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二百一十二章

    祁修道:“那我那几日总是心中惶惶难安,为什么偏偏看见了十三之后,心里便安定了下来?”

    阿柔哪里解释得了,只得说道:“大约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祁修想了想,点头:“我相信,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我原本并不知道十三是我们的骨肉。那和尚抱着他脚步匆匆,是以为他已经死了。怕那个将十三托付给他的人怪罪,所以忙忙的准备抛尸。是我将他截留了下来。之后带着他去往红叶谷,寻求吕老爷子的帮助。

    吕老爷子将他救活,养到七岁。这才命人将他带到我身边,告诉我他是我的血脉。之前怕他养不活,令我伤心,所以才没有告诉我。”

    阿柔好奇:“吕老爷子怎么知道的?十三的脸上又没有写字?”

    祁修看了她一眼:“亏得你还是做母亲的。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十三的样貌,九成像我。难道除了我儿子,还能是别人吗?况且,你曾经喝过我的血。你的血液和常人的血液不同。十三是你我的孩子,他秉承了你我的血脉,血液自然也和常人不同。吕老爷子医家圣手,难道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吗?”

    不知为何,阿柔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和祁修抬杠。她望着他:“你若是说,血脉传承这也还罢了。倘若全凭长相来判断,那可当真要闹笑话的。天下间,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是你儿子?”

    祁修将额前乱发一甩:“你找个和我长的相似的出来看看。”

    阿柔心里明白,天下间长得相似的人是不稀奇,但是长得恰恰想祁修的,还真的不好找。这货风流天成,硬是将骄傲和无赖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合的天衣无缝。

    但是,天不绝人路啊。

    就在阿柔两眼乱转的时候,一个背着柴禾经过的樵夫撞入她的眼帘。

    “哈。”阿柔大叫一声,一把抓住了那个樵夫。将那樵夫吓了一跳,柴火都扔在了地上:“大娘,你拉住我干什么?我只是个砍柴的。”

    阿柔将那樵夫上下打量一番,哈哈大笑:“祁修,你过来看。这人是不是和你长的很像?”

    祁修轻嗤一声:“信你才怪。”但他还是走了过来。只一眼,他便像被雷击中了一般,傻愣在了当地。

    这个荒山野岭,阿柔随手捉来的樵夫,还真的和祁修长得好像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一般。若不是那憨厚的神态,以及那樵夫一身粗布的衣衫,当真到了能以假乱真的地步。

    “这……”那樵夫也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阿柔先前只顾着和祁修抬杠了,这时也才奇怪起来:“长的真像啊,一母同胞也不见得能这样相似吧?”她随口问道:“小兄弟,你是哪个村儿的?”

    那樵夫指了指升龙台下:“我住在那里,从这里下去走不远就是。”

    阿柔心头一动,转头看向祁修。祁修还没有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阿柔接着问那樵夫:“家中还有什么人啊?为什么跑这么远来打柴啊?”

    樵夫见阿柔并不是疯子,人又和蔼,于是说道:“家父身体一向不大好。我去镇上买药,正好路过这里,顺路打些柴回去好烧火。”

    阿柔夸赞:“倒是个有心的小伙子。”

    那樵夫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哪里,哪里。庄户人家过日子,都是这样。”

    阿柔看了看天色:“我们是从南都来的,走到这里眼看错过了宿头。莫若你行个好,收留我们家里歇一宿?实不相瞒,我也曾学过些医术,顺便也可以替令尊看一看脉相。万一机缘巧合,能对症了,你说呢?”

    樵夫想了想:“如此甚好。只是山路崎岖,从这里到我家,还有走十几里道路,恐怕二位贵客,走不动。”

    阿柔一挺胸膛:“能的。我要是实在走不动,让我儿子背着我。”说着看了祁修一眼。

    祁修听她又占自己便宜,撇了撇嘴没有解释。

    反正这一路上,他就算把喉咙说破,也没人相信他和阿柔是平辈儿。出发时,阿柔那一头墨染般的青丝,自从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便渐渐的变白。如今早已发如霜降。虽说她一向保养的好,面目并不十分苍老,可光凭那一头欺霜赛雪的白发,就足以老出祁修那老妖精一辈儿去。

    那樵夫背起柴火,祁修牵着马和阿柔跟在他后面。三人一起往升龙台下走。

    阿柔虽然曾经从这里经过,但也只是惊鸿一瞥,根本就不知道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道儿,竟然能下到升龙台下。

    升龙台的地势十分险要。一片是崇山峻岭,另一片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那条小路就紧贴着深渊旁边陡峭的山壁曲折而下,掩映在崖壁上的树木之中。要不是熟悉的人,很难发现这里竟然有一条小路。

    三人一马,顺着小路走到升龙台下。深渊之下原来是一条奔流的小河,顺着小河又走了七八里路,峰回路转。山坳间安然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落。

    此时夜幕渐渐降临,村中家家户户屋顶上炊烟袅袅。

    阿柔和祁修这一路见多了这样的情景,不过此时看见心中还是十分的欣慰。百姓的日子虽然还是很苦,但最起码安定祥和,不用再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前面那家就是了。”樵夫指着村中一片房屋道。

    三人走到近前,只见那一片房屋原来是接连在一起的一个大院落。此时,几个孩童正在院子里玩耍打闹。一个身材十分健壮的妇人正在院子里呼喝那些顽童。

    “娘,我回来了。”

    樵夫呼喊了一声,走了过去。

    “二叔回来了,二叔回来了……”那些孩子们听见樵夫的声音,顿时一窝蜂般的跑了过来,围着他:“二叔,有没有带好吃的?”

    “二叔,我也要。”

    “去去去……”健壮的妇人将那些孩子赶开:“一个个的就知道吃吃吃,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那些孩子们一哄而散,那妇人这才向那樵夫道:“药呢?抓了吗?”

    樵夫将揣在怀里的药包拿出来,递给那妇人。转头招呼阿柔和祁修进院儿。

    那妇人这才留意到儿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于是疑惑道:“这是……”

    樵夫道:“这是我半路遇见的客人。这位大娘说她会些医术,我便想着请来为父亲把一把脉相。万一对症了呢。”

    妇人喜道:“那可好。”但转而又忧愁起来:“只是我们这样的穷山村,再没有银钱来付诊金的。”

    阿柔笑道:“不要诊金。只要你收留我们母子一宿便罢了。”

    “要得,要得。”妇人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头催促那樵夫:“还不快请客人屋里去?”

    樵夫闻言,请阿柔和祁修往屋里去。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出干活儿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偌大个院子,顿时沸腾起来,十分的热闹。

    阿柔走进屋里,屋中十分的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等那樵夫点燃了油灯,她才接着微弱的灯光,看见竹炕上躺着一个羸弱的男人。

    樵夫道:“这个就是我爹了。劳烦大娘给瞧瞧。”

    阿柔看了祁修一眼,走到那竹炕前头。只见那男人虽然又黄又瘦,但是眉目和那樵夫十分的相似。也就是说,和祁修长的很像。她伸出手来,帮那男人把了把脉,又让樵夫把抓来的药拿来看了。不由皱起了眉头:“这药不对症啊。”

    樵夫惊疑道:“这可是镇上的牛大夫给开的药。他说专治我爹这个病症的。”

    阿柔顿时就生起一股愠怒:“胡闹。你父亲是湿寒之症,他这要分明是治热症的。拿来治你父亲的病,岂不是雪上加霜?”

    樵夫听不懂阿柔的话,傻愣愣的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从外头又走进一个和祁修长的十分相似的男子,问道:“怎么了?”

    樵夫将药捧给那男子:“大哥,这位大娘说,牛大夫的药不对症,父亲吃了是雪上加霜。”

    那男子将信将疑:“怎会这样?那牛大夫可是师出红叶先生的。如何会开错药呢?”

    “红叶先生?”阿柔一愣:“什么红叶先生?”

    那男子道:“不是有句话,叫天下医门,半出红叶嘛,就是那位红叶先生。”

    阿柔简直哭笑不得:“天下医门,半出红叶里的红叶,是一个地名,不是人啊。哪里来的庸医,竟然敢冒我师门之名,行庸医害人之举?”

    男子和樵夫双双一愣:“怎么红叶先生又变成一个地名了?”

    一旁的祁修道:“再不能错。我们从南都来,听说的自然要比你们多的多。红叶谷确实是个地名。”

    男子道:“咱们平民百姓,也弄不懂那许多。只是如今,您看我父亲这病症该当如何?”

    阿柔道:“这样,我再开一个药方,你们照方抓药,给你父亲煎服。保管立竿见影。”

    男子顿时发起愁来:“实不相瞒,咱家里并无纸笔。这药方却是无法的写。”

    阿柔想了想:“莫若这样,等明天天亮,你家里找个头脑清明,善于翻山越岭的,和我一起去采药。这样还省了去镇上抓药来回得功夫和买药钱。”

    男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那太好了。”

    樵夫拿着那药包:“那今天这药,还煎不煎?”

    阿柔一头黑线,心说这话还用问吗?吃了有害无益的东西,还煎来做什么?她却忽略了,贫寒之家,但凡能入口的东西,只要吃不死人,都是舍不得扔的。何况这药是他们家花钱买来的,怎么舍得扔呢?

    好在那男子还不糊涂,咬了咬牙道:“扔了吧,别让咱娘知道。”

    夜里,阿柔就和祁修歇在这家。

    今夜夜色很好,但是祁修显然睡不着。这一家男丁大大小小七八个,个个和祁修长的十分相似。倘若这是一个巧合,那还真的令人惊奇。

    阿柔坐起身。

    一旁的祁修察觉了,低声问道:“你去做什么?”

    阿柔道:“你别管。”我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一家人和祁修定然有牵扯不断的联系,甚至极有可能就是祁修的骨肉兄弟。

    她拿了那把宝剑,将剑鞘去掉,拖着剑走出屋外。

    因为天气炎热,吃过饭后,劳作了一天的男人们以及玩累了的孩子们都去休息了。女人们则乘着绝好的月色在院子里搓麻绳。南地地暖,采桑茂盛,但是贫苦百姓之家,还是以粗衣麻布为主。

    见阿柔拖着一柄长剑出来,女人们全都转头看了过来。

    阿柔径直走到白天见到的那妇人面前,将那长剑摆在她面前:“妹妹,你看看这把剑,你见过没有?”

    那妇人闻言,放下手中活计,将那剑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几遍:“呀,这不是我家剁猪草那把刀吗?丢了可有年头了。”说着抬头看向阿柔:“老姐姐,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阿柔笑了笑:“从一个跑江湖的哪里得来的。他说他是路过你们这一带,从这里收的。我恰好走到这里,就想拿来问一问。”

    那妇人笑道:“不过是个剁猪草的玩意儿,还值当您特意拿来归还?您要是喜欢,只管拿去就是。我家里再穷,还是不缺这一把剁猪草的刀的。”

    阿柔笑着看着她:“这东西不叫刀,叫剑。这可是一把绝世好剑。要是买了换钱,能换好多钱呢。你真的就这么送给我了?”

    “真的假的?”那妇人将信将疑:“不就是把破刀吗?”

    阿柔点头:“千真万确。要是你知道这剑的来历,那这剑就更值钱了。”

    妇人道:“就算它是把剑,我又哪里知道它的来历去?我嫁进老祁家的时候,它就一直被我婆婆拿来剁猪草了。后来我便接着用。再后来就丢了。”

    阿柔其实并没有问过这家人家姓什么。这是听说他们姓祁,顿时心头一震:“你们也姓祁?”

    妇人道:“是啊。这事谁不知道的?”

    阿柔道:“我儿子也姓祁。”

    妇人愣了愣,一拍手:“怪道我看着你儿子面善呢,说不好,这天下姓祁的从老祖宗那辈儿说起,都是一家嘞。”

    阿柔拿着那剑:“那你婆婆有没有说起过这剑从哪里来的?”

    “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婆婆有一次跟我公爹开玩笑说过,这剑好像是我公爹来我么家的时候带来的。”

    “你说一说,我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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