冰又试着拖了拖他,依然纹丝未动。
赵冰左右瞅瞅,想找个什么东西把他装起来,以方便搬运,刚要转身,就听陈变突然喘起大气,边喘边说:“哎呀气死我了……累死我了……今晚我非杀了他不可!我先睡了!”说完不顾赵冰满脸的困惑,直接走到自己床边,栽倒就睡。
“不要拦我。”这是陈变觉前最后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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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冰感觉像淋了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风雨,这令他不得不暂停别的事情,做好万全准备,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第二场。
一进城,赵冰就感觉很不真实,除了人脸,其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与听舅爷爷讲故事不同,任他想象力再怎么丰富,也无法在心中准确地描绘出故事里的世界。
头顶上有神?天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有人能一掌平山?那平完山应该要躺好些年吧?村里垦荒的时候父亲忙了一天就累倒了,在床上躺了三天。
还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武技、流派,以及那些村长都没说过的地方和事物,若不是舅爷爷亲口所述,真得很难以置信。
在赵冰的心中,他所能勾画的无非就是比在村里见过的更多、更高、更大。他所能理解的富可敌国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牛马鸡鸭鹅,而对于富丽堂皇这样的描述,他也只能认为是比村长家好得多。
然而,进城不到五天,赵冰就透彻了。
他对萍水相逢的陈变心怀感激,要是没有他慷慨相助,自己早就露宿街头了。到了这里,他才发现钱的重要。
迄今为止,他只在每年村子里出现陌生人的时候,才会看到钱。那些穿着漂亮衣服、生着气来又开心离开的陌生人,好像就是为了提醒他,别忘了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这次他没忘,可他真没有。出门的时候,他只带了三天的干粮和一些水,进城前就分给了陈变,令其大开眼界,一个劲儿地夸赵冰厉害。他惊叹道三阶武者做的烧饼天下只此一份,而做为回报,他愿意为这张饼养活赵冰十年,就跟爸爸一样。
尽管像骂人,但赵冰明白这是性格所致,陈变不适合拘于小节。
这几日,赵冰仍在打听父母的下落,又把所有的医馆寻了一遍,最后连巫医和跑江湖的游医都问遍了,依然没有进展。
事已至此,他只能先想办法落脚,不能真把陈变当父亲。
加入门派是个不错的选择,既可以修行,又能养活自己。赵冰听从舅爷爷的叮嘱,原本打算下午去苍山门,结果陈变一闹,就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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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下午,陈变都在睡觉,赵冰却不敢闲着。他找来了一捆钢索和十个五六十斤重的铁环,将钢索穿过铁环,再牢牢地捆住陈变,完了一看,一堆废铁里露出一张脸,比起中午那会儿,这脸明显温和了许多,赵冰长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不像是病,却比病严重得多。”他想。
“要不先送他回家吧?这样的人,在外发病很容易英年早逝。”
“嗯,就这样。”赵冰暗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