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一百五十章孩子没事

    阿柔毫不犹豫道:“能。只要你把孩子还给我,那怕我从此幽居暗室,永不见天日我都能做得到。”

    “永远不要别的男人?”

    阿柔点头。

    齐献转身便走。

    阿柔急道:“公子何往?”

    齐献道:“去给你抱孩子。”

    阿柔仓促的从床上爬下来:“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齐献抬脚走了。

    阿柔从小院儿门口一直追到将军府门口,看着齐献一骑绝尘,仍旧站在将军府外的寒风中不愿意回去。

    她以为,她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孩子。谁知这一等,从午间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齐献仿佛泥牛入海,再也没有了消息。

    一日一夜间,阿柔的嘴里起了一嘴的水泡。脚底板都在地上走的麻木了。

    到了这日傍晚,才见齐献抱着一个周岁大的小儿回来。不由分说,将那孩子往阿柔怀里一推:“你的孩子。”

    那孩子乍然见到陌生人,哇的一生哭闹起来,伸着一双小手向齐献够:“抱抱……抱抱……”

    齐献看了那孩子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柔自剩下孩子,也就匆匆看了一眼。如今看到眼前的孩子,爱的恨不得含在口中。但是那孩子却并不和她亲近。只是嘶声哭闹。哭的累了,渐渐睡去这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阿柔抱着孩子无论如何舍不得放下。简直恨不得上厕所都抱着。

    小孩子其实没什么记性的。阿柔每天围着他,绞尽脑汁的逗着他。那孩子渐渐的和她熟悉起来。不过十天半个月,竟然十分的粘她,任凭谁都不要抱了。忽然又一天,他张开口来,冲着阿柔咿咿呀呀的说话:“娘……娘……娘……”

    那一刻,阿柔直觉自己空荡荡的胸中,瞬间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和喜悦填满。

    钱婆子捧来了一套大红的衣衫:“娘娘,来试一试这喜服吧。”

    阿柔这才想起,她答应和薛文鼎完婚的事情来。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竟然都要到年关了。他们成亲的日子就定在腊月里。这个时候,大家都比较闲。因为天寒地冻,边关也相对安定。又临近年关,喜气也足。

    阿柔潦草的穿上那身大红嫁衣,还没有系上带子。那孩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冲着她的衣服就开了水闸。

    钱婆子见了,慌忙道:“哎呀我的小祖宗,这可是你娘的喜服。”

    阿柔哈哈笑道:“莫拦他。”

    孩子见自己母亲笑,他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崩出一个响亮的屁来。于是,一旁的云墨和钱婆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屋子里的人笑成一团。

    “这是笑什么呢?”

    薛文鼎从外头进来。

    他极少来这个院子,今天来肯定有事。

    钱婆子向云墨使个眼色。云墨便要抱着孩子出去。阿柔伸手将孩子揽过去:“让他在这里吧。”

    云墨也不强求:“奴婢去给将军沏茶。”说完出去了。

    薛文鼎在桌前坐下:“我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向和田姑娘商量一下成亲的时候是在这将军府中,还是回三山镇去。”

    阿柔意外道:“还能回三山镇么?”她自从得了孩子,心里高兴,神色也跟着好起来。此刻带着笑意,颜色愈发的鲜明生动。

    薛文鼎望了她一眼,急忙将眼神移开,点了点头:“我尚有高堂老母在家里。按道理,儿子成亲还是在家里比较好。可是,咱们这件事有些……”

    钱婆子接口道:“将军莫怪老婆子多言。这事还是从简了比较好。”

    薛文鼎点头:“我原本也是这意思。可王爷的意思。田姑娘是三山圣母下降,这婚事自然是要排场一些的。”

    阿柔抬眼:“他怎么说?”

    薛文鼎道:“王爷的意思,让您从王府中上轿,他亲自相送到三山镇,为我们主婚。”

    阿柔道:“那就依他。”

    薛文鼎点了点头:“好。”起身告辞。

    钱婆子将他送出门去。阿柔接着逗孩子玩儿。

    钱婆子回来,笑道:“刚薛将军出去的时候说了,孩子这么大了,总不好一直孩儿、孩儿的叫着。薛将军问小姐,若是不介意,他来给孩子取个名字怎么样?”

    阿柔闻言,正中下怀:“我也正琢磨这事呢。”

    钱婆子道:“薛将军说,这孩子来的时候,正逢大雪初晴,天地间一派澄清景象,莫若就叫雪清。”

    阿柔心头一顿:“雪清,薛清。”点了点头:“这件事虽说是为了稳固民心,但终是我对不住他。这个名字也使得。”

    因为要从登城王爷府中风光出嫁,阿柔便提早带着孩子往登城而来。

    登城的王府远没有北都的献王府大。阿柔原来在这里的时候,是住在佛堂的。但是这次是为了准备出嫁,再住佛堂自然就不合适了。于是乎,顺理成章的,献王妃孙氏将自己的主殿让了出来,自己带着儿子和侍女住在了侧殿之中。

    两人虽然是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但是因为这次三山圣母下降,嫁于开国功臣之后是登城一地,三十年来最为隆重之事。为了表示对神灵的敬重。齐献给阿柔安排了数十名贴身侍女。无论她行走坐卧,身边都不离人。因此,孙氏和阿柔一连数日竟然都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时候。

    阿柔是有子万事足。并么有什么话和孙氏说,所以,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去。转眼就到了成婚前一天。

    雪清这些天跟着阿柔,渐渐养成睡午觉的习惯。他睡着了,整个院子里的人是一点儿声音不敢有的。所以,虽然屋里屋外林林总总不下七八十人,可是院子里静悄悄连落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这一院子的宁静,尖刀一般刺进阿柔的耳朵,扎进她的心脏。

    “姐姐,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吧。没有孩子我活不了啊……”

    阿柔正在轻抚着孩子的手,下意识一抖。那孩子瞬间被惊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姐姐,玲珑求求你……发发慈悲吧……”披头散发的玲珑,仿佛发狂的母兽一般,从门外冲了进来。七八个身强力壮的侍女,连忙去拦她。

    她手脚并用的踢打着,挣扎着,嘶声高喊:“姐姐,还我孩子。姐姐……”

    一股寒气从阿柔脚底生气,瞬间蔓延到全身。冻的她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一个内管事模样的人气喘吁吁的赶来,看见几个人都制服不了的玲珑,连声叫道:“把她嘴巴塞起来,把她嘴巴塞起来……”

    “呜……”玲珑的声音猛然被闷住,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声音。

    “钱妈……”阿柔颤抖着呼喊一旁哄孩子的钱婆子。

    钱婆子道:“老奴在呢。”

    阿柔指着外头却不敢抬眼看:“是不是玲珑?她在叫谁?什么孩子?谁抢了她的孩子?”

    钱婆子作势走到外头看了一眼,回来笑着道:“许是您听错了。外头静悄悄的,连只鸟儿都没有,更何况人了。”

    “你……你胡说……”阿柔僵硬的站起身就向外走。

    “小姐,您去干什么?你还孩子哭呢?他找娘亲。”

    阿柔置若罔闻,越走越快。从正殿里冲出去,一直冲到院子外。只见七八个人将披头散发,形如鬼魅的玲珑摁倒在地上。将她的脸颊踩在冰凉的泥地上。

    玲珑的小名叫阿红,是田家村村长家的遗孤。是阿柔正儿八经的乡亲。

    阿柔仿佛忽然看见田家村倒毙在地的乡亲们的尸骨。身体已经先于脑袋反应,冲上去奋力将那些拧押玲珑的人推开:“走开,你们谁都不能欺负她。她是我妹妹。她是我妹妹……”

    玲珑得了自由,从地上一跃而起,抓住阿柔的裙摆央求:“姐姐,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吧。我不能没有他啊。没有他我吃下不下,睡不着,我会疯的。求求你……”

    玲玲比阿柔小好几岁,如今本该年少清纯无忧无虑的年纪,但是此刻却仿佛比阿柔还要苍老。一双脏污的鸡皮瘦手,仿佛嶙峋的鬼爪。满脸尽是濒临癫狂的祈求。

    阿柔将她扶起来:“什么孩子?”

    “我和他的孩子,一周岁了。”

    阿柔只觉得轰然一声,如雷轰顶。只觉得天地一阵旋转,回过神来的时候,脸埋在一个散发着融融暖意的怀抱里,但是再暖的温度,却丝毫融化不了此刻她浑身的冰冷。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是我骗了你。”齐献的声音中在她发顶响起。

    阿柔颤抖着,她想独自站着,但是浑身骨骼仿佛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她费了好大的力气都没有成功。最终眼前一黑,失去了直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夜里。屋子里点着灯,灯光很暖。她下意识的伸手去身边摸索。却摸了一个空。她一口气憋在胸中,差点儿又把自己憋过去。

    屋子里很静,但是她却知道他在。因为她闻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

    “为什么?”她虚弱的问,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抽干了一般。

    齐献坐在灯影了,就算阿柔此刻转头估计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吐出一口气:“那孩子……”

    “死了么?”阿柔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这般平静,平静到了无生趣。

    齐献摇头:“没有。”顿了顿又道:“不知道。我原本是想杀了他的,但是他的眉眼和你长的有五分像。我下不去手。我将他养在身边,一直养到周岁。不管你信不信,若不是你是他的母亲,我是不舍得把他交出去的。”

    “那孩子呢?”

    “丢了。”

    “……”

    “我没有办法,所以才抱了玲珑的孩子给你……”

    “啪……”阿柔猛然起身,踉跄着奔到齐献面前,扬起手来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齿骂道:“你魂淡。”

    齐献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你说的对,我混蛋。”

    阿柔体力无以为继,身不由己瘫软下去。齐献将她扯住,紧紧抱在怀里:“我不求你原谅。只要让我知道你在那里就行。”

    阿柔摇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咳咳……”一阵低咳传来。

    齐献却并没有将阿柔松开的意思:“既然都来了,就大大方方的进来吧。”

    只见孙氏手中捧着一个红漆托盘进来。略略抬眼扫了一下齐献抱着阿柔的样子,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垂下头将托盘放下,打开托盘上的汤盅,从里面盛了半碗汤出来:“田姑娘睡了一下午了,想必饿了。先喝点儿汤润润喉咙吧。”

    阿柔并未回应,齐献已然开口:“你是来看笑话的么?她这个样子,现在如何吃的下东西?你若是真有心,将你那位置让予她吧。”

    孙氏微微福身:“王爷有令,妾身不敢不从。莫说是一个正妃之位,就算是要妾身的身家性命,妾身也定然含笑奉上。”

    齐献不耐烦起来:“你走吧。”

    孙氏再次福身:“妾身遵命。只是明日便是三山圣母和薛将军大婚之日。怎么着也得让田姑娘吃点儿东西,好好的歇一歇。不然届时百姓们看见田姑娘疲惫的样子,还不知道会起怎样的风波呢?”

    齐献很是无奈:“你到底要说什么?”

    孙氏三次福身:“妾身斗胆,恳请王爷容妾身帮田姑娘整理一下妆容,说上几句女儿家的私房话。”她的话语虽然婉转,但是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她想和阿柔单独说说话,让齐献回避。

    齐献看向怀中萎靡的女子,将她抱起送回床上,抬脚走了出去。

    孙氏端着那半碗羹汤走到床边,侧身在阿柔身旁坐下:“田姑娘,这样冷的天气,吃点儿东西暖暖胃吧。”说着,却并没有将羹汤盛起来递给阿柔,而是腾出一只手来,在阿柔掌心写了一个字:“安。”

    阿柔原来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写道第七遍,才忽然开悟起来。精神一振,正要开口询问。孙氏向她使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接着一边口上劝阿柔吃东西,一边在她手心写道:“孩子无事。”

    阿柔那颗茫然的心,瞬间仿佛找到了依傍。用眼神询问于孙氏。胭脂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