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有些疲惫：“娘娘，不如咱们就告诉万岁爷吧。让万岁爷好好查一查，将那些要害你和小皇子的人都抓起来。总这样提心吊胆的，奴婢都有些受不了了。”

    阿柔扶着自己凸起的大肚子：“咱们在这里没有根基，倘若得罪的人多了，日后更加寸步难行。”

    云墨知道阿柔说的对，叹息道：“如今想想，论过日子，还是咱们宣平府里。那时候，娘娘一呼百应，哪个敢这般嚣张？”

    提起宣平府，阿柔不由便想起那个刚出生便丢失了孩子。她轻叹一声：“也不知那孩子，现在可还好？”

    云墨忍不住也起了乡愁，主仆二人相对默默。忽然，阿柔腹部一阵疼痛。她轻轻蹙起眉头：“云墨，我好像要生了。”

    云墨顿时紧张起来：“钱妈，快来。”

    钱婆子的年纪越发大了，不过身体还好。闻言连忙过来：“怎么了？”

    云墨道：“娘娘好像要生了。”

    钱婆子扶住阿柔，向云墨道：“快去请万岁爷来。”

    云墨会意，转身便走。

    钱婆子将阿柔扶到床上，低声问道：“怎么样？”

    阿柔道：“才刚刚有些感觉而已，想必还早。”

    钱婆子拿了参片给阿柔含着口中：“小姐，你歇一歇，保存体力。老奴在这儿守着。”

    阿柔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这一合眼，竟然泛起迷糊来。隐约间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带青山，那景色看着眼熟，却有些想不起来。忽然，她肚子里一阵抽痛，将她惊醒。睁开眼睛只见钱婆子守在床头，两只眼睛瞪的圆溜溜的，虎视眈眈，一副谁敢过来就给谁拼命的架势。阿柔心头一阵温暖：“钱妈，谢谢你。”

    钱婆子于紧张中缓过来些：“小姐，莫说话，仔细等会儿没力气生。”

    阿柔看向外头，只见静悄悄的：“万岁爷还没来么？”

    钱婆子也是奇怪：“往日里，万岁爷只要听说昭和宫有什么事，定然会第一时间赶过来，今日是有些奇怪。”

    忽听一阵甲胄碰撞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钱婆子听着不对，转身望去。只见韩戍城一身戎装出现在面前。钱婆子惊道：“王爷怎么来了？这可是后宫。”

    韩戍城道：“我正在宫中值守，看见云墨有些慌张的样子，心知必然是昭和宫出了什么事情。故而过来看看。”

    阿柔此刻，肚子里依然痛的如同翻江倒海，也顾不得其他，望着他问道：“万岁爷呢?怎不见过来？”

    韩戍城道：“皇叔一早和元后一起，前往太觉寺为你腹中皇子祈福去了，怕是没有三两天世间回不来。皇后娘娘要是有事，只管吩咐我也是一样。”

    阿柔心头顿时紧张起来，当年孙氏生产时的情景，她历历在目。生产时是一个女人最虚弱的时候，她可不想自己和孩子陷入孙氏那样的绝境之中。她清楚的记得，若非她及时赶到。孙氏和她腹中的孩子定然一尸两命。

    “怎么办？”她慌张起来：“孩子……要出生了啊……”

    “什么？”韩戍城这才明白云墨为什么那样慌张。

    钱婆子看着阿柔紧皱的眉头：“实在不行，找御医吧。”

    阿柔摇头：“不行。叫云墨回来。快去叫云墨回来……”她深知自己身处重重险境之中，如今能够全身心信任的，只有云墨和钱婆子。

    钱婆子焦急道：“老奴要是去了，小姐你怎么办？”

    韩戍城闻言：“我派人去找云墨。”说完出去了。

    阿柔已经是第二次生孩子。有些经验，吩咐钱婆子：“帮我把下衣脱了……”

    钱婆子道：“娘娘，您一个人能行吗？”

    阿柔咬着牙关：“不还有你和云墨吗？”

    钱婆子跟着阿柔，很是见过几次阿柔给别人接生。她自己虽然一生未婚，可是寻常接生个孩子还是可以，只不过太过在乎阿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了，这才显得六神无主，惶然无措。

    云墨很快就回来了，只不过情形不太好，头发散乱了，脸颊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儿，半边脸都红肿的不像样子。不过阿柔现在发动起来，十分痛苦，也顾不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外头喧杂起来，有女子尖细的声音哭叫：“皇后娘娘，您可要给臣妾做主啊……”紧跟着又有许多女子的声音，乱哄哄响成一片。

    钱婆子看向云墨。

    云墨怒道：“欺人太甚，我去给她们拼了。”

    钱婆子拉住她：“莫要冲动，现在小姐和孩子要紧。你去将门顶住，别让她们冲进来，其余的事，等孩子出生后再说。”

    云墨知道这事确实不是斗气打架的时候，起身便去顶门。只见韩戍城背对着房门站在台阶上，俨然一具尊神。台阶下，一大帮女人哭哭闹闹，却都远远的站着，没有一个人敢走近韩戍城身边。

    云墨顿时觉得畅快，转身便走了回来：“不用担心，嘉勇王在外头站着，那些宵小连靠近都不敢。”

    钱婆子悬起的心略略落地，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

    阿柔听到韩戍城在外头守着，悬起的心稍稍落地。专心生孩子。

    这孩子是二胎，比头胎顺利的多，但饶是如此，从发动到生产也经历了快一天的时间。韩戍城硬是直挺挺在台阶上站着，从日上三竿站到月上中天，连晃都没晃一下。

    伴随着屋内一声婴儿的啼哭，他紧绷的背脊微不可见的放松下来。

    “是个男孩儿……”钱婆子将婴儿用小被子抱起，早已激动的满眼泪花：“是个男孩儿呢。”

    一向流不出眼泪的阿柔，闻言也湿了眼眶，两行晶泪顺着眼角淌下，从喉咙深处，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她以为这个孩子能够填补她之前的失子之痛，这时才知道，那痛更痛了。

    “我杀了你……”忽然一个凄厉的声音划破长空，突兀的刺入耳鼓。

    阿柔一惊：“我的孩子。”钱婆子连忙抱着孩子就往阿柔面前走。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外头冲进来，一眼看见躺在床上虚弱的阿柔，冲过去没头没脸打：“我杀了你，都是你，都是你……”

    韩戍城紧跟着进来，高呼道：“住手。”他原本白皙的面孔，早已被闹成了大花脸。不过此刻他顾不得这些，走上前来，想要将那疯女人拉开。

    那疯女人对他连踢带挠，瞬间，他的脸上，手上又多了几道指痕。

    云墨护着阿柔，连声大叫：“来人呐，快来人呐。”

    韩戍城好不容易将那女人控制住，沉声道：“别喊了，在这宫中，没人敢管元妃的。”

    只有皇帝的正宫皇后才称得上元这个封号。就连阿柔的封号都是昭和。而这个女人只是一个妃子，却被叫做元妃。除了那个被嫂子挤走正位，疯癫了的元妃还能是哪个？

    “哇……”钱婆子怀中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

    闹腾的元妃猛然安静下来。望着钱婆子怀中的襁褓。嬉笑道：“生了，是个儿子对不对？”

    钱婆子向后退去：“是个男孩儿。”

    元妃闻言，顿时仰天长笑：“我就知道，别人能生儿子，我也一定能。”笑完了，向钱婆子道：“快把我儿子抱过来给我瞧瞧。我心里爱死他了。”

    阿柔顾不上身体虚弱，一把抓住钱婆子：“不要给她，钱妈，不要给她。”

    钱婆子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此刻后背已经贴到了床沿儿，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从外头风一般卷了进来，一眼看见被韩戍城控制住的元妃，怒吼一声：“放开我母妃。”一拳直奔韩戍城门面。

    韩戍城抬手格挡。那元妃乘机挣脱他的控制，将上来阻拦的云墨撞到，冲到钱婆子面前，一把将那襁褓夺了过去，抱在怀里仰天大笑：“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阿柔吓得大叫：“我的孩子……”从床上扑了出去。但是她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根本追不上那疯疯癫癫的元妃。元妃抱着那襁褓，一路跑出去，望着台阶下那些女人们，十分得意的将刚出生的孩子从襁褓里掏出来，两手举着给底下那些女人们看：“你们看，我有儿子了。你们看，儿子，是儿子。我生的是儿子……”

    这时，那个冲进来给自己母亲打抱不平的龙洋公主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丢下韩戍城，转头便跟着自己母亲的脚步跑了出去。一眼望见她母亲将刚出生的孩子光溜溜举在头顶，顿时也吓了一跳。唤了一声：“母妃。”

    那元妃听见呼唤，转过头来，两只大眼睛失神的盯着龙洋公主：“你是谁，为什么叫我母妃？”

    “我是龙洋啊。”

    “龙洋？”元妃似乎想不起来龙洋是谁了。

    阿柔紧跟着龙洋冲出来，一眼看见自己的孩子被一个疯子那样拿在手上，顿时惊的差点儿晕厥过去。韩戍城一把将她扶住，示意她不要出声。

    阿柔明白，这个元妃是个疯子。疯子最怕受到刺激。自己若是大喊大叫，对孩子百害而无一利。但是，她忍不住。只能用手死命的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那元妃终于想起来龙洋是谁了：“龙洋是我的女儿。”但转而又疯癫起来：“不对，不对。我生的明明是个儿子，怎么会变成女儿呢？你看，你看，他是个儿子啊……”

    龙洋目中已然泛起了泪光：“母妃……”

    忽听韩戍城沉声道：“皇婶记得没错，龙洋确实是个男人。”他将龙洋拉到元妃面前：“你看看，她是不是个男人？”

    元妃将龙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猛然将手中的婴儿一抛，一下子扑进龙洋的怀里：“我的儿啊……”失声痛哭起来。

    阿柔的心却随着被她随手抛出去的孩子，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儿。两眼上翻，就差到底晕厥了。那样小一个婴儿，如何经得起一个疯子的随手抛摔？

    只见韩戍城眼疾手快，猛然将自己的衣袍撩起，将那婴儿稳稳当当接在衣袍之中。然后提着袍脚快步走了回来。阿柔已然浑身被吓得酸软，几乎不能站立。钱婆子和云墨扶着她，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韩戍城见三个女人都自顾不暇，当下依旧用衣袍兜着那孩子，快步进了寝宫，将那小小的婴儿连同袍子放在床上，却不知道该怎样把袍子抽出来。索性抬手将半幅袍摆撕下，将那婴儿裹住，又拉过被子，小心翼翼的将那婴儿盖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却见那元妃又闯了进来，望着韩戍城：“城儿，皇婶最信你。你告诉皇婶，我的龙洋是男孩儿对不对？”

    “对。”

    元妃有些糊涂的指着被子中的婴儿：“那他是哪个？”

    “他？”韩戍城一笑：“皇婶，你看他那么小，又能是谁呢？”

    元妃忽然瞪起眼睛，满脸杀气：“我知道了，他是狐狸精生的孽种，要给我龙洋争皇位的。他的母亲抢了我的正宫之位，现在又生个儿子来和我龙洋抢万岁爷的宠爱。我杀了他……”

    韩戍城将她拦住：“皇婶，你错了。他是你的皇孙啊。”

    “皇孙？”

    元妃迷迷瞪瞪如在梦中：“什么皇孙？”

    韩戍城道：“你看龙洋都那么大了，是不是早该娶媳妇儿了？”

    那元妃疯是疯，可是不傻，瞬间就明白过来：“你说，他是我龙洋的儿子？”

    韩戍城点头：“正是。”

    “我龙洋都有儿子了？”元妃越发迷糊起来。

    韩戍城向一旁的龙洋使个眼色。龙洋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但是却不见得承他好意，对他怒目而视。若不是顾忌元妃的疯病，只怕她对于韩戍城的话，立时就怼回去了。

    元妃此刻倒是安静下来，满屋子的逡巡：“我龙洋呢？我儿子呢？”说话间，再次暴躁起来，大声吼道：“我龙洋呢？谁把我儿子藏起来了，还给我……”

    龙洋望着自己的母亲，唤了一声：“母妃，我在这里？”

    元妃两眼直直的向她望去，仿佛要瞪穿她的身体，一直看到内里去一般。

    龙洋只好又说了一句：“我是龙洋。”胭脂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