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贼

第七十五章 项云嫣

    自汝阳王府画湖阁一见,裴少卿转眼被召去了朔方,就算长安局势再乱,朔方都没理由插手,李泌察觉出背后或有很大的隐情。

    ……

    搬进靖安司已经有几日了,张不良不用再到各坊巡街,但司里同僚按大案牍术各司其职,他都无处帮忙,只能跟报时的庞博士大眼瞪小眼,另外就看看司里的旅贲军操练,盼着什么时候有个要事可以带兵出门。

    这日清晨刚走出靖安司大门,就见街对面的早食摊子里坐了个白衣女子,她蓦然回首,正是吐蕃的月公主。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张不良心中纳闷。

    这时候孁儿后脚跟了出来,当她注意到月公主时,张不良从旁挑拨道:“她上次在花萼相辉楼也骂我登徒子。”

    “你本来就是。”孁儿丢下这一句就自顾自上街了。

    人家既然出现在这了,不是找李泌就是找自己,张不良只好横穿过街,正发愁第一句开场话怎么说,就见她先笑道:“张都尉,挖心案查的怎么样了?”

    “快了。”张不良应付一句。

    “有没有查到我们吐蕃了?”她面上有笑,可两条剑眉显得眸中暗含杀气。

    “吐蕃跟此案会有关么?”张不良装傻充愣,微微一笑。

    她终于彻底笑了,背身往桌上丢下铜钱后径直朝前走,与张不良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道:“吐蕃有没有关,就要张都尉好好查了,走!”

    “走?”张不良不解。

    她向前走了几步,手里把玩着一颗穿绳的珠子,甩了几圈后收回掌中,再两指拿着珠子对着日光打量。

    那是一颗圆形赤天珠,就算张不良再不识货,也分得出这是世上罕物。

    “我救了你一命,命先不还,先陪我去个地方。”月公主收起珠子后伸了个懒腰,又拧了拧自己的脖子。

    “去哪?”张不良矜持道。

    月公主侧过脸来,笑问道:“怎么?堂堂靖安司都尉,难道还怕?”

    张不良微微一笑,他本能的回头循街望去,果然不放心的孁儿正在那站着。

    “带上你的婢女一起吧。”月公主大方道。

    就这样,月公主的马车在前,张不良的马车在后,两辆马车驶离了宣阳坊,最后来到了新昌坊的乐游原,当然目的地不是大青龙寺,而是一处比较僻静的道观,它的历史应该比较悠久了,古墙上爬满老藤,观前老树参天,石径上尽是岁月斑驳的痕迹。

    与月公主随行的是那个中年书生,他应该是流落吐蕃的汉人,不知身后有怎样的故事。

    道观的名字让张不良心口一紧,就叫真武观,里面大殿中敬的正是真武。

    莫非这月公主来此另有目的,不然怎么会如此凑巧?

    真武大帝,全称真武荡魔大帝,是汉族神话传说中的北方之神,为道教神仙中赫赫有名的玉京尊神。经武后一朝尊佛抑道,这真武观虽在乐游原上,可香火与大青龙寺相比那是差之千里,不过这真武观依然是香气袅袅,不乏往来求愿的信众,观里的道士也彬彬有礼,但凡路上遇到香客都会躬身行礼。

    “张都尉,你可知这真武大帝还有另一个尊称?”月公主虔诚地拜完后问道。

    好在这个问题不是大神晴麻吕相问,不然张不良就得尴尬当场,毕竟修道之人岂会不知,可他张不良属实不知这其中奥秘。

    月公主绕有深意地说道:“叫玄武大帝。”

    “玄武大帝?”

    张不良确实受教了,不料月公主又来了一句:“玄武两字,在长安可不太平啊,下次不如张都尉陪我去看看玄武门?”

    “北苑禁地,哪是说能去就能去的。”张不良回绝道。

    “那张都尉见过玄武门上的刀痕么?”月公主脸色变得极为认真,赤雪军当年的那段过往,终究是一代又一代的烙印下去。

    “见过。”张不良转身面北,玄武门上的那道痕迹依然记忆犹新,“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

    “怎么又改口了?”月公主歪着头望着张不良,这一刹那的活泼表情,哪还是西线战场上的那个女人屠。

    张不良不敢与她对视,总觉得这女人气势上总是压他一头,他回念起方才的真武和玄武,猛然惊觉她是不是也在提醒自己,武孽真武要政变?

    这吐蕃公主初次踏入长安,几乎每日都待在金城坊,怎么对长安的局势这般了如指掌?!

    “张都尉又在想什么?”月公主把脸往前凑了凑,全然没有男女之别,更没有什么生分,她与张不良相处就像是青梅竹马一般。

    “没什么。”张不良终于迎上了月公主的双眸,愈发觉得似曾相识,而且还是久“那就随我去一个地方。”

    月公主说完带着张不良往道观深处走去,孁儿和中年书生保持距离随行,在后院见到了一棵奇特的树,在寒冬中树叶不落,而且每片树叶赤红,所以得名赤槐。

    这里没有香客,也没有道士,只有满目的积雪和醒目的赤槐,月公主虔诚走到树下,拿出赤天珠双手合十将其夹在掌心,低头许愿。

    赤槐树上挂满了香客的许愿签,它们正随风而动。

    张不良怔怔地抬头望着,却听许完愿的月公主轻声问道:“你不许个愿么?”

    张不良微微一笑,他没有什么愿望可许,自己完不成的求神无用,自己能完成的无需求神。

    “你可以许个愿,祈求大唐赢下对决。”月公主打趣道。

    张不良仍然微微一笑,关于对决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次对决,假如吐蕃赢了,圣人一定会迫切想赢回来,那么王忠嗣大将军势必会率军而至,到时候右相怕王忠嗣大将军拜相,势必会同室操戈,无论结果如何,你们吐蕃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假如大唐赢了,两年的停战对双方都有利,但王忠嗣大将军难以入主西线,今后你们吐蕃免去了最强的敌人。而且在这两年,你们都可以集中兵力攻打南诏了吧?”

    “所以无关谁输谁赢,你们吐蕃都赚了。”

    “其实这次对决的高明之处在于,你把圣人拉下水了。”

    听着张不良说完这番话,月公主竟然鼓起掌来,因为此次阳谋几乎被全部说中。

    “张都尉,帮我个忙,请把这颗珠子挂上树。”月公主把赤天珠扔向张不良。

    张不良接过赤天珠,内心也不作他想,挽起袖子就要上树,右手臂上五道镯纹道道在目,再往上却是个陈年牙印的疤痕。

    月公主瞧见了这个牙印,心中暗喜。

    而远远站着的孁儿突然向中年书生开口道:“你家公主是不是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