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和天下

第二十一章 旧人来访

    自从上一次与父亲争论过之后,张权已经五天未出家门了!

    倒并不是张献限制出门,禁止他与商贾、游荡之人结交;而是他自己经过这次争吵,暂时没有心思出去玩耍了;由于张献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他和王龙晋合作的事情也暂时搁置了,所幸这几天王龙晋也没有来找他,否则还真不知道如何解释。

    想着颜延一天也只能看百余块石碑,知道他年前是不可能离开长安了,是故倒不用着急找他商量前往西域天山的事情,张权就安心在家里呆着看书,练剑。

    期间林蕴倒是来府上找过他两次,毕竟你不来找我,我自然来找你!两个人在府中谈谈笑笑,倒也不觉得寂寞,又有林姨娘,和厨房管事林九叔,林蕴虽然来的时张府,但是和在自己家却也没有两样。

    林九叔,原本是林府的下人,林姨娘嫁入张府后,林家担心她跟着张献一起饮食不习惯,于是便把林九也作为滕奴,赠入张府。

    所谓滕臣、滕妾、滕奴是古时嫁女陪嫁的侍臣、丫鬟、家奴。古时百里奚举于市,说的便是百里奚作为秦公夫人的滕臣逃脱之后,被秦公以五张黑羊皮从市井之中换回。

    不过这五天,张权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他专心修习秋水剑法,逐渐有了些心得。

    这倒不是说他天资聪慧,一学就会,他虽然天资不错,但领悟地这么快,还是因为触类旁通;秋水、天火两套剑法本是同源,他又修习太元心经、天火剑法已久,外加对剑意的领悟更深,虽然秋水剑意和天火剑意全然不同,但是他倒也觉得上手极快。

    他最近还有一个发现就是:不知是否是因为修习“天地坐忘篇”,虽然他并未领悟到什么奇绝的招式,内力凝练却更加快速了些,而且他似乎能看到习武之人散发的所谓“气势”,就像那天看见颜延身上的气息一样。

    他近几日在张府留心观察所谓的“气势”,便感觉似乎能根据每个人散发的气势,能识别出此人武术的高低;他将张府之人和外来之人巡视了一遍,觉得张府精通武艺之人并不是很多,除了吴师傅,张府管家张桐,张献随身护卫张杜,以及一两人护院之外,其余人等虽然略通武艺,但破绽挺多。

    至于张献、林叔、林蕴等人,更只是习武强身而已,甚至算不上踏入了武学的门槛之中。

    时至辰时,吃完早饭休息了片刻之后,张权便在厢房门口的院子中练起了秋水剑法。

    只见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手臂与剑身持平,持剑向前,横剑画圈,眼见越画越快,剑影重重;剑风激荡,吹得院中枫叶从枝头跌落,但枫叶却并未凋零飘落于地,反而被剑身牵引,随着剑影飘转。

    只一会儿的时间,只见枫叶越掉越多,但都被道剑缠引吸附,那把剑也变得剑身枫红,舞起来就似一团花环。

    片刻之后,张权停转收功,横剑于前,只见剑身上都是枫叶,但枫叶却都完整无缺,丝毫无损;他轻吐一口气,收回内劲,剑身上的枫叶,倏然都似重新褪离枝头,飘落于地。

    “徒儿,好剑法!这招不仅剑身内劲环绕、让敌方难以解脱,配上这秋日红叶更是颇有诗意、煞是好看!”张府能这叫称呼他的自然是吴师傅了,只见吴师傅抚须立在院门之下。

    吴师傅作为张献幕僚,日常要为张献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但张献本来也政绩显著,能力不凡,是故吴师傅倒也无需时刻跟随在他身旁!再加上张献对吴师傅,也颇为敬重,看似是宾主,实则更像挚友,所以也不太烦扰他。

    “师父,多谢夸奖!这招我也是这两天才练出心得!”张权收剑向前,向吴师傅说道。

    吴师傅点了点头,似是夸赞地说着:“这剑法暗合纠缠之意,想来是秋水剑法了!”

    张权见吴师傅一语中的,看透了剑招真意,便钦佩地说道:“师父果然见识不烦,这正是秋水剑法的‘流年似水’一式,力主一个‘缠’字决!”

    吴师傅“不仅是好剑招,更起得一个好名字!”

    话未说完,只见吴师傅漫步走向枫树旁,伸手摘取了枫树上一片枫叶,他将枫叶放在左掌内,也不见有任何动作,只见掌中气流激荡,掌中的枫叶也在掌中旋转飞舞,但不论怎么飞,却飞不出掌心。

    吴师傅抬起头,看着张权说道:“但如果你能同时运用多股内劲,便跻身高手的行列之中了!”

    张权见吴师傅赤手生风、平掌成笼,也是吃了一惊;自己小的时候,虽然也曾跟着吴师傅学了好几年的武艺,但都是基本的内力吐纳功夫,倒从未看见这么繁复的招式。

    他看片刻,便猜出了其中的原由,吴师傅左掌激发了两股内劲,一股催动枫叶飘舞,另一股则罩在掌上成为牢笼,所以便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吴师傅见张权心有所悟,自忖自己一片苦心没有白费,就开心地说道:“你再想想看吧!”接着就抛去枫叶,转身走开了!

    张权望见那枫叶从吴师傅掌中飘落到地上,瞬间也想到当日下山之时,曲潇使用了类似的招式震飞了自己的木剑;当日他虽然知晓了道理,但却模仿不出,方才又见到吴师傅所施展的示范,内心却仿佛隐隐看到了法门。

    张权正在院中边走动,边寻思,这时突然看见门房张朴,向自己小跑而来,他便停身走了过去,问道:“小朴,怎么了!不着急,慢慢说!”

    张朴乃是张诚之子,只比张权小了四岁,虽然张献曾劝说张诚买两亩田,让张朴好好种田读书,说不定也有机会考取功名;但是张诚却执意不肯,他怕自己的儿子回到乡下,没权没势,一年半载就会被乡绅欺侮,失去了房屋和田地,所以索性便让张朴也跟着自己一起做了门房,这样既能饱食酣睡,还有工钱可拿;张献见劝说无用,索性也就不管他了!

    小朴平息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二公子,门外有人找,说姓王,是个女子!”接着他继续补充着:“她急匆匆的,似有什么急事!不是我拦着就要闯进来了!”

    张权一听是个女子,还姓王,又火急火燎的,自然知道是谁,就点了点头吩咐道:“嗯嗯,我这就去见他,你先下去吧!”

    张权走到张府门口,便看见一位鹅黄袄裙,英姿绰约的少女,她在府门口来回踱步,看着倒颇有些着急,便上前问道:“王姑娘,发生了什么事?不如到府中坐坐吧!”

    “坐你个头啊,坐坐坐!快跟我走!”王龙女见他出来之后,便怒气冲冲地一把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扯着他不由分说就往巷外走去。

    张权见她如此急切,便稳住了身形,缓缓拉住了她,劝解着:“王姑娘,有事慢慢说,也好让我做足了准备!倒不着急着这片刻的时间!”

    “哼!不是我着急,是那个缺德的着急!”王龙女见张权拉了拉她的衣袖,就清补慢性,虽然有些恼怒他性情温缓,但内心也夸赞了一句:“倒还挺知晓礼仪的!”

    “哪个缺德的?”张权本以为王龙女只是心直口快,言语中喜欢随意笑骂别人,但旋即想到一事,神色一凛,便即问道:“难道是赵姜兄!”

    王龙女听他一猜就中,倒也不恼了,娇哼一声,回答着:“不是他,还能是谁!”但她虽然不恼张权慢吞吞的性格,却还在生赵姜的气。

    “那我们要走快些!”张权最近虽然一直待在府里,但是却还在为赵姜的事情烦恼,听此一言,正中心中忧虑,放下话就赶紧往前走去,内心却想着:“难道赵兄已经被官府通缉了?”。

    王龙女见张权越过自己,就往前走去,就开口问道:“你走这么快,知道去哪吗?”

    张权转过身来,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讪笑着说道:“一时疏忽了,王姑娘请先行领路!”

    两个人一路紧走慢赶,来到了三鲜斋;上楼进了一间厢房,厢房还是前几日去的厢房,走进厢房一看,屋内已经坐着三个人,分别是王龙晋、颜延、赵姜,倒是与张权所料无异。

    张权知道王龙女和赵姜还有别扭未解,却肯为其来找自己,那肯定是颜延事先进行了劝说;见两人所到之处是三鲜斋,心想这肯定是王龙晋的主意,他知道王龙晋心思聪慧,肯定是要避讳同匪徒的接触,以免引起猜测,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厢房供众人交谈。

    众人见张权到来,便都连忙起身招呼着,于是众人便围桌落座,开始了正题。

    张权开口,便向赵姜问起来意:“赵姜兄前来,是寨中米粮不济?还是另有他事?”

    他答应了赵姜,承担寨中之人过冬生计费用,自然是不会忘记;其实他内心肯定是想赵姜归附官府,这样才是长久之计,而且他即使能解决过冬用计,可也解决不了这么多人一辈子的日常所需。

    赵姜此时倒是换了一身装扮,一身褐色长衫,虽然破旧倒也干净;长衫在身,也难掩赵姜彪悍雄壮之威,只是增添了一丝斯文之气。

    赵姜开口说道:“寨中的米粮倒再也不需要担心了!”紧接着他目露寒光,面容却平静异常地补充着:“寨中如今,只有我和赵四兄弟五人幸存。”

    言下之意,赵姜的山寨,已经被清洗了,只有五个人存活了下来!

    张权一听,倒也是吃了一惊,压低嗓门轻声问道:“是因为官府围剿吗?”此话虽然随口问出,但是内心却在纳闷:“父亲虽未明说,但看他口气,最近几次官兵围剿,好像都收获甚微!”

    其余众人虽然早就见到了赵姜,但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此时听闻他说山寨众人都死伤殆尽,也俱是一惊!

    赵姜此次前来,也主要是寻找张权,事关紧急,见人到了,才说明来意。

    赵姜摇了摇头:“倒不是官兵围剿,而是马匪火拼!”见众人全身关注倾听,他就继续说着:“前两日,有一伙蒙面匪徒,百余号人前来攻打山寨,却不给任何投降和询问解释的机会,见人就杀!”

    “这伙人之中只有八人武功比较高强,比较棘手!其余人等倒也是乌合之众,但是这些乌合之众箭弩枪盾齐全,所以我们虽然杀了不少但最终也是敌不过对方兵械精良!”

    众人听他把两三百号人的攻守火拼,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各个内心都知当日之事肯定是惨烈异常。就连王龙女此时都放下敌意,面露关切。

    “渐渐的,我们便抵挡不住,但是想要逃脱,对方却紧追不舍;最终便只有我和赵四兄弟,五个人逃脱了出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赵姜的盾阵,虽然可能机动稍差,进攻不足,但是防守却异常严密;能被人从正面突破全歼,对方相比是早有准备,或者实力强出太多。

    “为首的八人,四人一伙,似也懂得合击之术;其中四人作戏剧丑生装扮,身材矮小,调高窜低,虽然棘手却也被我杀了三人;另外四人则面目上画着鬼怪,身法快捷,武艺也更强上一些,紧追着我们两天两夜,才放弃!”

    张权、颜延、王龙女与王龙晋面面相觑,印证了内心所想:那四个做丑生装扮的人,应该就是那天与王龙晋拼斗的四人!那四人武力不弱,却也被赵姜杀了三人,可见赵姜当日拦截镖队,应该是留有余力!

    张权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显然是在等待自己开口,便对着赵姜,说道:“那四个丑生装扮之人,当时我们与赵兄分别之后,也曾见到过;王兄还与四人打斗了一番!当时他们也想劫镖,只不过见我们人多势众便快速逃离了!”

    赵姜突然冲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面上;众人看去,却是一个方寸大小的铁牌,上书“幽燕”两字,张权将其翻转过来,见背面也有文字,上书“丑”字,丑字下边确实一个艮卦的“☶”的符号,众人翻来看去,也看不出一个门道。

    赵姜见众人关注这块铁牌,便又从怀中掏出了两块铁牌,这三块铁牌几乎一模一样,见众人看不出头绪,就说道:“这三块铁牌,都是那三个死去丑生身上,搜到的!”

    众人也都知晓,世间各种衙门、组织、帮派都会用这种令牌,以表身份,但是一般每个令牌上都篆刻着姓名、或者职位、或者用途;这种多人共同行动的话,一般就共持一块令牌。而且这令牌上面似乎有暗语,只从令牌之上,倒也看不出什么讯息。

    众人讨论了半天,倒也没有任何收获;张权开口说道:“赵兄如果同意,可否赠我一块令牌,我让府中师傅看一看?”

    他知道自己师父,虽然来历不明,但是关于江湖轶事、街巷传闻,倒是知晓颇多,便想着带回府,让吴师傅看看。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我近些时日会在城内酒店先行住下,你有消息变来找我就是!赵四兄弟尚在城外,我也不能耽搁太久!”赵姜见他动用府中的力量,便只能先等候着,等候他的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