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二百二十三章

    祁修没好气儿道:“我都活成你儿子了,自然是越来越孩子气。不定什么时候,活成你孙子都不一定呢。你这下高兴了吧,开心了吧?”

    阿柔也还罢了,好像从一开始两人见面,祁修就在阿柔面前就是这样随心所欲的样子,阿柔都已经习惯了。马良辰和他那个侍卫这一路走来,可是开眼了不少。这祁修人前人后简直就是俩人啊。

    如今,眼见他就算当着两个臣下的面,耍起惫懒的小脾气都没有丝毫压力,马良辰和他的那个侍卫也只能面面相觑罢了。

    阿柔察觉到二人的表情,也是十分无奈。

    这时,从石梯之上鱼贯走下来一行人。当前一个妇人,顺着石梯健步而下,走到阿柔面前,一眼看见她的面目,立时便跪倒在地:“妾身方秀娥,见过夫人。”说着,又去旁边扯过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快来给嫡母磕头。”

    那少年看着阿柔:“原来是你。”

    那妇人已然呵斥起来:“怎这样没规矩,什么你啊,你啊的。这位便是我素日和你言讲的,你父亲的原配夫人,你的嫡母。还不快磕头?”

    少年闻言,便要跪倒在地上。祁修伸手将他架住:“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好随意磕头?”

    少年又些发懵,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方秀娥这时也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祁修和马良辰:“这几位是……”

    阿柔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说道:“这个你不用知道。我前几日遇见了薛将军,是他嘱托我替他回来看看。”

    方秀娥闻言,问道:“将军还好么?”

    阿柔点头:“看着比昔日还精神些,只是有些老了。”

    方秀娥闻言,顿时舒了一口气,仿佛一直以来悬在心头的巨石落地,连上的表情都舒展开来:“听您这样说了,妾身才真的放心了。往日里,总是越儿去将军那里照拂。他毕竟年纪小,我总是不大相信他的。”

    阿柔看向那少年:“是个好孩子呢。”

    方秀娥谦虚道:“哪里。您和将军都不在家,妾身一个庄户人家出身的女子,教导起孩子来,实在吃力的很,只能尽力而为罢了。”她说完,将慈爱的目光投向了那少年。

    阿柔道:“已经很好了。”

    方秀娥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扯住阿柔的衣袖:“夫人,您离家多年,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吧。如今三山阁中,只有我和越儿母子居住,十分的冷清。将军年纪大了,越儿还要去照顾于他。常常便只剩下妾身一人。甚是寂寥。”

    薛家的事,阿柔就算不听不看,也能知道**分。齐献的脾气秉性,实在不是个宽厚容易相处的。古语云,伴君如伴虎,遇上齐献那样生性多疑的君主,其实并非百官之福。

    薛文鼎当年又有娶阿柔这件事在前,便注定了齐献功成之后,朝堂之上便无薛家立足之地。也许正是因为长公主当年看透了这件事,所以才又高调起来,助齐献荣登九五之位。

    以长公主的深谋远虑,齐献功成之后,薛家也必然不会像历朝历代那些因为功高,而早忌讳的朝臣们一样下场。长公主必然会寻个极好的由头,令薛家满门全身而退。

    那么,就算长公主已然作古,如今的三山阁也不应该只有方秀娥母子在啊。

    阿柔看向方秀娥:“其他人呢?”要知道,那位长公主可是很能生的,薛文鼎有好几个兄弟,顶数薛文秀最小,才被称作小薛庄主。

    方秀娥听见阿柔问起,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全被婆婆赶走了。原本这里只留下将军和我们母子。婆婆去世之后,将军也出家了,便只剩下了妾身一个,带着越儿过活。”

    阿柔倒是能够理解长公主的所作所为,倘若是她,只怕做不出这般果敢的决定。

    一旁的祁修早已不耐烦起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今咱们也看了薛将军的家人,知道他们都安好,也算完成了薛将军的嘱托。莫若趁着天色还明亮,咱们去镇上到处走一走吧。”

    方秀娥闻言,更加紧紧地扯着阿柔的衣袖不肯放行:“夫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能连家门都不进,茶水都不喝一口就走了呢。万万使不得的。”

    祁修看着那妇人,毫不客气道:“你若是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咱们能帮的,看在薛将军面子上,总是要帮一帮的。”

    方秀娥原本就是个普通的农户女子,虽然这些年修习的言谈举止都比往昔有了很大不同,但内里其实还是个庄户女子。她也猜不透祁修和马良辰的身份,听见祁修这样说,于是道:“我还真有些家务事,正不知道和谁商量。”

    阿柔心头一动,这才恍然为什么薛文鼎好端端的请自己无比替他回家一趟。原来其中有缘故的。于是,阿柔问道:“是什么事,竟然让你这般难以决断?”

    方秀娥道:“即是家务事,自然要回家里去说,哪有站在这大门口谈事情的?”于是,扯着阿柔的衣袖,非要她到三山阁去不可。

    阿柔并没有什么可介意的,祁修却是老大的不愿意。他趁着脸色,只是不动弹。他不动,马良辰也不好跟着阿柔过去。

    那少年薛越看见了,走过来诚挚相请。

    祁修看他少年后生,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他在这个陌生的后辈面前露出自己的真性情。但他无论如何不会跟着阿柔去三山阁的,若是去了,他怕把自己给呕死。于是,他端着架子道:“我的身份,去你家里不合适。你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少年见他不肯上去,也没有办法,可是这人是跟着自己嫡母来的。自家嫡母的身份贵重,这人的身份自然也差不了。他身为主人,总不好将贵客独自扔在大门口。这少年倒也实诚,见祁修不走,他便站在一旁作陪。

    还是那老家人见此情景,各个在门口站着也不像个样子。他搬来了座椅板凳,请祁修和马良辰坐了。薛越又让人备了茶水点心送到大门口。加上马良辰的侍卫,四个人坐成一圈,喝茶吃点心打发时间。

    薛越是个少年人,没什么定性。一会儿功夫便有些坐不住,追着祁修问南国的风土人情。祁修不爱搭理他,他便去问那侍卫,唯独不问马良辰。

    祁修好奇:“你为什么不问那个黑脸膛的?”因为马良辰常年在边关驻守,风吹日晒,皮肤很黑。故而祁修叫他黑脸膛的。

    薛越有些不好意思:“咱们年轻人自己谈话就好。”

    “噗……”马良辰一口茶水喷了出去。这是短短一天里,祁修第二次被人误会成少年人了。马良辰心中明白,终其一生,他和阿柔都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他还是很乐意听到祁修被人误会成比他和阿柔小一辈儿人。

    “大叔,你怎么了?”薛越诧异的望着马良辰。

    马良辰摇了摇手:“没事,年纪大了的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的。你们年轻人只管自己去说话去,不用管我。”

    祁修自然知道马良辰在幸灾乐祸什么。他也清楚,不管阿柔曾经经历过几段婚姻,有过几个男人,唯独和马良车之间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但是,他最忌惮的,反而正是这样的马良辰。虽然明白,阿柔过去没有和马良辰在一起,以后更加不会在一起,但祁修就是心里不踏实。丝毫容不得马良辰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仿佛他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能刺激的他心里崩溃一般。

    他转头望向那侍卫:“去给我找个木牌来,写上我的年庚。”

    侍卫有些傻眼,这种傻帽的操作,他执行还是不执行?他将眼睛望向马良辰。马良辰端起一个点心碟子,送到他面前:“牌子不着急。你尝尝,这个不错。”

    侍卫明白,马良辰的意思是不用搭理祁修。他伸出一只手来,捏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道:“好吃,果然好吃。”

    祁修的骄傲,是从骨子里生发出来的,一个侍卫竟敢无视他的吩咐,他顿时恼怒起来,浑身气势陡然凌厉起来。

    薛越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生在将门之家,对杀气很是敏感。顿时警觉起来,紧张的望向祁修。

    马良辰伸手搭在了祁修肩膀上:“喝茶,喝茶。”说着另一只手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祁修也明白自己这般轻易的便发起怒来,有些小题大做。毕竟,他并不能真的挂个牌子在胸前。那样要是传扬出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倘若那侍卫真的找来了牌子,难堪的还是他自己。

    他顺势端起了马良辰倒的茶水喝了一口,关于牌子的话题就此打住。

    少年不敢再乱说话,就那么干巴巴的陪着三人喝茶打哈哈。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还不见阿柔回来。不光祁修,马良辰也坐不住了。他暗暗向侍卫使个眼色。

    那侍卫正想借尿遁走开,去庄中一探究竟。就见石壁上方忽然明亮起来。有人打着灯笼,顺着石阶缓缓而下。

    “是娘娘……”那侍卫退向一旁。

    马良辰迎上去。

    阿柔转头向着方秀娥作别:“回吧。今日天色已晚,等明日咱们再商量。”

    方秀娥点头,将阿柔送出山门。依依不舍道:“夫人,就不能住下么?”

    阿柔道:“我还是住在客栈比较好。”

    方秀娥扯着阿柔的衣袖,一直将她送到客栈。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马良辰才不管方秀娥和阿柔商量什么事情呢。他只要看见阿柔安然无恙就行。等三山阁的人都走了。祁修却立马露出了他的真容,将憋了一肚子的气,全都挂在了脸上。连晚饭都不吃,便回屋子去了。

    阿柔一向连孩子都不惯,何况是他。客栈里尽有的房间。她吃完饭,便回屋去休息了。

    祁修在床上躺了半天,心头的火气渐渐消减下去,肚子开始饿起来。辗转反侧了几匝,也不见阿柔回屋来。他便有些等不住了,起身走到外头寻找了一圈,只见客栈大堂里都已经打烊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只亮着一盏朦胧的灯。守夜的伙计在大堂中已然沉沉睡去。哪里还有阿柔的身影。

    祁修骤然惊慌起来,跃身从二楼的客房,跳到了大厅之中,一巴掌拍在那伙计脑门儿上。

    那伙计吃了一惊,猛然翻身而起:“谁?”

    祁修一把揪住他的胸襟:“傍晚在这里吃饭的人呢?一位满头白发的妇人,还有一个黑脸膛的汉子和一个年轻人。”

    伙计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呢,原来是问那几位贵客啊。您老休息去了之后,剩下的三位便在这厅堂里吃饭。吃完饭自然是回客房休息了啊。这深更半夜的,难道还出去逛街不成?”

    祁修暗暗舒了一口气:“你确定他们只是回房间休息了,并不是离开了?”

    伙计道:“我亲眼看见的,洗漱热水还是我送上去的呢。喏……”他指了指楼上:“那位婆婆住在那个房间。那位黑脸膛的老爷住在那里,那个年轻人住在另一边。”

    祁修抬头看了看那房间,松开那伙计,将身一纵,拔地而起,飘然落在二楼的走廊上。那小伙计揉了揉眼睛,瞪大一双眼睛望着他:“客官,您跳的可真高。教教我呗。”

    祁修看了他一眼:“你不行,太大了些。这是轻功,要从小练起的。”

    那小伙计道:“我虽然大了些,可是我能吃苦啊。”

    祁修道:“你要是真的想学。我可以教你,不过学不学的成可就看你自己了。”

    “好好,您快说。”

    祁修道:“你去寻一个簸箩来,站在簸箩的边沿上走,什么时候能在上面走稳当了,簸箩不翻,你的轻功便小成了。”

    伙计挠头道:“那怎么可能?”

    祁修道:“还有一个办法。你挖个坑,先浅一些,只到脚踝就行,站在坑里膝盖不要弯曲往上跳。什么时候那坑挖到膝盖了。你也算修成三成了。”

    伙计道:“这个听着靠谱,我去试试。”说完向后院儿去了。

    祁修见他走了,伸手去推阿柔的房门。可是房门从里面闩上了的。他推不开。他转头一看,旁边有个矮窗,于是将窗户掀起,抬起修长的腿便跨了进去。

    阿柔其实并没有睡着,她正躺在床上想事情。听见窗子有动静,转头便看见祁修跨了进来。她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做没看见。

    祁修走到床前,摆出一个妖娆的姿势:“在想什么?”胭脂雀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胭脂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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