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贼

第六十四章 女人终究是女人

    天又下起了零星雪花,乐游原上白茫茫一片,万籁萧瑟,孁儿驾着马车带着张不良回家,主仆两人都十分疲惫,踩着鼓点进了坊门。

    从街坊老太家中买了只鸡,从铁匠铺子前经过时发现铺门紧闭,县公廨已经以自杀结案,铁匠留下的最关键线索,是从虢国夫人私宅离开的那些马车,裴少卿说交给靖安司来查一定会有结果。

    孁儿说晚上吃鸡汤面补补身子,张不良突然想念起了师兄,自搫风谷一别已经有些日子了,不知道师兄正在长安之外的什么地方。

    从乐游原下来之前,杨钊跟张不良悄悄说了些话,意思是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先别冒犯虢国夫人,毕竟几个姐妹借着杨贵妃同样受到了圣人的隆宠,而且据探查得知,虢国夫人近来一直留宿在兴庆宫后宫,根本没有机会接近。

    张不良感受到了杨钊的偏袒,当时就调侃了一嘴,是不是他真把自己当她们杨家人了?

    杨钊煞有介事地叹了叹,要真是贵妃的娘家人就好喽,何必当这绣衣卫百虎,直接去六部挑个好位置不是更好?

    到了家中,孁儿忙着烧水杀机,而负伤的张不良上了床倒头就睡,等惊醒时天色黑暗,孁儿贴心的在床前架了火盆。

    四下安静,静得张不良又开始继续睡前之所想,虢国夫人会在这其中充当什么角色,按理杨贵妃得宠也就近几年的事,虢国夫人原先在长安毫无根基,如今除了地位尊贵也并没有多少朝政上的牵涉,或者说她的私宅被人利用连她自己不知道?

    想着想着,身为扑街写手的他猛然间闪过一个念头,在与咸直公主最后一次见面时,他曾对公主说起过虢国夫人的事,难道!

    张不良开始透不过气来,一个可怕的想法越来越合乎逻辑,因为公主真的死了,会不会是她碰巧发现了虢国夫人什么,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所以害死她的始作俑者,是自己?!

    所以他们才用贲欢散,看看咸直公主到底发现了什么,又告诉了谁!

    这个思绪就像漩涡,把张不良吸入比榭湖更加冰冷的深渊,好在孁儿走了进来,是她把张不良拉回了温暖的家。

    “好点了么?”

    张不良缓过了呼吸,朝着孁儿微微一笑,回道:“好很多了,就是肚子好饿。”

    “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我现在去煮面。”孁儿说完就去了厨房。

    没曾想睡了这么久,张不良加好外衣走到了神堂前,抬头望了望被稀云遮挡的寒月,又转头望向被柴火映红了脸的孁儿,感受着这个温暖小家的烟火气,张不良心绪平静了不少。

    “孁儿,方才回家时,我看到门前的石槛上有人用白灰画了个图。”

    张不良坐在了身堂前,他今日虽然挨了裴少卿一刀,好像反而对出刀有了新的领悟,短暂的想完这些他静静地等待孁儿的回答。

    “我没看见。”孁儿起身下起面来。

    “应该是街坊里哪家孩子画的。”张不良凝视着孁儿的背影,既然孁儿不愿说,他也就不多问了。

    没多久两碗热面就端到了桌上,还有一盆炖透了的鸡。

    两人相对而坐,张不良把一只鸡腿夹给了孁儿,顿时惹来孁儿的警惕,问道:“有屁快放。”

    张不良望着孁儿,微微一笑,孁儿虽然避着张不良的目光,但明显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有一丝少女的羞态。

    “我知道什么都不会说,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尤其是公主或许因我而死,我真的忍不住想问你一些问题。”张不良笑着说道。

    “问吧。”孁儿干脆回答。

    张不良反而愣了神,按平日的剧本此时孁儿应该冷眼相向,不过孁儿的情绪说变就变,他赶忙抓住机会:“你只要能答,就点点头。”

    “你把剩下的全吃了。”孁儿话外自然是关心,可话里说得语气冰冷。

    “你也多吃点,老裴说你多吃点才好,这样该长的地方才能长。”张不良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但明显又是作死了。

    眼见孁儿马上翻脸,他抢先稳住她的情绪,速速说起了正事。

    “鬼想让寿王成为太子或者直接改朝换代,所以你们想刺杀寿王釜底抽薪,现在你们什么都不做了,是因为寄希望于绣衣卫和大理寺能解决此事,不过现在又有李泌的靖安司,胜算大了不少。”

    “我觉得会是你。”孁儿竟然直接开口回答,而且语出惊人。

    “我?”张不良惊呆了,谁都想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但平凡地活了三十几年的他早就认命了,包括写小说也渐渐接受了扑街写手的事实,没有存在感的人突然被人赋予使命,不是不信,是想都不曾想。

    “朱雀杀不死你,青龙也杀不死你,因为你的存在,大理寺和绣衣卫联合了起来。还有,凉王不计生死的救你,连今日的吐蕃公主都出手救你,你难道没想过,你或许不止是万年县的不良帅?”孁儿神色无比认真。

    张不良只能微微一笑,其实他也不止一次想过凉王的动机,但除非凉王亲口回答,不然多想也是徒劳,他突然间想起了凉王的那句问话:

    “要不你跟我回北凉吧?”

    因为赤慕烟的不喜,张不良都没去凉王府探望。

    “还有什么想问的。”孁儿打断了张不良的思绪,吹了吹面汤,浅尝了一口。

    “我思来想去,鬼应该姓武,虽然老裴说武孽早亡,可我觉得鬼就是他们!”

    张不良说完也吃起面来,他用余光看到孁儿迟疑后还是点了点头。

    “麻烦。”得到这个答案,张不良嚼完面叹了口气,“按《开元遗事》上说,圣人当年可是剿灭武氏的主事,现在要是武孽尚在,岂不翻旧账翻到自己头上了?”

    “这一翻旧账,多少人又要被拉出来清算?麻烦啊。”

    “其实你们跟鬼的目的一样,是不是?”

    张不良说得十分随意,继续吃着面,可这句话却让孁儿如临波澜,略带颤音制止道:“就当你什么也没说,以后也别提!”

    “知道。”张不良心领神会。

    “还有!”孁儿放下筷子,冷道:“往后我有任何危险你都别不惜命地救我,我在这也只是时间问题,你我互不相欠最好,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念你的情,记住了,你是你,我是我。”

    张不良还是微微一笑,这样的画面并不陌生,跟上次送簪子时一模一样。

    女人的话,应该要反着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