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一百四十三章我不在这里

    

    但这算什么呢?这是她的家啊。有什么比守着自己的故土,来的踏实呢?

    阿柔和钱婆子在门前开垦出一些荒地,从附近山上移植一些野花来种植。并不是她们有闲情逸致,不思想着中蔬菜,而是种这些不能吃的花草,而是这山上就她们二人。鲜嫩的野菜吃都吃不完。阿柔教钱婆子利用马良辰布下的陷阱和全套扑捉猎物,两人不养鸡鸭,日常的肉食却也从来不缺。

    除了这山上就她们两个人,有些清净的过头以外,其他什么都好。

    马良辰每隔半个月会来送一些粮食和一些油盐,布匹之类的东西。原来他还带些肉食来。后来,阿柔这里的肉食吃不完,反而给他往回带很多风干的野味回去。他也就不再拿肉食过来了。

    大约是心神轻松起来,无忧无虑的缘故,也可能是这山间清冽的泉水的功劳。阿柔的眼睛慢慢的好了起来。眼前的迷雾一点点散去,终于有一天,她在晴朗的夜晚,再一次看见了漫天璀璨的星斗。

    她高兴的不能自抑,站在茅屋前,用双手做喇叭状,向着山脚下村庄的位置放声呼喊:“爹,娘,奶奶,我眼睛好了……二大娘,三婶子,我眼睛好了……”

    钱婆子在一旁看着她恣意的样子,笑的不能自抑。

    忽然,半山腰上有人影一闪。

    阿柔神情一紧:“什么人?”

    钱婆子道:“莫非是马将军来了?”

    自从二人住到这山上,确实出了马良辰以外,再没有见过其他人,日子久了难免就放松了警惕。两个人站在一处,盯着半山腰上看。忽见山腰上光亮一闪,映照出一片金色的余辉。

    “不是哥哥。”阿柔低呼一声,拉起钱婆子就跑。但是已经迟了。只见从山腰上展臂腾身飞起一人,仿佛一只巨枭向二人扑来。一只手伸出,叼住了阿柔的肩膀。

    钱婆子见状,挥舞双臂就向那人影挠去,被那人一掌扫开,仿佛秋风中的落叶向山下翻滚而去。

    “钱妈。”阿柔惊呼一声,试图挣开肩膀的手,去搭救钱妈。但是那手仿佛生铁铸成的一般,五指似乎陷进她的皮肉之中,尽管她用尽了浑身力气,也没能挣开。

    而后,她被那人倒提着,仿佛落入陷阱的小兽一般,被提进了茅屋之中,重重扔在了茅草树枝搭建的床榻上。疼痛令她本能的想要蜷缩成一团,但是这种本能被她生生忍住,顺势向墙根儿一滚,飞快的站起身来。

    屋里十分黑暗,就算她的眼睛好了,也只是能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罢了。

    “你是谁?”阿柔一边说着,心念陡转,拼命思索着脱身的办法。可惜此刻,她仿佛被蜘蛛网缠住的飞虫,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来。

    那人不语,顺着声音一把卡住了她的咽喉。他的力气很大,似乎真的想把阿柔给卡死一般。阿柔拼命的挣扎,但是敌我力量悬殊太大。她的挣扎根本就无济于事。

    她的眼前开始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直响。胸中闷痛,但是因为咽喉被制无法呼吸,只能像垂死的鱼儿一般,无意识的踢腾这手脚,直到脑海中一片空白,周围陷入空前的寂静之中。

    阿柔以为,自己这次肯定死了……

    脑袋昏沉沉的,仿佛有千斤重。四肢百骸火辣辣的痛,仿佛被马车反复碾压了无数次,有仿佛被放在火上烤。

    “呃……”她无意识的低低呓语出声。疼痛更加铺天盖地的袭来,令她再也无法安然下去。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钱妈……”

    “小姐。”钱妈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令她有些茫然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她望着钱婆子,无比欣慰:“你没事就好。”

    “给你主子收拾一下,就要上路了。”冰冷的声音突兀的传来。

    阿柔顺着声音望去,只见祁修正背对着她在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她顿时又恍惚起来:“钱妈,这是哪里?”

    钱婆子道:“咱们家里。”

    “我就说嘛。这是北国,咱们得家里,怎么会有南国人出现呢?一定是我睡糊涂了。”说着就要重新闭上眼睛。

    钱婆子一脸难言之隐,欲言又止。

    祁修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头也不回的再次吩咐:“让你主子动作快一些。”说完抬腿走了出去。

    钱婆子望着重新闭上了眼睛的阿柔,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阿柔低低道:“莫要吵我,我还要睡一会儿。”

    “王爷在外头等着呢。”

    “……”

    钱婆子无奈的转头向门外望去,正撞进祁修冷厉的眼神中。她瑟缩了一下。拿了旁边干净的衣服,伸手去被窝里帮阿柔穿衣服。

    阿柔猛然坐起身,一把将她推开:“我说了,不要吵我,我还要睡一会儿。”

    “小姐啊……”钱婆子看着阿柔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双目一红。眼中噙上了泪花。

    阿柔怒道:“哭什么?我还没有死……”话虽如此,却也忍不住自己目中的泪水簌簌而下。胸中猛然间一阵剧痛,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直直倒去。

    “小姐。”钱婆子惊叫一声,扑上来将她抱住:“小姐,你醒醒,你不要吓老奴啊……”说着老泪纵横。

    “怎么回事?”祁修闪身进屋,正看见阿柔仰面倒在床榻,满嘴鲜血,脸色苍白如纸的样子。他双脚一软,差点儿跌坐在地上,一把抓住钱婆子:“怎么回事?”

    钱婆子哭道:“小姐上曾伤了心脉,向有吐血之症。”

    祁修一掌将钱婆子打翻在地:“你家主子有疾在身,你是死人么,竟然都不知道知会本王一声?”

    钱婆子简直要被冤枉死了。张着口只是流泪却说不出话来。祁修一来就将她打的滚落到山下去。等她好不容易爬回来,茅屋早就被祁修的亲卫团团守卫起来,她别说进去,就是想要高声说句话,都被那亲卫用刀逼着颈子发不出声音来。

    祁修见她只是哭,更加的恼怒:“你这老狗,只管掉泪,是嫌你主子死的慢吗?还不快去拿药?”

    钱婆子这才恍然记起,阿柔给不少人看过病,开过得药方不计其数,炼制的药丸没有成万也有上千,可她就是从来没有给自己开过一次方子。

    祁修见钱婆子还愣着,急的一脚将旁边石头垒成的凳子踹了个支离破碎:“我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钱婆子无措的抖着双手:“小姐从没有为自己准备过任何药物啊。”

    “该死。”祁修接连几脚,将茅屋中能踹翻,能打碎的东西几乎都破坏尽了。情绪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暴躁。弯腰将昏迷不醒的阿柔用被子卷了,抱起来就出了茅屋,吩咐手下:“把这里烧了,烧的一干二净,连一点儿痕迹都不要留。”

    钱婆子这时,根本顾不得什么茅屋,一溜儿小跑跟在祁修身后还跟不上呢。

    阿柔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袭粉色罗纱帐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胭脂香。窗外隐约有丝竹管弦之声传来,间或高高低低,呢喃婉转的莺歌燕语。

    她想要坐起身,但是浑身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外头的声音更加清晰起来,紧跟着又被重现关闭的房门,关在了外头。

    钱婆子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汤药进来。把汤药放在床头的矮几上,转过头来查看阿柔的情况。这一看顿时惊喜万分:“小姐,你醒了?”

    “这是什么地方?”阿柔翕合着双唇,虽然自我感觉用了很大的力气,但说出口的声音细若蚊鸣。

    钱婆子眼神闪了闪,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将她包扶起来,令她靠在床头上,又细心的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这才端起药碗,喂阿柔喝药。

    阿柔将头转向一侧:“这是什么地方?”

    钱婆子见她不肯喝,只能如实相告:“这里是春风楼。”

    “窑子。”

    钱婆子点头。

    阿柔道:“我不在这里。”

    钱婆子无奈道:“无论去留,总要先将身体养好才是。”

    阿柔倔犟道:“我不在这里。”

    “这由不得你。”祁修的声音忽然响起。颀长的身形从一侧的书架前转了过来。阿柔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屋里。但是她并不会因此就妥协,依旧坚持道:“我不在这里。”

    她不太在乎世间对于女子的那些束缚,但是并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在乎。窑子里的女人,自来便是九流之中的下九流。悲惨和下贱的象征。她不在乎自己的下场是否悲惨,但是她觉不能让自己变得下贱。那样会令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蒙羞。

    祁修是知道阿柔的脾气秉性的,他们两个似乎从一开就没有说到一起过,总是鸡同鸭讲。他现在有很多事要思考,根本就没有耐心同阿柔斗嘴。他走上前来,从钱婆子手里拿过药碗,然后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含进了口中,一只手抓住阿柔的衣领,另一手捏住她的两腮,强迫她张开口来。俯身将口中的药汁全部推入阿柔口中,强迫她咽下。

    阿柔无力的挣扎了一下,但是根本没用。

    祁修将药汁喂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拿起他刚刚放在床头的书,转身重新往书架前走去。

    阿柔这才得以呼吸,喘息了片刻翻身向把咽下去的药汁吐出来。祁修漫不经心道:“你昏迷这些日子,所有的食水,汤药全都是我这样喂下去,有本事你把自己的肚肠都翻过来洗一洗。”

    阿柔脱力的爬在床沿上:“你想干什么?”

    祁修悠哉悠哉:“不干什么?你知道的,我是个不靠谱的王爷,来这风花雪月之地,干什么还用说吗?自然是……”他微微的转头,斜斜的睨着阿柔,眉角眼梢的风情仿佛令他的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胭脂色。然而轻启的朱唇却吐出来两个极其恶毒的字眼:“嫖……你……”

    阿柔差点儿又一口鲜血吐出来。

    “爷,求求您高抬贵手吧。”钱婆子见状,扑通一声就给祁修跪下了:“我家小姐再也受不住刺激了。”

    祁修面色一冷:“那是她自找的。放着好好的宣平王侧妃不做,偏要抛头露面,自甘下贱。她不是最爱招蜂引蝶么?本王如今成全她。”

    阿柔浑身无力,已然倔犟不起来,低低重复着:“我不在这里……我不在这里……”

    这时,外头有人低低唤了一声:“爷。”

    祁修将手中的书随手往书架上一搁,开门走了出去。

    钱婆子将阿柔扶到床上躺好:“小姐,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这又是何苦呢?”

    阿柔听不进去,但是如今连动弹都不能够,更别提其他的。

    钱婆子见劝不动,也没有办法。

    祁修走后,一连几日都没有再出现。这春风楼虽然是迎来送往之地,但是整日里并没有闲杂人等来阿柔这里。进进出出只有一个钱婆子。虽然如此,阿柔却还是过不了心头那一关。神智虽然清醒了,可日日茶米不思,汤药不进。

    到了第六日,已然再次陷入昏昏沉沉之中,偶有清醒,也只是片刻罢了。

    “你这是何苦呢?”轻轻浅浅的叹息在她床头萦绕,阿柔睁开眼睛,已然分不清现实和梦幻了。只见一个绝色女子站在自己床前。她赞叹道:“好美。”

    那女子柔柔一笑:“不过皮相尔。”

    “你是谁?也是这楼里的么?你这样美丽,怎么就甘心落在这泥沼之中呢?”

    女子笑道:“我是三山圣母。”

    阿柔心头一喜醒来,才发现刚刚不过黄粱一梦。她低低的自嘲:“三山圣母……”这不过是薛文鼎一时无策,杜撰出来的一个神灵罢了。世上倘若真有神灵,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苍生受苦?

    就在她神智将要再次陷入昏沉中的时候,祁修引着一个老者进来。那老者看见阿柔先是一愣,唤道:“孩子……”

    阿柔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强打精神睁开眼睛:“吕先生?”阿柔怀疑自己还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