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第二百三十七章

    阿柔沉吟片刻:“公主,以你之命,速速筹办一个赏花宴来。务必将李府家眷,全都请来。”

    齐思甜闻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怎么……?”

    阿柔道:“恐迟则生变,越快越好啊。倘若能将李府男丁也一并请来,再好不过了。”

    齐思甜起身道:“我就去办。”

    “留步。”阿柔起身:“告诉祁修……”

    “什么?”

    阿柔想了想:“算了。我亲自去说吧。”说着和齐思甜一道儿出了门,向着祁修居住的宫殿而来。

    祁修正在殿中踱步,看见她从外头进来,十分的诧异:“你怎么来了?”要知道,阿柔自来南国,虽然和他同居一座别宫之中,但是两下里泾渭分明,从未踏足过他的这半边地盘。

    因有许多侍人在,阿柔并未露出过多的表情,只是一本正经道:“公主殿下体恤这别宫之中的女子们,常日无聊。想要办个赏花宴,我也来凑一凑热闹,不行么?”

    “赏花宴?”祁修一愣,片刻笑开:“亏得你们想找个玩耍的接口都不肯用心。这秋天时节,又赏的什么花?”

    “南国地暖,四季皆有花开,只要我们愿意,什么花赏不得?我那儿媳妇,养得几盆绝好的菊花。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拿出来邀请京中名门共赏,岂不风雅?”

    祁修道:“你们既然已经有了长成,那便去办就是。只是,我这里可没有人手给你们支派。”

    阿柔道:“唤宁儿来如何?”

    祁修摇头:“宁儿虽然思维敏捷,但是动作实在太过迟缓。恐难随心机变。”

    齐思甜隐约觉得这二人言中有物,但是却听不明白。

    阿柔想了想:“为今之计,也只有宁儿可以使唤了。有雀儿帮他,也还可以。只是,你当年藏起来的宝贝,怕是要动一动了。”

    “什么宝贝?”祁修一脸无辜纯真的样子。

    阿柔一笑:“能把儿臂粗细的绳索坠断,落地将青石地砖砸的粉碎的宝贝。”

    祁修的目光闪了闪,双眸中一瞬间盛满了波光潋滟:“你啊,你啊……”却并没有说下去。

    一旁的齐思甜笑道:“我可算知道君上为何对阿柔难以割舍了,你们两个是知己啊。连说的话都一样。我可不管那么多,我呀,只要我的赏花宴能热热闹闹,圆圆满满的办成就行。”

    阿柔看向她:“记得请云墨。我可是很久没有见到她了,还怪想她呢。”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也是没大没小的惯了,连规矩都忘记了。怎么可以支使公主殿下您呢,该我自己使人去叫云墨来玩儿才对。”

    齐思甜瘪了瘪嘴:“你以为你什么时候有过规矩么?还不是一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性子。也不知是谁惯的你,忒是无法无天。”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望向祁修。

    祁修低咳了一声,垂下了眼眸。一副巍然不动,八面威风的样子。但是阿柔却十分明白,这货的架子快端不住了。果然,下一刻祁修便站起身来,向内室走去:“我累了,去休息。”

    齐思甜这才和阿柔告辞出来。

    齐思甜去准备赏花宴,阿柔则慢慢走着,转回自己的院子。

    她身体很是疲惫,可是心里无心休息。坐在桌边,正说喝口水。只见宋氏从外面进来,向她福身一礼,垂首站在一侧。

    阿柔直觉她有事,于是道:“有什么事就说吧。左不过这里就咱们娘儿俩。”

    宋氏又福了一福:“母妃,前些日子,蔡大夫来了。”

    “蔡懋?他不在东廷待着,来南国做什么?”

    宋氏的脑袋垂的更低。

    阿柔有些替她着急:“你有话就说,这般扭扭捏捏是什么道理?”

    宋氏这才从袖筒里抽出一封书信来,双手呈着,递给阿柔。

    阿柔接过一看,竟然是萧国恒的字迹。她不由得感慨万千。自从萧国恒被美色花了心思,连她这生身母亲都成了绊脚石一般的存在,恨不得一脚远远的踢开,他才好恣意自在。如何今日幡然醒悟,会想起她这个母亲来呢?

    阿柔的第一猜想,便是萧国恒遇到麻烦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阿柔心中,虽然有些怨怼萧国恒对于自己的无情无义,可还是将那封信打开了。

    “母妃在上,儿国恒叩请母妃安康……”

    阿柔不耐烦看这些繁文缛节的客套话,直接跳转向下看。但是,整个封信从头到尾,萧国恒只写了自己如何的思念母亲之类的话,别的丝毫不曾提及。只在信的末尾,问了一句宋氏以及三个孩子。

    阿柔捏着那薄薄的信纸,心头再次沁凉一片。萧国恒哪里是真的思念她这个母亲啊。倘若真有思念之情,大约也是念及和宋氏的结发之情,已经三个孩子罢了。

    她将那封信递给宋氏。

    宋氏依旧双手将那封信接过。低低唤了一声:“母妃……”

    阿柔沉思了片刻:“你怎么打算的?”

    “儿媳自然是在母妃身边,伺候您,陪伴您。”

    阿柔摆了摆手:“我不需要。”她看向宋氏:“你还年轻,总这样夫妻分离,也不是办法。倘若你有心回去,就趁这个机会,和蔡大夫一起回东廷去吧。”

    宋氏道:“那母妃您怎么办?”

    阿柔道:“莫要忘了,这南国的皇帝,也是我的儿子呢。当初他费尽力气将我迎回,就算只是为了好看,也并不定不会亏待于我。”

    宋氏想了想,犹豫着摇头道:“母亲不回去,儿媳便也不回去。”

    “傻孩子啊。”阿柔望着她:“夫妻闹别扭,过了一时,气消了。一个抬抬手,一个低低头,也便过去了。想恒儿不过是个有名无权的王爷罢了。你让他和一国帝王争母亲,不是为难他么?夫妻本应是一体,你为难他,岂不是也是为难自己。何必呢?”

    宋氏道:“母妃,若是换做是您,您会怎么做?”

    阿柔一怔,哑然失笑:“媳妇啊,你这一问,还真的把我给问住了。我一生,四处飘零,从不知安定为何物。我倒是想要有个踏踏实实的丈夫,有个安安稳稳的家。可惜,我没有那样的福气啊。我曾孀居于西邦黔安郡,也曾想着就此终老于那里,也就罢了。可惜,不行啊。

    韩戍城忌惮日渐长成的恒儿。我逼不得已,才带着他们兄妹改嫁东廷。

    高贤王爷去世之后,我也想在文秀峰下,陪他到百年之后。可还是不行。我的大儿子不依啊。他也要母亲。

    所以,媳妇啊,你这个问题,我真的回答不了。”

    宋氏向前一步,微微依靠在阿柔肩膀上:“母妃,你说,为什么咱们女人会活的这样辛苦呢?”

    阿柔拍着她的手:“对于恒儿的那些女人,你心中有怨怼,这个我是理解的。可有句老话说的好,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恒儿的位置,实在尴尬,也许,他也是身不由己呢。”

    宋氏满脸幽怨道:“若是那般,也叫身不由己。只怕这世间的男人,都要乐疯了。”

    阿柔道:“真的有这样的身不由己啊。”

    “儿媳却是不信的。”

    阿柔指了指隔壁。

    宋氏并不明白:“什么?”

    “那里就住着那样一个身不由己的人。”

    宋氏眨巴了两下眼睛:“谁?”

    “咳咳……”一阵轻咳,竟然从内室传来。

    宋氏抬头望去,顿时羞红了脸庞,连忙垂下头去:“见过君上。”

    祁修走过来,在阿柔的旁边坐下:“你怎么什么都和孩子说?”

    阿柔垂着眼眸:“我说错了吗?”

    “……”祁修伸手给自己倒水,并没有否认。他本风流天成,此刻无拘无束,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画卷。宋氏本想不看他,但是眼睛似乎不受控制一般,于是,仓惶的告退,转身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阿柔微微皱了皱眉头:“祁修,你能不能收敛一些。不要这样为老不尊?”

    祁修将身办倚在桌上,仿佛西子捧心之状,幽幽道:“我也不想的,可是这多情蛊,自来便是如此。对于心中无爱之人,都能做出柔情万千的样子来,何况是你就在我身边呢?”

    不提这个也还罢了,提起这个阿柔就想把祁修给拍扁了,她压着声音咬着牙:“从来都是要害人之时,对人下蛊的。头一次见自己给自己种蛊的。你也算古往今来第一大奇人了。”

    “承蒙谬赞,小子甚是惶恐。”祁修嬉皮笑脸。

    阿柔扶额,只觉得一个脑袋变成了两个大。她这么大年纪,忽然有孕就已经够她头疼了。祁十三那边又明显摊上了个大麻烦。朝中最怕的就是李丁山那种手握军机大权,又无牵制的新贵。

    因为,倘若是旧臣,总会有丝丝缕缕的牵扯,就算心有不轨,也不会发于旦夕。必定是细细筹谋,才干举事。

    这些无牵无挂,无拘无束的新贵却并无那样的顾虑。一旦时机恰当,立时就造起反来也未可知。

    虽然有祁修在,阿柔也相信祁修能把这件事处理的很好,但祁十三毕竟是她的孩子,眼看着疾风暴雨岌岌可危,阿柔如何能够不忧心呢?

    这还不算。祁修忽然提起多情蛊这个三个字,令本就疲惫不堪的阿柔更加忧心忡忡。多情蛊毕竟是一种蛊毒,会影响下一代的。也就是说,阿柔肚子里这块男女尚不明确的肉,将来有极大的几率受到多情蛊的影响。倘若生一个举手投足都跟勾搭人一样的孩子……

    阿柔光想想都快疯了。

    她不由在内心仰天长呼,老天爷,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竟然这样对我?

    祁修依旧斜倚在桌上:“我想了想,宁儿还是有些难当重任。岚月倒是有几分机智。”

    阿柔摇头:“岚月不行。一则,她虽然机敏,但是自幼娇生惯养,小打小闹,做些恶作剧还行。领兵坐镇这样的大事,担当不起的。风意又是个那样的孩子,动辄就要走丢。我打算让他们和宋氏以及三个孩子回东廷去。这样的话,就算有什么风雨,我心里也少些牵挂。”

    祁修道:“此时走,怕是晚了。倘若她们路上出个什么事情,到时候咱们回很被动。莫若接着赏花宴,一起接到别院来。实在不行,我亲自领军吧。”

    阿柔道:“十三那边,有候将军在应该也够了。”

    祁修自嘲一笑:“当初,我急急忙忙想着刀剑归鞘,马放南山。如今这么快就打脸了。”

    阿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祁修就势躺进了她的怀里:“倘若有来生,再不为君。”

    “你如今也不是啊。”

    祁修想了想:“也对。”

    “这样想,心里舒服些了?”

    “好多了。候将军是为了天下,天下百姓而战,而我又何尝不是呢?都是为了一样的目的,也就没有谁对不起谁了。”

    阿柔向他伸出一个大拇指。

    祁修装模作样道:“能得太后一赞,受宠若惊。”

    阿柔轻叹一声:“我发自内心的佩服你,脸皮真厚。”

    祁修笑道:“如果这也算优点的话,我也欣然接受。”

    他扳着手指头:“我在你心里,心狠手辣,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六亲不认,如今又加一个脸皮厚,并不过分。”

    “回禀太后,蔡大夫求见。”侍女本来准备进来回事,结果正撞见祁修躺在阿柔怀中,吓得连忙退了出去,躬身站在外头。

    祁修一听蔡懋来了,顿时从阿柔怀中做起,沉着脸色道:“我不喜欢这个书呆,让他走。”

    侍女不敢应声,只是缩着肩膀站在门外,等着阿柔的吩咐。

    祁修顿时怒火升起,叫道:“你聋了吗?我说我不喜欢那书呆,让他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侍女肩膀更加瑟缩了一下,却仍旧没敢搭腔。

    祁修转头看向阿柔:“你瞧瞧你调教出来的人,一个个目无长上,插双翅膀怕不是要上天?”

    阿柔道:“好端端的,你这火也发的邪性。”说着转向那侍女:“让蔡大夫且在偏厅喝茶,我一会儿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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