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天水州应上缴的资源连连积欠，神卫军先锋大将翟天已渐生不满。他之所以启用秦立这等叛臣，为的是迅速稳定局面，以给他的大军征战提供可靠的后勤补给，同时安抚人心，树立一个样板。

    神光天界需要这样的样板，毕竟，天族所图甚大，凭神光天界的能力，尚无法在短时间内征服炼狱炎界这个广袤的世界，哪怕倾尽神光天界全部的战力也不行。

    因此，翟天接受了秦立的投诚，为彰显天族仁厚，他更是将一国之地托付，不做过问，以示信任。

    但信任往往会因为各种情况而变质，比如眼下，秦立掌控的天水州不但没能完成既定任务，甚至还牵连了他，给天族添了些许麻烦。

    比如，天水州承诺应上缴的资源至今仍示满额供应，导致翟天的后勤出了比较大的问题，拖累的他的军事战略。

    又比如，天水州的‘叛军’有外向扩散的趋势，‘叛军’的活动范围已经不局限于本土，他们与相邻的泺水国、震山国等都有密切的接触，并获得了一定的支持。

    泺水国、震山国目前还没有卷入到与天族的战争中，但明眼人都知道，只要天族腾出手来，他们就会是下一个目标。

    为此，翟天不得不从新审视自己纳降秦立的策略。毕竟，翟天想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前进基地，一个降国样板，直到千金买骨的作用，吸引其他魔族来投，而不是一个烂疮隐患。

    诛魔一役后，时间过去了四年，大魔神的核心领内，也就是中玄州大半陷落。有灭国的，有望风而降的，不计其数。

    随着神光天界逐渐在中玄州站稳脚跟，攻略的地区越来越多，麻烦自然也多了起来。

    首先，天族从一开始诛杀大魔神的初衷，转变成了攻略整个炼狱，这意味着战事无限扩大。

    其次，天族有序对魔族采取了灭族的行动，以达到一劳永逸的目的。这无疑激起了魔族的反弹，原来望风而降的魔族地区多有反抗，‘叛乱’此起彼伏，间接导致翟天不得不分兵，加以镇压。

    而镇压这些叛乱地区，反过来又拖累了天族的扩张脚步。作为神卫先锋军将领，武力卓绝的翟天在征伐时不得不束手束脚，进度自然不尽如人意。

    由于战火连天，加上神光天界正着手移民筑城，以期完全占领这个世界，翟天当前的压力很大。

    战事吃紧，军资匮乏，先锋军的压力自然会向下级转移，比如，降国有功，又受重用的外臣秦立。

    此时的秦立在天水城，自家书房中来回踱步，却满面愁容，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出门了。

    三天前，天族前来接收军资的使者杀了他一个低阶官员，这是极其强烈的信号。

    秦立并不在意自己的官员死话，在这乱世，哪怕死的是秦氏家族子弟也无所谓。身居高位，他想的是如何巩固自己的统治，除此之外，别的都不重要。

    但杀人这件事，表明了天族不满的态度！

    这四年来，天水州为补给天族军需，已经想了许多的办法。甚至不惜将境内青壮强行缉拿，发配到各个工地充作奴工，日夜不休从事生产劳作。

    然而，那些人明明有一条活路却不知珍惜，竟还试图反抗，煽动‘叛乱’、袭击官兵、劫掠官府的事屡屡发生。

    为此，秦立不惜运用雷霆手段，甚至动辙屠城，加以震慑。但收效并不如预期，而且因为杀戮过重，导致民力短缺，又拖累了生产。

    因此，承诺对神卫先锋军的补给自然无法足额上缴。

    指望这些奴隶，已经无法完成天族的军资所需，秦立神色冷峻，试图找到其他的解决方案。可是，现在天水州的局势一团乱麻，他毫无头绪。

    时至正午，有人敲响了房门。

    “什么事？不是说我在书房时，别来打扰的吗？”秦立不耐烦的道。

    “大人，军营来报，黑水军三天前外出执行任务的一队百余骑兵，出事了！”门外，秦氏后生，秦言低声回禀。

    “进来。”秦立面色阴沉，这样的消息在以前的话，他必然暴跳如雷，眼下却很克制。

    因为来者是秦言，秦家家族少有的干才，目前在黑水军中任副统领一职，是他晚生后辈，秦立很是看重，有意培养。

    待秦言进入房间后，秦立这才发问：“出了何事？可是有叛军袭杀，此王城心腹重地，你们怎么做事的？”

    秦言直接跪倒在地：“大人，非是叛军袭杀，事情是这样的，三天前，黑水军一队人马去旧城执行军务，一连两天都未归营，我觉得蹊跷，所以派人到旧城抓了几个流民，连夜审讯，他们说是河中出现鱼妖，杀了我的精骑，一个不留。”

    “鱼妖？”秦言疑惑，在他的记忆中，云江已经有许久都没有过妖怪伤人的事件了。

    “是一只有十来丈大小的鱼妖。”秦言解释。

    “区区十丈鱼妖，论修为不过百余年道行，实力顶多六阶，怎可杀我百名黑水精骑？”秦立言语之中尽是质问，显然极为不悦。

    他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大人，听流民所言，应是黑水骑兵为求军功，冒险下河，反被鱼妖所趁……”

    “荒唐！骑兵入水，岂有此理，你如何带的兵？”秦立差点就忍不住心中火气，想一脚踹过去，好不最后停了下来。

    秦言浑身一震，将头直接贴在了地板上，解释道：“大人，黑水精骑下河血战，实非迫不得以。”

    “哦？”

    “天族赋税日重，各级官员实不堪重负，不得不增加添派，而我的军队，也不得不勤于王事，为国分忧，以弥军资。

    此次黑水精骑外出公干，便是抓捕奴隶，弥补民力短缺。然则青壮早被征召一空，徒剩妇孺孩童，于国不仅无益，反而是害。

    此竭泽而渔之法，不可能长久。我的骑兵心知肚明，在发现云江中有鱼娇后，黑水精骑冒险猎妖，下河血战，结果反受其害。”

    秦立的怒火渐敛，这些事他当然一清二楚，毕竟都是他的决策。原以为泽水国已灭，全境之民被打上奴印，他能轻易掌控整个国家，但事实显然与他所想截然相反。这些贱民，似乎不畏死亡，宁死也不做奴隶。

    秦言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秦立脸色，继续道：“天水州资源丰厚，灵脉充裕，是风水宝地，如今物资短缺，盖因兵灾所致。”

    “那你可有法子？”

    “大人，天水州全境为奴，祸及子孙，百姓看不到希望，所以连连叛乱。这几年，天水州国力每况愈下，民心离散。

    而为了补给天族，我们不但没有让百姓休养生息，反而加倍压榨，这条路到现在已经走不通了。如果继续逼迫，恐怕是脱了奴籍的官兵，也会造反……”

    “哼，一群不识好歹、没有见识的贱奴，若不是我献国乞降，留他们一命，他们哪能活着生事？”秦立额头青筋暴拧，面色狰狞。

    到现在，他依然认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错的是这些不听话的贱奴！

    “小民寡义，不知天恩，大人勿要动怒。当务之急，是解决天族所需军资。大人，鱼妖之事，倒是给了我一个新的想法，或可解燃眉之急。”

    “说！”秦立看了秦言一眼，秦言是家族后辈，素有奇才，他很看重。

    “百姓所产，不过普通资源，抵不了翟将军所需，如果是修炼资源，那就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秦立还没听明白。

    “天水州有不少修行家族、门派，他们占据灵脉，坐拥富庶资源，却不为我们所用，且平日也没少给我们添乱，大人何不向他们开刀？”

    秦立难做决断，他不是没想过拿修行者开刀，只是，修行者不好对付，他们的实力并不弱小，不是朝廷可以随意拿捏的。如果逼急了，他们与叛军合流，那反而是天大祸事。

    “大人，民众已被压迫到了极限，继续盘剥苛待，必引发更大的乱子。”秦言继续劝说道。

    “修行者一向独立在外，隐世不出，就算我想拿他们开刀，也没有适合的借口。况且，朝廷之内也有部分修行者为官，如果他们反弹……”秦立迟疑。

    泽水国幅员辽阔，多有实力强劲的修行家族与门派。这一类人通常称之为修者，修者一般醉心于修炼，不问世事。

    但也并非绝对，朝廷中有不少修者当朝为官，以为自己的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所以，秦立想要对修行者下手，就绕不开手底下的这些人。总不能先拿自己人开刀吧？

    天水州已经够乱了，如果朝廷自己再乱起来，那引发的动荡没人能弹压得住，秦立的统治恐怕会被立刻推翻。

    毕竟，得国不正有诸多的后遗症。哪怕他有传国玉玺，控制所有人的生死，但传国玉玺过度使用的话，自己就会崩裂。

    现在的传国玉玺已经没有了生民信仰加持，每一次动用，都是透支这件神器原本积蓄的神力，还伴有业力反噬。

    这几年为了稳定局面，秦立每次动用，都导致传国玉玺上的裂纹越来越多。连他也摸不准传国玉玺什么时候会崩坏。一旦这道枷锁被打破，无数百姓的反扑下，秦立必死无全尸。

    “州牧大人，我们并不是直接对修行家族下手，只是想让他们为我位所用。”

    “别废话。”秦立没了耐心。

    “我的意思是，修者，感悟天地，追寻大道，以求超脱，成就天人。现在，家国危难，有妖族为患，作为修士，他们理应匡扶正义、除魔卫道、保境安民。”

    秦立眉头有所松动：“继续。”

    “有许多的修行家族不满州牧大人你曾经的作为，对朝廷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甚至暗中收容叛军、奴隶。但大人一片苦心，苍天可鉴。终有一日，他们会明白。

    大人只需下一道敕令，令他们捉妖，而捉妖本就是他们份内之事。我魔族与妖族有亿年积怨，相互都有血海深仇，此仇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此刻，妖族趁我内乱，为祸民间，我辈修士责无旁贷，人人得而诛之，以正天听！

    有此敕令，修者哪怕千般不愿，也不得不下山除妖。除妖所得修炼修炼资源，自然归于朝廷，以弥军需。事后，朝廷只需对这此家族许以功名利碌，皆大欢喜。”

    秦立闻言，脸上露出赞许：“此计可行。今我魔族内乱，各地烽火连天，妖族因而有所起势。也正是这些修者出力的时候了，他们自诩清高，独立在外，但此大争之世，不进则退，他们焉能独善其身？

    天族势大，绝非魔族能够抗衡。我观星象、衍天命、算未来，知我魔族难逃此劫，所以不惜降国，以保全这一境之民。唉，可惜无人知我苦心。”

    “大人，时间会证明一切。”

    “如此一来，天水州领内修者不得不与朝廷一道，共渡难关。有他们带头，叛军自然会消停许多。”秦立叹了口气，又道：“我会向天水州全境下明发敕令，让修者出世除妖，但领内妖患势单力簿，很容易被剿灭，并非长久之计，还得找个更好的法子。”

    秦言欲言又止，没有开口。他知道州牧既然这样说，心里已经有了法子。

    “令，黑水军即刻整军，再发三千骑，除此鱼妖，为袍泽复仇。”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