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二百二十四章

    阿柔道:“薛越的婚事。”

    祁修本来是憋着一肚子气要找茬的,听见阿柔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话,他反而没了脾气:“什么意思?”

    阿柔道:“薛越已经十八岁了,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可是家中只有一个妾室出身的母亲。他是将门之后,婚事怎好这样仓促。故而薛将军请我帮忙。不管怎么说……”余下的话,阿柔没有说下去,祁修已然明了。

    当年阿柔和薛文鼎成婚,虽然只是一个权宜之计,但是,他们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举行了隆重的婚礼的。只要薛家还认,阿柔便还是薛家的长房夫人。由她来主持长房长孙的婚姻大事,确实无可厚非。

    祁修承认,他内心里十分妒恨阿柔和薛家这层关系的。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总是不太一样。也许女人认为只是逢场作戏的,男人就认真起来了。祁修是十分理解这种心态的,因为当年,阿柔以为嫁给他就是这样的状况。

    彼时,阿柔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他的妻子。而他却是认真的。

    他十分明白,以薛文鼎之前的表现来看,显然也是把那场逢场作戏的婚姻当真了的。若不然,他大可以把他的这位庶夫人扶正了,而不是拜托阿柔替他回家来,操持本该由他操持的事情。

    祁修有些后悔自己这一趟北行。想那田家村,早已时过境迁,荒芜的连阿柔和马良辰都找不到准确位置了。他傻了想出来祭拜的心思。若是没有他的心血来潮,也就不会有北行这一趟,更加不可能遇见薛文鼎。

    虽然薛文鼎已经出家为僧,可是祁修想起他心里依然不高兴。他十分恼恨的看向阿柔:“你到底招惹了多少男人?索性和我一次说清楚,让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回头把自己呕死,也知道是为了什么死的。”

    阿柔道:“你若是在意,又何必非要和我在一起呢?”

    祁修道:“就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才在意啊。你不爱我,所以我做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可是,我是做不到你那样的。”

    阿柔想了想:“我其实并没有招惹过任何人。我的前半生,孤身飘零,身不由己。去哪里,做什么,尤其是我自己做得了主的?我能做的,也只有随遇而安罢了。”

    祁修明白阿柔说的是真话。别说阿柔一介孤女了,就算是他这样在世人眼中,自出娘胎便无上尊贵的人,那个时节也是身不由己。倘若有一丝的奈何,能保护得了当时的阿柔,他又何必自导自演那一出马娘娘急症归天的戏份呢?还不是因为当年阿柔在马家坞治病救灾,震动了朝廷,引起了那些人的忌惮。为了保她周全,他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倘若那时,祁修的羽翼丰满。阿柔面对的应该应该是无上荣光才对。她舍身忘死的救灾治疫,活生民之身,定百姓之心,有恩于百姓,也有恩于朝廷。可是,因为祁修的势单力薄,处境艰难,非但不能光明正大的嘉奖于她,反而为了保全她的性命,还得使出偷梁换柱的假死计谋。

    好在苍天有眼,百姓有心。于民有恩者,百姓自会铭记。祁修的心情才略微舒畅了一些。又好在,阿柔并不在乎那些虚名。她只做她认为该做的事,并不问回报结果。祁修心里又更心疼她几分。

    这样的一个女子,祁修自问,就算他生来高贵,骄傲入骨,也是不应该对她有所挑剔的。她配得上世间最好的男子。可是,知道归知道。在男权之下,一个身份由来高贵的男人,你让他轻易放下在意的女子的过往,那真的是难如登天的一件事。

    祁修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他的胸襟真的不是一般男子能够比拟的了。

    他听了阿柔有些无奈的话,略略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极尽风流。抬起手来似有意,似无意的将本就松散的衣领划拉开一线,露出半边刺着麒麟的胸膛来:“好困……”

    阿柔将眼睛挪开。她越来越觉得祁修是个妖精转世。明明是个大男人,偏偏做作起来,十分的……丧心病狂啊。

    祁修将阿柔往床里挤了挤,挨着她躺下,却又不好好睡觉,半侧着身子,用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望着她:“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他的身上,不知是不是常年佩戴名贵香料的原因,总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沁人心脾的味道。

    阿柔微微蹙了蹙没,向里又挪了挪,问道:“什么?”

    “你不是说要给你那儿子操持婚事么,总得有个新娘子才行啊。”

    阿柔道:“我长久不曾回来过,又去哪里知道什么合适的人选去。况且,三山阁现在当家主事的是方秀娥。她敬我是嫡妻,我也应当知道自己的尽量才对。只到了那一天,去冲个吉祥物也就是了。你还当真的要我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嫡母去操持甄选么?”

    祁修道:“这话也对。你的眼光还真不怎么样。若是你来选,那才叫糟糕。”

    阿柔听出他话里有激将的意思,转头问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这一转头,差点儿撞在祁修的鼻子上。她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向里头挪了挪,祁修和跟着向里挪,身子都快贴在她身上了。

    祁修却仿佛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将阿柔挤在了床边一样,一本正经道:“我这样一个美人儿放在你眼前,你都熟视无睹,你说说你的眼力能好到哪里去?”

    阿柔不想听他这些聊骚自恋的话,准备转回脑袋睡觉。祁修道:“看吧,看吧。被我说着了吧。”

    阿柔原本就是个不太多话的,况且她的身体并不是太好,一路走来,已经十分疲惫,闻言并不想理会他。祁修却不依不饶:“你敢看着我吗?”

    阿柔忍无可忍:“我不敢,行了吧?”

    祁修道:“你看一下又能怎么样呢?”说着,语气幽怨起来:“你……的时候,怎不见这般……”他说的含糊,但是阿柔是明白他说的什么事的。

    那一夜,阿柔心中难受,确实有些疯狂了。可是,那种事不是男子更占便宜么?祁修却偏要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时不时拿出来说一说。而且,他在人前一向装的高贵清冷,任凭谁都想象不到,这货矫情起来,那真是神仙都要退避三舍。阿柔都纳闷儿,她一个女子都无法令自己像他那样说话,他是怎样矫揉造作出那样的音调,那样的表情的呢?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祁修矫揉造作起来,那声音仿佛羽毛拂过人的心头,真的能够令人平湖不起的心境,陡起波澜。那表情,如怨似艾,欲语还休,真的能令人抓狂。

    阿柔捂住耳朵,努力让自己不要听他的声音,这样就不能受到他的蛊惑。

    祁修眼眸一撩,又向她背上挤了挤:“阿柔……阿柔……”他的声音也不大,但是恰恰能钻进阿柔的耳朵眼儿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柔真的快要疯了。忍无可忍转过身来。只一眼,顿时便怔住。只见祁修不知可是将衣领拉的更开一些,胸腹间那头五彩的麒麟在昏黄的灯光下,越发的显得栩栩如生。

    祁修当年伤势恶化,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瞬间便冲入阿柔的脑海。那时候的祁修是难得柔和的,没有骄傲,没有棱角的。他脆弱的仿佛一棵需要人悉心呵护的幼苗。

    而如今眼前的祁修,同样是没有骄傲,没有棱角的。他柔顺的仿佛一只孤独的幼兽,渴盼别人的抚慰。

    “不要。”祁修忽然低呼一声。

    阿柔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

    她的唇,距离祁修的脸不过寸许,如果不是祁修忽然别过头去,这时恐怕早已论现在在阿柔的唇下。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明显是有些动情的,可是他还是倔犟的将头别了过去,拒绝了阿柔的主动。

    阿柔有些难堪,为自己失控的行为,也为祁修的拒绝。她虽是孤女,可自幼实在父母家人的宠爱中成长的。被宠爱长大的孩子,性格中有骄傲和自尊,有霸道和胆色,但是唯独没有自卑。这一点,其实就算是祁修也是比不过她的。因为祁修虽然出身高贵,但他实在四面楚歌的幻境中长大的。爱与被爱,其实他更加不懂。

    若是此刻的阿柔换成祁修,他一定会在遭到拒绝之后,果断的撤身而退,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被人拒绝。因为他骄傲到极点,同时也自卑到极点。

    可是,阿柔不是祁修。她有骄傲,但是少有自卑。她被拒绝了,并不觉得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她想的,会是了解为什么自己会被拒绝。她望着祁修,问道:“为什么?”

    明明是祁修先煽风点火,明明也是他先情动不能自抑,这时他反而别扭起来:“我不想做旁人的替身。”

    阿柔有些愕然:“你怎么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祁修越说越来劲,真的生气了,连眼圈儿都跟着红了:“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口中唤的是马良辰和齐献。如今在这三山镇中,谁知道你心里又会想着谁呢?”

    阿柔黯然失笑。

    祁修翻身将她扑在身下,逼视着她:“你笑什么?”

    阿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睡吧。”

    祁修对着她虎视眈眈:“不行,你说不清楚,咱们谁都别睡。”

    阿柔道:“亏你还是做过一国之君的人,竟然连一个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么?这世上,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没有任何是能够替代得了别人,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得了自己的。”

    祁修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柔笑着摇了摇头。

    祁修心中涌动的怒气略略平息:“你的意思是说,你从来不曾将我当作他们的替身么?”

    阿柔反问:“你觉得,你能代替得了他们,还是他们能够代替得了你?”

    祁修心中仍旧耿耿:“我还是有些不相信。”

    阿柔无奈:“那就睡觉吧。”

    “睡不着。”

    “……”

    他将脸凑近阿柔的眼睛:“你好好看看我。”

    阿柔的眼神飘忽,不敢正视祁修的脸。祁修生的颜色甚好,最起码足以蛊惑阿柔了。阿柔的经历告诉她,一个女人是不应该被**所控制的,但是,她的成长经历,又注定她和寻常女子有所不同。她的性格比起寻常女子来,似乎更倾向于男子多一些。

    人常说,男人是可以把那啥和爱情分开的。就算不爱,看见一个美人儿也能提起兴趣来。阿柔其实也是如此。

    她并不爱韩无图,可是也不讨厌他。两人各取所需,也相敬如宾的过了好几年。

    而祁修的容貌,比起韩无图,那可是好了不知多少倍的。她很清楚,此情此景,她只要多看祁修一眼,就会掉入他用美色编织的温柔陷阱。

    她到不是有心拒绝这陷阱,她只是有些受不了祁修那种随时随地矫揉造作起来的样子。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所以,她还是觉得自己装看不见最好。

    祁修今天,显然是不想让阿柔好过的。除了玉匣关那次,阿柔因为痛苦而失控。其他时候,祁修都是安安稳稳的睡觉,起床,并没有一丝一毫过分举动。

    阿柔也并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来,因为祁修的骄傲,足以令他变成一个十分自律的人。想当初,他要不是气疯了,估计也不会有后来的祁十三。

    可今夜,祁修明显的想要做点儿什么。不光是为了**,更为了突破他自己一般。他的骄傲,很多时候其实已经成了他的局限。只是他早早的退位了,没有机会在国家大事上体现出来。这是南国之幸,也是祁修之幸。但是对于祁修来说,委实不是什么好事情。

    有了局限的人生,会很累。

    “看我。”祁修伸出手指来,强迫阿柔将眼睛睁开。他深情款款,眼眸深处仿佛有一个漩涡,只一眼便能将人吸进去,然后心甘情愿粉身碎骨,将自己消磨的渣滓都不剩。

    一从梅粉残妆褪,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胭脂雀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胭脂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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