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二百零五章这个很简单

    阿柔道:“是。有个事儿,我觉得应该禀报于您。”

    齐思甜笑着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又这样说话。要是再这样,我以后不理你了。”

    阿柔连忙告罪,将皇后的情况和齐思甜说了。

    齐思甜微微一惊,但是很快便沉稳下来。她毕竟在后宫之中经风历雨许多年,一些儿城府还是有的。想了想道:“你若是不放心,不如我回宫中小住一段日子吧。一则看顾一下皇后,二则……”她苦笑一声:“让我这脑袋瓜子也清净几日。你是不知道啊,这女人多的地方,有多烦人。”

    阿柔道:“这样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有公主殿下照拂,想必后宫中那些魑魅魍魉也不敢再蹦跳起来。”

    齐思甜笑道:“你就拿好话来哄我吧,打量我不知道,你是想赚我去帮你看顾儿媳妇和孙子。”

    阿柔也跟着笑:“好像不是你儿媳妇和孙子似的?”

    齐思甜笑着笑着,忽然鼻子一酸:“阿柔,你说当初咱们要是没有来南国和亲,会是什么样子?”

    阿柔见状,岔开话题:“不说那些陈年旧事了。您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齐思甜这才仿佛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来,一拍脑门儿:“我的天。”她望向阿柔:“太上皇病了,宫中的御医都请遍了,没有半点法子。我忽然想起,你是神医谷的弟子,所以便来请你出山。”

    “神医谷?”阿柔道:“倘若老爷子健在,这名字倒也何时。可惜老爷子不在了。有这样的名字,徒惹是非。还是红叶谷好。”

    齐思甜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快快随我去给太上皇诊病吧。”

    阿柔有些不想去:“您知道的,我和祁修不对盘,见了面就要吵架的。只怕我去了,他病的更厉害。”

    齐思甜拍了她一下子:“你就卖嘴吧。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却是清楚的。若是这世间还剩一味药能治太上皇的病,那药引子非你莫属。你们只不过是身在局中,看不清楚罢了。我这个局外人却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着,不由分说拉着阿柔便走。

    阿柔道:“你可不要误会。我和祁修井水不犯河水。”

    齐思甜道:“我知道了。你们俩不是冤家不对头。”

    阿柔来到祁修寝殿的时候,四下里静悄悄的。但是又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里一般,那种感觉很微妙,也很糟糕。

    她甩了袖子,走进屋中。只见祁修仰卧在床上,丝被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屋里燃着炭火,热的人透不过气来。阿柔问道:“这屋子是要捂月子吗?”

    说完了,发现齐思甜没有接话。转头一看,齐思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或者她根本就没有跟进来。阿柔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公主殿下也是在这别院里待傻了,用脚后跟想,她和祁修都不可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种关系。如果非要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除了一个祁十三就只剩下错误了。

    不过再怎么样,这屋里的情景一看就透着不正常,说不定祁修是真病了。那货十分的狠毒,对自己也是下得去死手的。阿柔可还记得,他明明受了重伤,命都快没了,还能装成跟没事人一样。

    她走到床前,只见祁修脸色通红,呼吸低缓而沉重。但是,这样热的屋子,他又盖着被子,头上连一点儿汗都没有。都不用猜,就能知道,他在发烧。

    阿柔先将炭盆端出去,将窗户打开一条细小的缝隙透气。这才再次走到床前,将被子往下拉了拉,不然她真怕祁修没有烧死,被捂死了。

    然后她才伸手去被子底下,拉出祁修的手帮他诊脉。

    诊半天,也只不过肝火旺盛了些,染了些风寒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大毛病,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让自己烧成眼前这个德行的。不得不说,祁修要是折腾起来,也是个人才。

    阿柔拧了湿帕子,帮他降温。

    见他的中衣领子拢的严严实实,于是伸手将那领子拉开,露出一角纹在皮肤里的图案来。阿柔难得的好奇心起,顺手就把那衣领拉的更开一些。祁修的胸腹之上,竟然纹着一头张扬的火麒麟。

    阿柔有些愕然,祁修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癖好。堂堂南国皇室……

    她的目光向下一转,明白了。祁修纹这个火麒麟,是为了掩饰他胸腹上的伤疤。

    阿柔心道,这人还真不愧是个浪荡子弟,亏他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好看吗?”忽然一个极低的,嘶哑的声音响起。

    阿柔知道,祁修醒了。摇了摇头:“不咋回事。我要是你,就纹缠枝牡丹。”

    “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倒是宁愿留着那一片伤疤。”祁修的声音很低,很虚弱。不像是装的。

    阿柔帮他用湿布擦过胸膛之后,又帮他把被子略略提起,盖上一些。别回头温度没降下来,他再次受了风。那可就不好玩儿了。她看着他:“你怎么搞的,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这个很简单。夜里站在屋顶的风口里,拿冷水从头往下淋,然后不吃不喝的吹风,准保生病。”

    “你有病吧。”阿柔真的想抽他。

    祁修一本正经道:“我就是有病。”

    “行,你就作吧。作死拉倒。”阿柔转身把布巾掼进水盆里,摔的水花四溅。抬脚就要离去。

    “你若就这样走了,我立刻死了。一个刺杀太上皇的罪名,你保管跑不掉。”祁修的声音虚弱,但是语气坚定。

    阿柔知道,他说得出便做得出,只好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忽然冲回床边,两手卡住祁修的脖子:“你要死是吧。我早就想掐死你了。今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祁修并不反抗,被阿柔掐的只翻白眼儿。

    “你为什么不反抗?”

    祁修喘息着:“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杀我。”

    “疯子。”阿柔在床前坐下,后背靠在床沿儿上。

    “你说对了,我就是个疯子。”祁修挣扎了两下,没有爬起身,只好又躺了回去:“我几天没吃饭了。你要是想骂我骂的久一点,就给我弄些吃的来,不然我一口气上不来死了,你还是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西邦、东廷、南国恐怕又要打起来,北国也不能幸免。”

    阿柔气恼道:“你一把年纪了,还能要点儿脸吗?”

    “我说的是实话。”

    阿柔知道,祁修说的还真是实话。她唤了两声,竟然没有一个人应声。只能自己走出去找人给祁修整吃的。只见齐思甜捧着一个托盘进来,笑道:“粥饭早就备好了,就等你这东风来。”

    阿柔见状:“既然你来了,那我就走了。祁修是你丈夫,和我没有半点儿关系。你照顾他是应该的。”

    齐思甜慌忙一把拉住她:“阿柔,你难道是铁石心肠么?太上皇他的心思,难道你真的不明白?”

    阿柔冷笑一声:“我有自己的丈夫,去知道别的男人心中怎么想做什么?”说完抬脚走了。

    齐思甜端着托盘站在那里,一脸的无奈。只能呼唤那些躲藏起来的侍女们:“都出来吧。”

    祁修到底也没舍得把自己病死。阿柔去过的第三天,他便病病歪歪的来串门儿了。

    当时宋氏正在院子里对着晾晒的草药认药材,祁修自己一个人歪歪斜斜走进来:“儿媳妇儿,你安排一下,我今儿中午想吃你们这里的酸菜馅儿饺子。”

    宋氏还愣了愣,心说太上皇怎么叫她儿媳妇了?她是东廷高贤王爷的儿媳妇啊,可是和这位南国的太上皇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就见祁修已经径直走进屋里去了,熟稔的仿佛闲庭信步一般。

    阿柔正在抱着小孙子玩耍,忽然闻见一股熟悉的香味儿,一抬头祁修已经到了近前:“你来干什么?”

    祁修根本不理她,径直逗那小孩儿:“乖宝儿,看爷爷给你带个什么好东西。”说着提着一串七彩琉璃珠子,在那小孩子眼前晃悠。

    一个周岁大的孩子知道什么,见状伸手就去捉。

    祁修在那里自顾自逗了一会儿孩子,伸个懒腰:“累了,人老了就是不行。”

    阿柔有心想骂他一句不要脸,后来想了想还是不要理他比较好。别人要说老了是实话,祁修要是说他自己老了纯粹睁着眼胡诌。岁月好像把这个老家伙给忘了。他比阿柔大了好几岁呢,可如今阿柔鬓角都有白发了,他却依旧还是年轻时的样子,甚至比年轻时还更显得成熟了些。

    阿柔在心里骂了他一声:“老妖精。”

    祁修已经走进内堂去了。阿柔等了半天不见她出来,进去一看,好家伙,他躺在阿柔的床上,拥着阿柔的被子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阿柔吩咐左右:“去请谢太妃来。让她带着辇轿,来把她家男人抬走。”

    谢太妃就是当初的谢妃。她的哥哥是北羊关总兵谢之东。如今依旧手握重兵。可惜,那谢家满门,如同当年的马家一般,儿男多战死沙场,谢之东身后无嗣,现在只有谢妃这一个妹子活着。兄妹俩关系非常好。谢妃在祁修的后宫之中,比齐思甜那个正宫娘娘还要威风的多。

    谢太妃来的很快。比起年轻时候,谢太妃更加清减了不少。原本也是明珠玉露一般的美人儿,此时厚厚的脂粉都遮盖不住的尖酸气。

    若不是侍者唱诺:“谢太妃到。”

    阿柔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脸尖酸刻薄的女人,是当年那个美貌的谢妃。谢妃来到这里,如入无人之境。满院子的人全都不看在眼里。将一双薄薄的眼皮儿向上翻着,黑眼仁几乎都要被松弛的眼皮儿遮住一半,露出一片白眼珠子来。她或许自我感觉良好,但其实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特别像翻了肚儿的鱼。

    她径直走进了后堂,向着榻上的祁修微微一蹲身:“臣妾恭迎太上皇回宫。”

    祁修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闭着眼睛将身一翻,留给谢太妃一个背影。那谢妃一向颐指气使惯了的,往日里,就算是祁修也是念在她谢氏一门劳苦功高的份上,总是让着她的。谁知今日里这般不给她面子。

    她顿时就变了颜色,将声音更加提高了一些:“臣妾恭请太上皇回宫。”她的声音里带着老迈的嘶哑,以及气急败坏的尖锐,十分的难听。

    祁修这才不得不睁开眼睛,望着床前的谢妃:“爱妃,你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么?”

    谢太妃将唇一嘟,好险没有把旁边的侍女给恶心死。一把年纪了,她偏偏还要做这小女儿家的姿态。根本就不管别人看在眼里是怎样的感受。

    谢太妃又重复了一遍:“臣妾恭请太上皇回宫。”

    祁修当真是演的一手好戏,闻言一脸诧异:“我这不正是在自己宫中么?”说着还煞有介事的向着四周环视了一圈,一眼看见站在一旁的阿柔,愣了愣:“这位是……”

    阿柔在心里翻白眼:“装,接着装。这样小儿过家家般的把戏,除非谢太妃是瞎子才看不出来。”

    可是,下一刻阿柔的眼珠子就差点儿掉在地上。人家气势汹汹的谢太妃,看见祁修这般,非但没有戳穿他,反而甩了阿柔一个白眼儿,向着祁修娇滴滴道:“那是个不相干的人。咱们走吧。”

    阿柔心里纳闷儿,难道这谢太妃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使?祁修明明在演戏,她那样飞扬跋扈的人,不发飙就已经是难得了,现在还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好。”祁修借着谢太妃的话,坦然的,顺理成章的从床上下来,将手伸向谢太妃。谢太妃将瘦骨嶙峋的手,交在祁修手中。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阿柔暗道,太惊悚了。

    眼看着祁修跟梦游一般,牵着老妪皮囊,少女心思的谢太妃迤逦而去。阿柔十分怀疑刚刚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眼疾犯了。

    不过,别管怎么着吧,祁修这个烦人精走了,她心里就舒坦了。

    谁知,她还没舒坦够一刻钟,祁修那货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