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为什么不愿意教我抓鱼？”林玲趁着没有了病人，开口发问。

    徐泽微微舒了一口气，他现在的气色有点不好。这几天，他虽然是为他人治病，损耗的却是身体之中的本命真元。

    本命真元，与魔族，甚至是妖族修者性命相关，直接关系到修为实力，轻易不能损耗。但徐泽对这些苦难百姓心中有愧，所以才不惜代价这样做。

    “大哥哥，你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林玲瞧见神色颇为疲惫的徐泽，又问。

    “这几天我有些累，得休息一下。”徐泽回复。

    “噢。”林玲乖巧的回复了一声。

    “不，我得离开几天。”徐泽改口。

    林玲脸上的神情立刻就失落了，她下意识伸手，拽着徐泽的衣角：“大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看着那一双澄澈、欺许的眼神，徐泽下意识的回答道：“会。”

    林玲笑了。

    “那我就去了。”徐泽向门外走去。

    “我送你。”林玲起身，想跟着一起走。

    “不用。”徐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大哥哥，就让我送送你吧。”她死死拽着对方的衣角。

    徐泽明白了过来，林玲是想跟自己回去，以后好来找自己。当此乱世，所有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也许，自己的到来给了她不切实际的安全感，她试图依赖自己。

    突然间，徐泽只感觉到悲哀，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自己，这个国家的苦难是针对所有人的，更多的人则是无人问津的死去，这样的感觉令徐泽很是悲伤，他甚至失去了拒绝小女孩的勇气。

    想了想，徐泽点头：“好，跟我到河边，我再给你抓几条鱼。”

    林玲笑了，她开心的抱着徐泽，还以为他要教自己抓鱼了。

    瞧见她误会了，徐泽赶紧解释：“我不会教你抓鱼的，你别想岔了。”

    “为什么？”林玲的笑立刻凝固在了脸上，眼眶里不自然泛出了泪花。

    “因为，河中有水妖。”徐泽解释道。

    林玲背过身，悄悄抹去了眼泪。回头假做无事，用力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不会再让大哥哥教我抓鱼了，大哥哥不要讨厌我。”

    “走吧。”徐泽心里似有触动，但没有过多解释。

    林玲在身后亦步亦趋，那卑微的模样，令人心疼。

    徐泽最终没有忍住，他第一次向林玲伸出了手。

    林玲一愣，小手递了过去，就这样，两人大手牵小手，到了河边。

    “我下河去摸鱼，你在岸上等我。记住不要乱跑，河里很危险。”

    “嗯。”林玲用力点了点头，乖巧的立在岸边。

    徐泽纵身一跃，跳入江中。入水的感觉令他愉悦，浑身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云江因水灵珠而生，但灭国那一日，水灵珠因云龙真灵自爆，一同损毁。自此，云江的水再也没有得到补充，水位有所下降，灵力也流失了不少。

    但这里的水仍然不同寻常，寻常鱼儿生长很快，所以不乏大鱼。徐泽轻易就捉了两条较小的鱼，如此一来，年幼的林玲能够带回去。上岸后，他用水草串起鱼鳃，递给了林玲。

    “回去吧。”徐泽对她说道。

    “大哥哥，你还会回来的，对吗？”林玲问。

    “对，我会回来的。”

    “那，大哥哥再见！”林玲摆了摆手，恋恋不舍的回去，才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已不见徐泽身影。

    她有些疑惑，在原地想了想，快步回去了。

    回到家中，却见妈妈在家里一脸焦急，林玲当即喊了一声妈妈。

    林玲母亲正六神无主，她在外面挖采野菜，收集食物，回到家却不见了女儿，可把她吓坏了。还好，林玲自己回来了。

    “小玲，你去哪儿了？”妇人立刻来到林玲跟下，蹲下身子将她搂在怀里。

    “妈妈，大哥哥说要离开几天，我去送了他。”

    妇人这才注意到林玲手中的鱼。不过，她很快变了脸色：“林玲，快收拾一下，我们搬家。”

    “搬家？为什么搬家？”林玲不解。

    “听我的，快去收拾一下，这里不能住了。”

    “我不，妈妈，大哥哥答应过我，他还会回来的。”

    却见妇人收拾着家当，道：“他最好别回来。”

    “为什么？”林玲不解。

    “昨天，附近又有几个人被抓走了，听说是打听河中鱼妖的事。这里已经不能待了。”

    “可是……”

    妇人三两下收拾好了东西，也就是一个缺口的锅，几个碗，几件衣服，以及一些鱼肉、野菜。至于刚刚到手的两条活鱼，她实在舍不得扔，便就着野菜做成了菜团子。

    在这样的环境下，活着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而这些简陋的东西是她全部家当。原本她是想在旧城等自己被抓起的丈夫回来，可过去了这么久，她已经不再抱有期望。

    “走。”妇人拉着林玲的小手，就要离开。

    林玲固执的抽出手来：“我不走，大哥哥说过，他会回来。”

    “听话，林玲。”妇人的语气重了些。

    “妈妈，大哥哥答应我的，他会回来的，要是我们走了，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妇人一愣，道：“等风声过去，我们可以再搬回来。林玲，听话。”

    林玲的态度有所松动。

    妇人趁热打铁：“林玲，坏人很快就会到来，留在这里只能被抓走。”

    “噢。”林玲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事，不再坚持，与妇人一同离开了。

    就在林玲离开后不久，黑水军骑兵裹挟着飞扬的尘土卷土重来，大地也轻微震荡。旧城中的人远远看到后，连忙带上家当，四散逃离。

    可惜，旧城的各地早就有黑水军暗哨盯梢，旧城中的人没一个能离开，包括林玲母女俩。

    她们出城时，便被人给拦下，带到一处营地，集中看管了起来。林玲当即就被吓哭了，三天前，也是这些恶人，闯入她的家中，直接将她与妈妈一同套走。而路上，这些人还打死了不少人。

    妇人紧紧抱着林玲：“小玲别怕，妈妈在。”

    “妈妈。”林玲充满了担忧。

    不多时，陆陆续续有想要离开的人被抓了过来，营地很快就人满为患，看守的士兵凶神恶煞立在门口。

    “军爷，为何要抓我等，老朽已经老迈，一身弊病缠身，经不起折腾了，家里的三个儿子、两个孙子也早就被抓走，至今杳无音信……”一佝偻着背，两鬓苍白的老叟杵着拐棍儿问。

    “军爷，你行行好，放了我们祖孙俩吧。孙女她父亲前年投了官军，死了。我们是军属，军属。”一老太带着孙女央求着，那孙女儿不停在哭。

    “都给我住嘴！”守卫在门口的士兵一把推开老头、老太。

    老头、老太重重跌倒，半天起不来，似乎受了伤。

    “别瞎嚷嚷了，我们这是在执行军务，放心，不是要抓你们。等我们完成任务，自会放你们离开。若不识好歹，继续哭闹，休怪我翻脸无情！”

    营地立刻安静了。

    大队骑兵很快到来，并在城外集结。作为天水州精锐的黑水精骑，他们不会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冒险入城。而且，城内的废墟也不适合骑兵作战。

    三千精骑随后安营扎寨，领军之人正是秦言。军寨搭建好后，便有一队斥候进入城内，摸索情况。

    这里是故国旧都，离天水城很近，不太可能有什么危险。但秦言还是谨慎的派出了斥候。

    当此乱世，一切小心为上。也许就这两天，就有暴民揭竿而起了呢？

    安排好之后，便有人送上了舆图，是黑水军暗哨之前的摸排。城内地形一目了然，河流走向、罐渠点位、水深水径等明明白白，就连城内大体流民数量都有预估。显然做了不少功夫。

    秦言只扫了一眼舆图，便束之高阁。随后传来近卫：“带我去关押城内流民的营地。”

    简易的集中营，秦言跟着一队近卫骑士进场。空气中飘散着难闻的味道，似乎是馊了饭团的味道，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令他反胃。

    但秦言脸上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悦，环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流民坐卧不安。

    “我是黑水军副统领秦言，这一次将大家集中起来，实属迫不得已。我收到奏报，旧城江中有鱼妖出没，因此，本统领亲率本部人马，前来除此祸害。将你们集中看管，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并没有其他的意图。”

    “统领大人，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对您来说也是拖累。你也看到了，这里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孤儿寡母。请统领你给我一条生路！”有老人远远求情道。

    “统领大人，可怜可怜我们吧！”有带孩子的母亲下跪恳求。

    “大人，我们实上帮不上忙……”

    ……流民们七嘴八舌，苦苦哀求。

    “你们的诉求我都明白，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只是暂时委屈你们一下。待除此妖物后，我保证放你们离开，绝不为难。”秦言道。

    集中营里的人面面相觑，说实在的，他们是怕了，现在的朝廷一言难尽，其恶比食人妖怪更加可怖！

    “我也并非有意为难，这样，对于这旧城河妖，你们如果有情报提供，可以向我陈述。如果情报有用，我可记一大功，甚至让你们摆脱奴籍。”秦言道。

    没有人应声。

    “都没听到吗？秦统领一言九鼎，从不食言。有知道那妖怪的，现在上前阵述，若有大用，可摆脱奴籍，这可是你们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秦言身后的近卫发声。

    “大人，我知道，我知道！”立刻就有人上前，是一个中年妇人。她开口道：“那一天，我曾看见鱼妖出没。它撞毁了石桥，使得江水逆流，还淹了许多的房屋。”

    秦言抬起头，打量着眼前妇人，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题：“它长什么样，有多大？有什么技能？是什么妖怪？实力如何？巢穴在哪儿？”

    妇人被问住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憋出一句话来：“那天我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没看清。”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要的是准确、有用的情报。”

    妇人灰头土脸缩了回去。

    “统领大人，妖怪出没，我等平民也没有能力知晓这些情况啊？哪怕无意间撞破，也早沦为妖怪口粮，不可能还在这里。。”有老者发言。

    “呵，我看未必。”秦言反驳。

    老者见秦言并未终止话头，不得不硬着头皮：“统领大人何出此言？”

    “三日前，我一队精锐骑兵，共计百人，就葬身于此鱼妖之口。由于可见，它的实力不低，至少有三百年道行。

    只是，旧王城承平日久，这些年也从未有鱼妖害人的传闻，那么，它是自哪来的？总不能无中生有吧？”秦言反问。

    作为黑水军的副统领，他并不是单纯的来灭妖，事先也做了周密的调查，从中发现了诸多疑点。

    “老朽不知。但云江流域甚广，许或是自下游行来。”

    “有这样的可能。但是，云江无论是上下游，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出现这食人恶妖了，它这三百年的道行，总不能是突然得来的吧？”

    老者被问住了，下游如果有鱼妖作恶的话，早被除了，这鱼妖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是有些反常。

    “我再问你，这旧王城，除了三天前鱼妖出没外，可还有人，在其他时间见过？或者说，听过有鱼妖害人的传闻？”

    流民们面面相觑。

    秦言见无人应答，继续道：“所以，事有蹊跷。妖物害人，绝少对有一定实力的官兵下手。它们天生趋利避害，一般者会避开城池官兵，专寻老弱、落单者下口。

    而这鱼妖，却潜藏于旧王城，不动则已，动辙灭我百名精骑，是为何意？

    尔等居于旧城废墟，事先可没听闻有鱼妖出没，害人食人之事吧？此妖能灭我一队精骑，绝非普通小妖，这些年应吞吃不少人口，哪怕它再小心，也不可能不露出蛛丝马迹！”

    “统领大人，旧城混乱，时有人莫名消失，也许，正是这妖物所为。”老头继续道。

    “都有哪些人？”秦言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

    “小民听说就这两日，邻家李氏遗孀，外出寻食，无故失踪，至今未归。还有张氏次女，也不见踪迹。”

    秦言眼皮微动，只感觉头疼。李氏遗孀、张氏次女等他当然知情，正是他派人抓走，以询问当时情况的。

    “至于以前，那更是数不胜数。旧城王都，时有外地人远道而来，又常不知所踪，统领大人应该对此事心知肚明。”

    秦言一时语塞。这些不知所踪的人就是用屁股想，也是被官府抓起，发配工地为奴工了。他打断了老者，道：“看来，妖物害人，早有端倪。”

    老者缩了缩脖颈，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