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贼

第五十一章 铁甲是男儿最好的寿衣

    杨五死了,是被十察卫明目张胆杀的,也就是说凌驾于右相之上的人慌了,要是杨五活着回了长安,他们就要被绣衣卫和大理寺合力揪出来了。

    张不良应该沮丧,因为最关键的线索又断了,但他换了一个角度去想,虽然查案又将踌躇不前,但是他们没了杨五的威胁又可以继续他们的阴谋,只要他们的阴谋不停止,最后就有机会全盘收官。

    兵者诡道也,胜负在后不在前。

    只剩四百禁军护送的队伍安全回到了长安城外,绣衣卫先行一步入城,按鸿胪寺的仪制,涅国圣女将从西大门金光门入城,沿着天槐大街在全城百姓的迎接下进入兴庆宫。

    可在离金光门十里的地方,这里有座碑亭唤十里亭,有数百千牛卫整齐列队夹道欢迎,远处更有两队龙武军威武游弋,张不良意想不到,今日能在这个地方见到大唐皇帝,圣人李隆基。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一身明光金甲,宛如镇守南天门的神将,其身姿之雄伟属实可用万中无一来形容,人立于地几乎与骑马的龙武军同高,这等人物不难想象在千军万马中的杀伤力,难怪项羽吕布之辈在战场上的恐怖。

    从龙辇上下来的圣人虽身形有些佝偻,但黄袍加身精气神俱足,须发黑白相间,龙目炯炯生辉。

    众人见圣纷纷下马跪拜,只见圣人由垂眉弥勒相的高力士搀扶,竟然急匆匆走上前来,与为首的寿王擦肩而过,只是伸手拍了拍这个皇子的肩膀,也略过虔诚拜见的圣女,最后脱开高力士的手,小心去扶慢一步下马的凉王!

    “臣赤蔺拜见圣人!”

    凉王不能疏忽了礼法赶忙跪拜,却被圣人一把扶住,十分关心道:“免了免了,是谁胆敢伤了凉王!高将军,给朕彻查!”

    高纱帽紫章衣的高力士连忙应“喏”,这世上属他最懂圣人和凉王的莫逆关系,不仅仅是因为凉王的世袭身份,更是因为这代凉王在圣人的登基之路上居功至伟,可随着一次次政变的更迭,朝中知晓这层关系的人越来越少。

    比如现在呆立在后的太子,前些时日当凉王拿北庭都护作保,他还自作聪明想信手拈来,现在看到眼前这幕场景,幡然醒悟从头至尾自己就是个笑话。

    不过他最近确实是长安城最大的笑话,当他在朝堂上正式推举夫蒙甲礼为郡马人选,退朝后才刚走出兴庆门,就被汝阳王执亢龙锏暴打了一顿,大骂父慈子不孝。

    话说汝阳王这句父慈子不孝还真没得反驳,老子抢了儿子的王妃,如今补一个凉郡主,你太子还跳出来从中作梗?于情于理,太子这顿打只能立正了挨。

    何况,这亢龙锏是武后赐予狄仁杰的御锏,上监天子,下打百官,如今被圣人赐给了汝阳王,就算汝阳王喝醉乱打也没处说理。

    所以太子现在还鼻青脸肿,不过经此一闹,北庭都护就再也绕不过了,太子能否最终得到北庭都护,将成为他能否在朝中立威的象征,北凉因此也要被卷入新的漩涡。

    张不良来不及多看一眼圣人,乌泱泱的千牛卫和龙武军就簇拥着圣人离开了,一起离开的还有凉王和寿王,他们将从北面的玄武门入城,通过夹城直回兴庆宫。

    剩下的人由高静忠领队从十里亭出发,在巳时入了金光门,短短数日不回长安,现下的天槐大街已被右骁卫彻底封道,各街口横满了木栅,没有了人流倒也方便通行。

    长安百姓围在各个街口以目睹涅国圣女之风采,可惜圣女坐在车厢内并不露面,

    百姓们只能多看几眼随行的信徒,以瞻涅国的风貌。

    本以为空荡荡的天槐大街可以直达兴庆宫,不料对面也出现了一大队人马,看甲衣是来自异国,其中有相引的鸿胪寺官员,高静忠认出了来人,直言这是吐蕃使团。

    吐蕃与大唐开战不止,怎么会有使团出访长安,倒是高静忠透露道:“双方当下因入冬休战,吐蕃使团此时赴唐,主要是来商议交换俘虏事宜,还有关于吐谷浑归属问题。”

    两军对战已久,双方都应该俘获了不少敌将,这个时候坐下来谈,对于那些被俘虏的将士的确是天大的好消息。

    两队人在天槐大街上相撞,虽然身负重伤可坚持骑马的李立挺直了胸膛,对面是吐蕃使团,他自然不能堕了大唐的威仪。

    张不良对色彩斑斓的吐蕃甲胄一览而过,却被领头一只巨物吸引,竟是覆重甲的白猿!

    这玩意是昆仑山的还是喜马拉雅山的?

    这白猿气势汹汹站立在一匹白马旁,而白马上骑的是个女子,白马白衣白面纱,那对剑眉尽显杀气,眼眸虽还是女子柔美之星眸,可也被眉宇间的这股杀气带成了凌厉。

    此时的高静忠十分犯难,唐吐如今势不两立,与吐蕃使团相遇,究竟是要彰显大唐之胸怀友好礼让,还是泾渭分明不失国之颜面?

    下一瞬,那白猿竟朝着他们暴吼一声,怕是半条天槐大街的人都听到了,那些堵在街口的长安百姓哪见过这等凶兽,被吼得魂不附体肝胆俱颤,连那些值守的右骁卫也缩了缩。

    好在李立等龙武军并无怯意,但实打实也被这凶兽的吼声震住了,身下的战马更是辗转踏蹄,不得不勒紧了缰绳。

    “这些龙武军倒有几分样子,不然这长安的兵可真看不下去了。”白衣女子的口气明显来者不善,但不得不说这声音是真好听。

    “你长的也很好看。”张不良尽显登徒子风范,这会孁儿和元真都还躺在回城的马车里,没人会在身边骂他一嘴了。

    不过这白衣女子长的确实好看,这世上比她倾国倾城的自然有不少,但胜过她这般飒气的绝无仅有。

    白衣女子明显笑了笑,冷道:“要是在战场上,你已经人头落地了。”

    张不良微微一笑,在几声战马的响鼻后,霸气道:“可惜这里是长安,是大唐将士拿命守护的长安!”

    此言一出,所有龙武军噌地挺起了胸膛,气势大起,就连那些个千牛卫也来了劲。

    “你愿守这长安么?”白衣女子笑问道,看似随意相问,却直指张不良内心。

    穿越至今,守的是长安还是自己?

    这个问题很复杂,张不良需要思考很久,如果是那些上位者的长安,其实不守也罢,可自己想守的这些人,他们正以各自的原因守着长安,所以张不良眼中的长安,是身边的这些人。

    眼看张不良陷入沉默,白衣女子似乎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张不良也得到了一个答案,眼前这个吐蕃女子不简单,短短几句自己已经落了下风。

    “你最好死在战场上。”白衣女子没来由一句。

    张不良也没多想这句话的所指,其实他作为仆街写手最想写的就是古代的战场,那种勒马静息腥风中的境地,所以有感而发畅言道:“死在战场是死得其所,铁甲是男儿最好的寿衣。”

    “这句话说得好,不愧是北凉的兵!”白衣女子赞道。

    张不良内心一惊,自己穿着千牛备身的甲衣,这白衣女子是怎么认出身份的?不过人家指了指手腕,他才恍然大悟。

    自己手腕上有五道镯纹。

    “咱们给涅国圣女让道!”白衣女子下令道。

    她这也算是给了己方一个台阶,投桃自然要报李,张不良也在请示高静忠后从右让道。

    两队几百骑都是从右而过,直奔金城坊的吐蕃使团就要在皇城西南角拐道,那白衣女子对身边一中年书生说道:“先生还没看够么?”

    这中年书生面相儒雅,却胡子邋遢眉间积郁,他沧桑一笑:“谢月公主安排一见。”

    白衣女子白纱遮面只见眉眼,但此刻她必是笑意盎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怎么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