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二百二十章

    “太后娘娘……”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呼声。

    阿柔打起精神,向外望去。只见披着软甲,英姿飒爽的罗多从外头进来。祁修正站在门口,她看了他一眼,目中露出明显的遗憾之色:“当年,我是怎样的被迷了心窍,才拒绝了这样一个美男子呢?”

    祁修一笑:“王女太会开玩笑了。”

    罗多摇头:“并不是,我说的是真话。我也曾见过比你美貌的男子的。那人叫做风如晦。可惜他美则美矣,却太过阴柔了。男子就该有男子的气概才对。”

    祁修道:“那便谢王女的夸赞了。孤也一向自忖生的容貌尚可见人。”

    罗多哈哈一笑:“你这脾气,我喜欢。”说到此一顿:“可惜,咱们错过了。人生苦短,既然错过了,便也就没有必要再苦苦纠结。你说对不对?”

    祁修点头:“王女所言甚是。”

    罗多这才向着屋内看去,看见阿柔坐在桌前,她走上前来:“太后娘娘,多年不见,你怎孱弱成这样?”她的手伸到阿柔发端:“这发,怎么都白了?”说着,语气神色中便充满了心疼。

    阿柔道:“人老了,头发自然就白了。”

    罗多啐了一口:“呸,这样的话,哄骗三岁小孩去吧。”她伸手握住阿柔的手,反复摩挲着:“瞧瞧这,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咱们回吧。回咱们西邦去。如今,黔安郡已经今非昔比。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别人不知,我和皇兄却是知道的。这都是当年你和肃王爷之功。咱们回去吧,我皇兄定然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你若是喜欢,他那中宫如今尚且虚悬,在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咳咳……”祁修干咳了几声,打断了罗多的话:“阿柔,你的身体,总在屋中闷着也不好,不若趁着这大好天气,我陪你出去走走。”

    阿柔还没有应声,罗多一拍双手:“好啊。”

    祁修面色一僵:“王女此来,难道不是为了商谈和马将军的婚事的么?”

    罗多道:“并不是。我虽然无拘无束惯了,可也知道什么时候要矜持些。你们南国,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女人家,怎好自己走来说亲呢?”

    祁修明显的想把罗多支开,这女人一来就挖他的墙角,而且是明目张胆的挖,这让他十分的不爽。他眉眼一垂:“王女所言甚是。想那西都,距离此地路途遥远。倘若马将军千里迢迢的去提亲,你也总要准备一二。王女慢走,孤就不送了。”

    罗多一向恣意妄为,但是并不代表她傻。她自然是知道祁修向把她支开的,可越是这样,她越偏不走。她笑了笑:“难为你为我想的周到。我这不来寻太后了么?

    我和王兄父母早已去世。就连我皇叔也已经作古多年了。如今这世上,能为我操持婚事的,也只有太后娘娘了。按照你们南国的说法,她是我皇叔的遗孀,是我滴滴亲的婶母呢。”

    祁修一时间,竟然被罗多说的哑口无言。阿柔虽然后来改嫁东廷,可她是以西邦太后的身份出嫁的,她在西邦的封号还在。只要西邦有人认,她便仍然是西邦的太后,韩无图的遗孀,也就是新帝韩戍城和罗多王女的婶母。

    这层关系,要是在其余三国,祁修都是可以不在乎的。因为婶母和侄儿只见是隔着辈分儿的。翻出大天来,都不可能在一起。

    偏偏在西邦不同。婶母是可以下降给侄儿做正妻的。

    祁修在心底暗骂了一句:“野蛮之人,野蛮之国。”可是事实摆在那里,他也无可奈何。

    罗多扶着阿柔,在前面漫步而行。

    西邦女子骨架高大,阿柔的身高虽然远比南国女子高,但是因为她身体孱弱,十分的羸瘦,和身材高大健美的罗多走在一起,从气势上便呈现出小鸟依人的感觉。

    罗多好不遮掩她对阿柔的心疼,将手臂放在阿柔纤细的腰肢间,仿佛男人一般的拥着她前行。这让跟在后头的祁修差点儿咬碎了银牙。

    他总觉得罗多看阿柔的眼神有些别有用心,不怀好意。不想一个正常的女人看另一个正常的女人,倒想一个有心的男人,看垂涎了许久的美人。

    他越是这样想,心里便越是难受。忽然脚下一歪,他几乎想都没想,高声呼道:“哎呦……”接着一跤跌在地上。

    前头走着的俩女人闻声转过头来,只见祁修一脸痛苦的抱着脚踝。

    罗多眉峰一挑,阿柔眼睛一眯。

    要知道祁修可不是柔弱的闺中小姐,他是男人,而且是武功很高,轻功尤其的炉火纯青。一个轻功超绝之人,走路会崴了脚脖子?

    罗多松开阿柔,向他走来:“我帮你看看。”

    “不要。”祁修大叫一声阻止:“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这里是马将军府上。”

    罗多闻言顿住脚步:“好吧。”说着向后退了两步。将阿柔让到前面。

    阿柔本来不想管祁修的。祁修要是能崴了脚脖子,太阳一定从西边出来。可是,祁修那货是什么眼神?一个大男人,虽然已经退位,可好歹是做过帝王的人。

    阿柔在心里思忖了四五圈,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眼神做到他那个样子。如怨似艾,欲语还休。阿柔在心里替祁修捂脸,国体啊,国体呢?

    祁修不在乎,她还要替自己的儿子在乎一下的,要是传出去,南国皇帝的老爹是个神经病,那多丢人。

    于是,阿柔迈步走了回来,在祁修面前蹲下身来。

    “啊呀……”祁修一声惨叫。

    阿柔乍着两只手,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要不要演技这样夸张?她的手都还没有碰到他的脚踝好不好。

    祁修咬着牙,蹙着眉,还一副我能忍受的样子。

    如果阿柔还是当年年少的时候,她一定把祁修的脚脖子拧断。他不是喜欢演戏吗,让他演个够好了。可惜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那种念头也只能想一想。

    她接着将手伸向祁修的脚踝,不出所料,祁修再次大叫一声。

    阿柔头上的冷汗都下来:“别叫。”

    祁修道:“我痛嘛。”

    罗多远远的看了这许久,原本并不相信祁修的脚脖子有问题,这会儿不由得有些相信了,问道:“你真的受伤了吗?”

    祁修点头:“当然是真的。”

    罗多道:“那让人把你送回去吧。我陪太后再走一走。”

    祁修道:“我需要大夫。”

    “这将军府中,恐怕最不缺的就是治疗伤筋动骨的大夫了。我帮你叫一个。”

    祁修摇头:“有现成的大夫在,又何必去找旁人。”

    罗多不有些不耐烦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我和太后娘娘在一起。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样小心眼儿?”

    祁修闻言,不怒反笑:“让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的小心眼儿。阿柔是我的,我是她。我为了她,可以放弃江山,你回去问问韩戍城,他可能做到?”

    “你……”罗多想要发怒,但是发现自己真的说不过祁修。这世间真的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抗得了哪最高的位置的诱惑。只要坐在那位子之上,便是人间至高无上之人,生杀予夺,随心所欲。那种天下在握的感觉,虽然罗多是个女子,却也明白其中的诱惑有多巨大。

    韩戍城是做不到祁修这般的,倘若换了她,也是做不到的。

    罗多想到这里,转身走了。

    祁修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绕过一座假山不见了。这才轻舒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阿柔看着他:“你这是干嘛?你明明心里清楚,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和她一起回西邦的,又多此一举做什么?”

    祁修歪着头看着她:“我不喜欢你和她在一起,她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让我有一种被人当面夺取心中所爱的感觉。”

    阿柔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如今这人是一点儿都不肯再装,什么话都敢说。她有些承受不住。

    祁修伸手将阿柔拥住:“这样的姿势,从今以后只有我可以做。别人都不可以,包括……马良辰。”他说的十分认真:“你心猿意马我是管不了的,可倘若你再负我,我定然不会再忍让。”

    阿柔想将他推开:“你的厚爱,我无福消受。”

    祁修却拥的很紧:“你确实无福消受。因为……最难消受美人儿恩。我长的好看。”

    阿柔愕然,这话她从风意的口中不止一次听到过。风意是个十分实诚的孩子,他每每和岚月闹起矛盾来,都不知道该怎样哄岚月开心。一句他长得好看,几乎就是他的杀手锏。

    如今这句话从祁修的口中说出,阿柔似乎猛然间恍然:“原来,这句话是出自你口?”

    祁修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阿柔想了想:“倒也算事实求是。”

    “这便对了。”祁修拥着她,两人慢慢在将军府中漫步:“阿柔,我真的好想一直这样,走到地老天荒去。”

    “想一想也就罢了。”

    祁修轻轻摇了摇头,但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阿柔又休息了几天,身体才渐渐好了起来。马良辰听说她要去往羊牢关,祭拜家人故里。执意要同行。

    三人改换了便衣,由马良臣的贴身侍卫赶着一辆马车出关北行。

    如今南北两国已然修兵数年,彼此之间虽没有明着通关,但是民间的贸易来往早已络绎不绝。

    这两不起眼的马车就混在民间的车队中,往羊牢关而来。

    这还是阿柔自那年随嫁出羊牢关之后,唯一的一次以平民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回归国土。之前,她都是偷偷摸摸的潜行而入的。羊牢关风物依旧,但气氛早已今非昔比。那种弥漫在城关之上的剑拔弩张的压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祥和。

    入关之后,往前不远便是登城。一路上,村庄星罗棋布。每有村庄,必有三山圣母的庙宇。一行人走累了,在一座三山圣母庙前休息,阿柔看着那庙宇中的泥塑,真是哭笑不得。

    祁修却十分的有闲情逸致:“要不要向你自己磕个头,求个签儿?”

    连一路上都脸色十分凝重,严肃的仿佛不会笑的马良辰,都被他的话给逗的面容缓和了下来:“这倒是个有趣的主意。”

    这时,恰巧有个老伯经过,听见马良辰的话搬起脸来:“这位老弟,可不敢这般对圣母娘娘不恭敬。圣母娘娘很灵验的。”

    马良辰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祁修向那老伯道:“我们自然是没有那样不恭敬的心思的。只不过,我们从南国来,偶然看见这三山圣母娘娘的容貌,十分的奇怪。这生母娘娘,怎和我们南国的马娘娘这般的相似呢?莫非她们是姐妹么?”

    祁修明显是信口胡走,说来打趣儿阿柔的。

    阿柔这半生,四处漂泊。但是,无论到了哪里,都曾留下一段清名。在南国,她被百姓尊称为马娘娘。在北国,她是三山圣母。在西邦,她是母仪天下的昭和显圣皇后,太后。在东廷,她是高贤王妃。

    天下间女子,用尽一生都未必能够追求得到的声名,她几乎全都收归囊中了。古往今来,像这般的女子,绝无仅有。

    那老伯闻言,竟然十分好奇起来:“竟有这事?”

    祁修一本正经:“千真万确。不信你问那二位。”说着指了指阿柔和马良辰。

    马良辰点头:“我看她们不是姐妹,而是一个人。”

    老伯道:“那怎么可能?”

    马良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老伯正要再说什么。忽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几人顺着那声佛号望去,只见一位五官端正,面相儒雅的僧人向这边走来。那老伯看见了,向那僧人打个问询:“大师有礼了。”

    那僧人单掌合十,微微点头,算是还礼。接着走到几人面前,同样打个问询:“各位施主,贫僧这厢有礼了。”

    祁修和马良辰合掌向着那僧人回礼:“大师有礼了。”

    那僧人抬头看向阿柔:“施主,别来少见,如何竟这般境地了?”

    祁修和马良辰这才意识到,这僧人原来是认识阿柔的。胭脂雀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胭脂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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