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毕竟救了你。”徐泽仍然纠结这个问题，其实在他心里，他仍是个人，从没有把自己当作妖族来看。

    “哈哈哈，笑话，救我？我让你救了吗？你我两族向来敌对，各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徐泽想了一会儿，他也没什么理解，所以道：“族群仇恨，不是我能参与的。但你我之间，未尝不能和解。”

    “和解？哈哈，笑话。你们妖族捉人食人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水钥眼中尽是仇恨，她想到了宝山村为此丧命的百姓。

    “妖族是妖族，我是我！”徐泽再次辩解。

    水钥冷笑。

    “我要是说，最近几百年，我不仅没有捉人食人，反而积极救人，你信吗？”

    水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徐泽无语，又道：“你似乎，也着急离开吧？”

    水钥面色微变。

    “我真的没有恶意，不管你信不信，与你一样，我也只是想要离开，官府的人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找来。”

    水钥不说话。

    “喂，我是认真的，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你想去哪儿，我可以送你一程。”

    水钥摇头，咬牙切齿道：“休想，我是绝不会放过一个手上有累累血迹，罪大恶极的恶妖逃离，你该死！”

    “我该死？哈哈！”徐泽气极而笑。“就因为我是妖，所以就该死么？我冒着巨大风险，救了这么多的人，却该死。那些草菅人命、将百姓予生予死、强令为奴的朝廷呢？他们又当如何？”

    “你休想骗我！”

    “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切身经历。我身上的伤，都是为了从官府手中，救下无辜奴工而留下的。官府不拿他们当人，甚至还为了嫁祸给我，自沉航船，自戮百姓，何其可笑！”徐泽失态激辩，这是他心中的疑问。

    水钥一点儿也不相信。

    “不回答？你自诩正义修士，为何只斩妖邪，不纠官府？妖邪害人，不过捉人食人，但又能捉多少，食几何？其恶，够得上这一国百姓，敕令为奴么？够得上这遍地枯骨，血染河山么？”

    徐泽越说越是愤概，意难平。

    水钥错愕，她此次出世，虽不甚了解，便宝山村的经历告诉她，这都是真的！

    宝山村宁愿在群妖的环伺之下建村安顿，饱受妖邪侵害，也不愿在官府的地盘上苟活，由此可见。

    “官府之恶，连我这一介小妖都看不下去，所以出手，救下流民，却反被官府通缉！你可知泽水国亡国之日，是什么情况吗？悠悠千万民众，百万精兵，被天族镇压、奸臣诛灭；那是尸积如山，满江红！

    国灭之后，天下生灵涂炭。我不忍见，所以冒险搭救。你恐怕不能理解，身为妖族的我为何会有此举，但我告诉你，我与其他妖族，不同！

    我有黑沼君封命，是泽水国宁江司主官，负责巡查云江万里流域，排查水患。在职兢兢业业三百余年，不敢懈怠。所以，我不同。”

    “妖族所言，俱不可信。”水钥坚定道。

    “我也不奢求你能相信，但现在的我们都有麻烦，想要脱困，惟有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你觉得我会帮助你？你身上的血腥，可是怎么也洗不掉的。我能感知到，在你手中，至少有上千的人命，却还假惺惺的与我说这样一番说辞，当我傻吗？”

    “我手上或血迹斑斑，但这些尽是该杀之人，而且我救的人更多！”

    水钥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徐罗大人，我就知道，魔族是绝不会相信我们的，既然你也不想杀了她，那咱们赶紧离开。”蚌公传音。

    “螺娘，你怎么看？”

    “徐罗大人，这条路走不通，当务之急，是尽管找个安全的地方恢复实力。我们改道宴水应该瞞不了多久，官府迟早会追上来。”

    徐泽思量了一下，对水钥道：“也罢，左右你不相信，我也不白费口舌，便放你离开。可这里是荒郊野岭，多有虎豹豺狼，你法力全无，或有危险，我建议你先恢复一下自身伤势。”

    说完，他摆了摆头，随手丢出一个号螺，扔在水钥脚边。又道：“如果遇到危险，可在沿河两岸吹响它。我若在附近，会上前搭救，你好自为之。”

    之后，徐泽纵身，跳入了宴水，入水处泛起密集的气泡后，再也没了动静。

    水钥傻眼，这就离开了？愣了半晌，她才看向手中已经被烧焦的烧鱼。尽管她实在没心思下咽，但如果不进食，她难以恢复，最后还是狼吞虎咽起来。

    “徐罗大人，你为何又给她那个号螺？”螺娘不解发问。

    “也许，她改变主意了呢？”

    “我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而且，徐罗大人，你也不能保证她回去之后，会召集人手，来围剿你吧？”蚌公补刀。

    “是无法保证，可我们现在能做什么？权当结个善缘吧。”

    见他坚决，螺娘、蚌公也不再说什么。

    “宴水之中几乎没有活物，想来应是被血鲤吞吃一空。可我们在宴水中停留这么久，为什么连血鲤也没见到哪怕一条？难道，是被水月宗的修士给剿灭了？”在河中游了一阵，徐泽问。

    “应该是吧！官府的敕令，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许多的修真门派极少出世，况且她也在宴水，正进行守门历练，血鲤多半是她清剿的。”

    “嗯，血鲤虽然集群而居，但巢穴绝非一处。先下我吞下一枚血鲤源种，让自身实力有了相当的成长，身上的旧伤也加速愈合，其他巢穴也应有同类宝物，便沿着宴水探寻一番。”

    作出决定后，徐泽顺着宴水搜寻，果不其然，在其它的血鲤巢穴又找到了其他的源种。吞服之后，伤势被压制，实力更有精进。

    再回到天族的那只白色玄鸟，她离开宴水后顺着同江飞行，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对欢笑的母女，很是温馨。这样的场景，她已经很久没有见了，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玄鸟没有停留，继续南下，蜿蜒曲折的同江也很快掠过，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她看到追捕而来，秦言的三艘水师船队。

    她继续前行，之后转入了云江。

    又经过一阵的飞行，抵达了此行的终点：天水城。

    她绕着这座新建的城池飞了一圈儿，这才降落到了州府衙门中一个特殊的祭台上，化作人形，并就那样原地驻立，闭目养神。

    不多时，一个衣着华贵的人恭敬到来，他是秦立，天水州州牧，执掌全境范围内的生杀大权。

    “卑职天水州州牧秦立，见过天使大人。不知天使大人您，如何称呼。”

    女子出示令牌，上面刻有一只八翼白色玄鸟。

    秦立面色微变：“原来是神鸦来的大人，失礼。”

    “本使奉令，前来调查一桩谋逆。”

    秦立神色严肃，作倾听状。

    “此案牵连甚广，涉及多个地区修真界。秦州牧，我需要你的配合。”

    “请天使吩咐，天水州一定完成任务。”

    女子背负双手，陈述道：“神鸦密令，中玄州修真界暗流涌动，有不臣之心，亡国之后，不思归附，竟欲勾连反叛，对抗我天族神威。因而特命本使前来暗查，望州牧好生配合。”

    “天水州，领命。天使大人，卑职应从何处查起？”

    女子轻笑一声：“听说，水月宗曾经是这里的顶尖势力？”

    秦立面色微变。

    女子微微侧头：“怎么，有问题吗？”

    “天使，水月宗宗内，有九阶圣级，且在境内有很大的影响力，贸然行动，恐怕局势动荡，政局不稳……”

    也不怪秦立担心，他这朝廷这几年是摇摇欲坠，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要是对水月宗下手，那天水州还不翻了天？

    “秦州牧，本使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由你拿捏。你既得翟将军信任，自当为他分忧。若是这水月宗果真牵连谋逆，你我难辞其咎，我能放过你，翟将军可不会。”

    “卑职明白了。”秦立深吸一口气。

    “对了，本使到来这天水州途中，倒是偶遇一水月宗女修。可惜晚去一步，只能看见她没入妖兽之口，唉。”女子脸上不无惋惜。

    秦立不明所以。却见神鸦特使抛出一枚玉简，便顺手接过，凝神探视。

    “此女自称水钥。”说着，女子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如此，我便坐等州牧大人的好消息了。”

    说完，她化作白色玄鸟，消失不见。

    而秦立听到这个名字，面色顿时一变。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此女应是水月宗宗主的嫡女，同时，也是水月宗那名不出世的圣阶天人的直系后裔。

    天水州修真界，将掀起一场无比的波澜！对他风雨飘摇的政权来说，是个无法承受的噩耗！

    他又仔细看了看现场情形，却觉得那个妖兽有些眼熟。顿时眼前一亮，惊呼出声：“蠃鱼！”

    没想到，世界这么小，秦言刚刚栽到它的手上，一转眼，它居然吞了水月宗的宗主嫡女，这位天族的神鸦使者虽然带来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也给自己送了一份大礼！

    身在高位多年，秦立能看到一些事情的背后。他并不认为区区一只蠃鱼妖，有杀死水钥的本事，但这件事他不需要讲究证据，只要按照神鸦使者的需求去做就行。

    而且如果这件事操作得当的话，整合天水州修真界各方势力，对他有莫大的好处！他的统治将固若金汤。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秦言传回的消息。一旦蠃鱼妖落网，他便会向水月宗公开水钥遇袭的影像，并利用这件事成为抓手，举办一场天水州修真大会，将游离在朝廷之外的修真势力逐步纳入管控。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对神鸦有了交差，对神卫有了足额的资源上供，天水州政权也将稳定下来，那些暴民再难掀起风浪。

    秦立离开了祭台，回到了府邸。他现在的心情很好，全境内所有地区都传来了喜报。各地官府因为有了修士上缴的修行资源，不仅一改往日积欠，甚至也补上了一些差额，全境范围内的局势正迅速变好，他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