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那群人在背后怎么议论你的。”百羊秀气哼哼的。

    林庭累得像是在梦游，不过思路却十分清醒，这是已经疲惫到超出极限，大脑进入反常的亢奋状态，现在只要让他沾到枕头，不出五秒钟就能睡死过去。

    “能说什么，无非是骂我关系户呗。我本来就是。”

    “但就是不爽！他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百羊秀大声说，她拉着林庭路过观景楼，那些联盟访客都在一起，也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不少人纷纷别过头去，或是脸色尴尬。

    百羊秀心下暗爽。这可比在学校里和一帮心智不成熟的同学厮混有趣多了。

    她高兴地拍了拍林庭的胳膊，脆弱的瓷甲片片剥落。

    “你真的还好吗？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可能是我比较抗揍，跑得也快。”

    “你究竟杀了多少发狂御兽？”

    “不知道，没去数。”

    “那之后呢？你就一直边逃边杀？”

    “到后面来了很多兽将，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感觉自己在玩《吸血鬼幸存者》。我维持合体太久，实在困得吃不消，找到进来时的那个时空裂隙，就这么溜了。”

    林庭如实道来，精力不济的确是最主要的原因，不过就算继续留在试炼域，搜刮灵符的效率也已经很低，这一趟的收获已经到了极限。

    就是不知道继续下去，会不会遇到兽王。

    “要不是我没法像你一样维持数小时的合体形态，我至少也有一丈星辉。”百羊秀皱了皱鼻子。

    “嗯。我信。”林庭说话声音像阿飘的叹气。

    他的记忆到这里差不多就断断续续的了，只记得跟在百羊秀身后，盯着她的步伐踏过悬镜岛行宫的木地板，像看着一对冰白的蝴蝶掠过漆黑水面。

    “到地方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明天见。”林庭下意识回应，他听到百羊秀笑了一声，然后是推拉门关闭的声音。

    ……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林庭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睁眼望去，是几位宫廷侍者正在擦拭他的瓷甲。明明已经四分五裂了，硬是被他们拼合成了一个整体，就像一件修复好的文物。

    “那个不重要。用不着你们浪费时间。”

    侍者们微微躬身，倒退着离开了。

    林庭从一张宽阔的卧榻上坐起身，不知不觉被换上了一身轻便透气的睡衣。

    破损的校服已经缝合、洗净，烘干后叠好，放在榻边。

    帝江坐在落地木窗边，阳光洒进来，它硕大的身躯投下好大的一坨阴影。

    随着铸髓进度提升，御兽成长也非常快，帝江已经不是那個能站在他胸膛上跳舞的小家伙了。

    “早上好。”林庭揉了揉它的耳朵，坐在帝江身旁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景物。山、云海，还有背生双翅遨游苍穹的当地契师。

    咚咚咚——

    百羊秀来了，“太阳晒屁股咯。”

    “这里提供早餐吗？”

    “瞧你说的，我还能饿着客人？”

    用餐期间，百羊秀向林庭说明今天的行程安排。

    “就两件事，一是用兽神恩泽完成第一推动，二是我姑父要找你聊聊。办完这些就可以走了。”

    林庭筷子一顿，随即点头，“知道了。”

    “你怎么不情不愿的？”百羊秀脸色狐疑，“对了，我姑姑一直在打听你的来历。我可是一个字都没透露出去。”

    “真贴心。”林庭咧嘴，“不过我估计没用，他们要知道肯定有很多办法打听。”

    “要装糊涂嘛。吃完饭，记得套上你那一身铠甲。”

    饭后，百羊秀领着全身披挂的林庭来到悬镜岛行宫的后殿。

    殿堂内烛火点点，深处供奉着一面斑斓铜镜，足有两人高，镜面圆满无缺，形制古老苍凉。

    “看到那面明心镜没有？”百羊秀扬了扬下巴。

    “我还没瞎。”林庭的调侃遭到了她的粉拳回击。

    “哼，总之伱靠近之后，兽神恩泽会聚拢在镜面上，形成一层光镜，你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镜面给你指引。”

    “这是《白雪公主》片场的道具吗？”

    百羊秀拍了拍他的胳膊，“如果你想用这个机会问一些无聊的问题，也随你。”

    “其他人呢？”

    “就剩你还没来过了，快去吧。”

    百羊秀离开后殿，侍者关了门，林庭独自站在铜镜前，身后的星辉飘荡过去覆盖镜面。

    九丈星辉直接灌满了巨大的铜镜，似乎它好久没有接受如此多的能量，连每一道花纹都熠熠生光，如同呼吸一样涨缩。

    镜面光膜形成，倒映出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干干瘦瘦的，眼睛很亮，表情很倔。

    “你谁？”林庭问。

    “你觉得我像谁？我是你。”老头说话间，面容和身体都在飞快变得年轻，从老年到中年到青年，最后变成一个幼童，唯一不变的是那副死倔的表情，像是完全不听劝的那种人。

    “那你想说什么？”

    “很多。也很少。”镜中倒影发出含混的声音，“你究竟想当一个怎样的人？”

    “那种事情没想过。活着不就是随波逐流吗？我能照顾好的只有眼前的一点小事，还不想考虑得太远。”

    “要完成第一推动，必须要有强烈的意志信念，让御兽和你感同身受。不论是爱，还是恨，又或者是贪名慕利，都可以。你在这个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无牵无挂，你在为什么而战斗？”

    林庭沉默着思考，镜面上的星辉依旧稳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成为山。”

    “山？”

    “让这世上的风被我阻挡，让河流因我改道。我要跨越所有的山，成为更高的峰头，我要人们都看到，却不论如何都翻不过我。”

    “这就是你的志向，你的野心，你的信念。我替你记住了，永远记得。”镜面的光辉骤然收缩成一点，从铜镜上脱落，随后落在胸口处，融入帝江纹身之中。

    一种极大的愉快陡然涌上心头，就像烦闷多日之后，忽然一展胸怀，心中的块垒都消散无踪。

    林庭有种直觉，他知道自己已经跨过第一推动，接下来只要完成铸髓，就可以尝试进阶兽将了。

    第一推动又称生命原点，完成这一步另有许多好处。

    只是他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仅仅是聊了几句天，怎么会有如此奇效？

    从后殿离开后，林庭与百羊秀会面。

    “怎么样？”

    “很怪，误打误撞，我好像完成第一推动了。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我的星辉只有一尺，凝结的镜面就巴掌大，只能勉强看到一张嘴，它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回答过后，镜光就飘进句芒的纹身里不见了。我只觉得像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其他感受。”百羊秀有些丧气。

    此时一道声音闯入，居穹国主站在走廊一端笑道：“那就对了。”

    “国主。”林庭颔首致意。

    “姑父。”

    居穹国主微笑，“很多访客第一次观看明心镜，都会有这样的疑惑。其实很简单，镜面里的倒影是你心中的杂念凝聚，也正是这种杂念，干扰灵核的形成。消除杂念，第一推动自然完成。”

    林庭有些疑惑，“所以这镜子是夺走了我的想法？”

    “不，并非如此，思想怎么可能被夺走呢？只不过是你的想法，如今和你的御兽分享了，它会理解你的所求。那么在凝结灵核的过程中，你们的想法就能协调统一。”

    林庭若有所思，“九丈星辉，和一寸星辉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不同，九丈星辉前所未见，功效自然更强。除了帮助你完成第一推动，哀息风神的恩泽还有一个妙处。回去试试吧，现在你和御兽合体时，受到的精神压力会大幅减轻，合体形态的时间也会延长的。”

    百羊秀恍然，“难怪姑姑让我赶紧来居穹国一趟，原来如此。”

    居穹国主朝林庭招手，“远道而来的客人，随寡人来，有一件贺礼正要赠你。秀秀就别跟来了。”

    林庭颔首应是，百羊秀冲他比划口型：死不承认。

    他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