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和天下

第二十七章 江湖未是风波恶

    张权回到厢房中,看见桌子上熟悉的纸团,他拆来来看,又是熟悉的贼匪出没时间和地点的内容。

    他赶紧拿着来信去了张献的书房,同张献说明了来意之后,便将来信交给张府之主。

    张献一边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着,一边轻轻念着信中的内容:“明日午时城西二十里,贼匪出没!”

    信中只是寥寥十几个字,但是透露出的信息,却是出乎张权意料之外,他便开口说道:“父亲,看来这波马匪明日回出现在城西的官道上!以前只以为他们会在城东拦截商旅,看来是小瞧了他们!”

    张献继续轻轻滴踱着步,似是有所思虑,片刻之后才回复说道:“你说的对,事情未明之前,不能妄下定论说马匪们只出入于城东!不过这来信之人到底何人,竟能这么知根知底!”

    张权也没看清那个人,又知晓父亲实事求是,不喜人糊弄作伪,就直接回答了:“这个孩儿也不知!”

    似是早知道情况,张献便对他说:“你先下去吧!”

    回到厢房后,这次张权没有再继续守株待兔,便早早洗漱休息了。

    只是练习掌法、剑法,怕是只有等武功与那黑衣人相仿的时候,才有可能追得上他!

    躺在床上,张权便想着如何提升自己的轻功、身法,以便下一次再遇到黑衣人,他能后发先至。

    在他的脑海中,二师兄尹澜的‘逍遥游’以闪躲腾挪,避实就虚见长,玉灵师妹的‘神游八极’以灵巧翻飞,进退游走见长,两者皆不是在十丈之内,倏忽而就、瞬息即达的功法。

    他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结果,就决定来日去寻吴师傅,他知吴师傅曾经也是江湖之人,对江湖逸闻,各家的武功都颇有研究,或许吴师傅能博览众家之长,为他提供些许建议!

    想着想着,张权便沉沉睡去了!

    “师父,有没有什么十丈之内,一步而至的武功!”一大早用过早饭,张权便来到别院拜访吴师傅。

    吴师傅平日里一般都呆在别院之中,有时去往府衙协助处理政事,有事则独自外出了解私事。呆在院中的时候,则大多看书下棋,由于别院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下棋也是自己同自己下围棋。

    小时后,张权便经常缠绕着吴师傅,看见他自己同自己对弈,便询问他怎么自己还能同自己下棋!

    当时吴师傅告知他,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是却是不同的自己同自己对弈,犹如诸国相争,合纵连横!

    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

    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

    张权小时还不知其意,但随着年龄增长,读的书籍变多,也慢慢了解了其中的含义!或者说张权不习经义,喜欢史书州志,吴师傅也功不可没!

    吴师傅正自下棋,见到张权一大早不去见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反倒跑到自己这来,也是有些差异,便停下落子,询问道:“你问这等武功做什么?”

    张权便把这几日有黑衣人送信的情况告诉了他:“我想看看这送信之人,到底是何人?”

    “这事我也知晓,不过他应当没有恶意!”吴师傅似乎是早就知道黑衣人送信的情况,语气平缓地说着。

    见吴师傅仿佛早就知晓,张权诧异地询问着:“师父认识来人?”

    吴师傅抬起头来,正色看着张权,说道:“人我倒是不认识,但是看身法和幽燕应该有些关系!只不过这种身法本就不高深,而且也久未在世间出现了!”

    吴师傅不说还好,这般一说,却是让张权迷惑了起来,他纳闷地询问道:“马匪中就有幽燕之人,而帮助官府剿匪的也是幽燕之人,难不成是内讧了?”

    “这倒不好说,二十年前太宗分化幽燕,听说不仅招安了不少幽燕杀手,也在幽燕中安排了不少眼线!”吴师傅解释说道。

    张权之前一直以为幽燕蛰伏在暗处,待时反叛,制造恐慌,破坏官府行动,伺机刺杀官吏商民,所以既防不胜防,又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岂知大齐太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用同样的方法,安插内应潜入幽燕,伺机暴露讯息,出卖幽燕行踪,制造幽燕内讧。

    “没想到朝廷也会用这些龌龊手段,那幽燕岂不是自身也危机重重!”张权恍然大悟般,自言自语。

    “不管是官府,还是幽燕都是以命相搏,关乎自身安危,那还顾得上什么光明磊落,龃龉龌龊,只要有成效就都使上了!”吴师傅似笑非笑地望着张权。

    “是徒儿愚昧了,不应该妄言光明正义或者卑鄙邪恶!”张权讪然一笑,继续问回了,开始的问题:“那徒儿刚才询问的武功,师父是否知晓!”

    吴师傅见他执意要学习十丈之内瞬息而至的武功,便站起来,在堂中一边踱步,一边似是回首往事般说道:“这类武功,多是拼命,或者逃命之法!”

    张权听到此处,便知道这个问题问对了人,吴师傅接下来的回答,也正在他预料之中!

    只见吴师傅,接着继续说起这类武功的利害:“但是这类武功,直入直出,多是秉含一口真气,一蹴而就,所以一击不成便后继乏力,需要换气调息。”

    见着张权迫不及待的表情,吴师傅自然知晓吓不住他,就眼中含笑地继续说道:“我这倒是有一本幽燕的刺杀步法,只是不知你肯不肯学!”

    张权听说是幽燕的步法,自然是想观摩学习一下,但是又担心这种邪门魔道的武功,有隐疾后患,就开口询问着:“师父,这步法出自邪派,不会有什么缺陷吧,比如真气逆行什么的?”

    吴师傅刚从书架之上,翻出一本薄薄的书籍,正待要交给徒儿,就听他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满嘴胡言,就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什么邪派、正派多是世人的立场之辩,武学一途哪还分个什么正邪!不想学便算了!”

    张权见师父想要反悔,便一把抢过那本书籍,只见书籍只有二三十页,书籍封面的签条上,书写了三个字:“莫名移”!

    他粗略地翻阅了一下整本步法,只见书中内容甚少,只介绍了三件事:提气换气、奔进、逃退;只半盏茶的功夫便阅读完毕了,虽然他不像大哥张枢天资异禀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也粗略记下了其中的内容。

    见徒儿见到步法秘笈之后,便忘了自己这位师父,吴师傅倒也不生气,语带笑意地呵斥了一句:“你自己回去练吧,不要在这烦扰我了!”

    张权本自还在脑中推演这莫名移的步伐,听到师父要轰人了,便有些狼狈又有些庆幸地问了个安,便退下了。

    回到院中之后,张权便可是按照秘籍上的口诀和图示,开始修行提气换气!

    他本来就聪慧,这莫名移又只是步法,并非那种以外功筑内功,或者以内功御力劲的高深武学,所以他学了一天的时间,也就上手了。

    当天下午他又在饭前,去询问了一下父亲张献,关于昨夜黑衣人信中内容是否属实。不过倒也没有出乎意料:官府今日城西剿匪又有收获!虽然尚不知黑衣人是何人,但是据此看来,其立场还是靠向官府一方。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张权便在厢房中读经读史,或者在院子里练剑奔行。虽然这几天黑衣人也没有再来送信,但他也不着急,毕竟莫名移虽然一天就上手了,但是要练熟练却需要十天半个月,再者既然知晓黑衣人并没有恶意,他倒也不那么迫切追踪其到底是何人,以及有何目的。

    终于十月下旬,张权等到了来信,不过这此到的,是王家镖队的来信。

    王龙晋的信在七日前就从雒阳寄出,正好今日送到了长安张府;这信应当是王家镖队出发前寄出的,信中内容寥寥,客套寒暄之后,便介绍了王家镖队本次出发时日,以及达到各个驿站时的时间,并表示会如约抵达,也请官府提前部署;最后则言语不明地表示,已经为赵姜兄弟五人安排妥当!

    张权看完来信之后,一时倒有些怅然,先前因为官府在马匪之中有内应,所以想让王家镖队作饵引诱马匪来袭,同时给与赵姜几人杀匪立功的机会。

    而如今不到一个月,官府在马匪中的内应,又反叛重新变为马匪,其余一个内应则许久没有消息,不知是反叛了还是被发现处置了,马匪的音讯自然也就中断了!黑衣人虽然已经暗中告知了两次马匪的行踪,但是一则信中讯息,官府也不敢深信,二则信中内容寥寥,马匪是否有其他行动,官府也不知晓!

    张权拿着信,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他思索再三,觉得还是要告知父亲张献,并且不管有没有马匪前去,还是想请官府部署支援王家镖队。

    这倒不是因为他喜好颜面,认为要一诺千金,躬行信义,而是因为当前马匪行踪未明,他虽然也知道官兵可能无功而返,但是先前许诺镖队同官府里应外合,此时因为官府的失算,万一王家镖队出事,他将难辞其咎。

    就这般纠结到下午酉时,直到张献散衙回府并且同吴师傅、林道原商议完政事!他才敲响张献书房木门,告知自己有事禀明!

    雍州渭南郡,郡守张献府中书房,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张献负手而立,面色沉静,一时到看不出是喜是怒。

    张权对面而立,见父亲沉吟了片刻,始终没有作答,就继续劝道:“父亲,此事是孩儿疏忽,不过还是想请父亲派兵前去支援!”

    见二郎执意请求,张献也终于开口说话:“此事还要再等等,看近日是否会有神秘来信!”

    张权见父亲不置可否,就反问道:“万一又有神秘来信,便要置王家镖队于不顾吗?万一马匪兵分两路呢?”

    “这个自然,马匪已经十多日没有出现了,粮草想必也要消耗殆尽了!这十几日我也让官兵佯装埋伏,麻痹马匪耳目!”张权捋着胡子,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近几日马匪必当倾巢而出,而我也早就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见到父亲张献面无表情,语露杀机,张权一时倒也觉得寒芒在背;他倒不是埋怨父亲不信任自己,没有将官府剿匪计划全盘相告,毕竟自己没有功名,本就不得参与官府行动。

    他只是没想到,在自己心中刚直不阿、铁面无私的父亲,也有着狠厉刚悍、取舍有道的一面。

    江湖未是风波恶,更有人间行路难!

    张权见剿匪一事曲折颇多,早在自己料想之外,父亲又早有预谋、早有取舍,便知自己所言也已是多余,便退出了书房!

    张权又在厢房中待了两日,他查了一下信中的时间,明日便是王家镖队进城的日子了。如果今日没有神秘来信,明日就能让官兵设伏,保障王家镖队平安。

    这一日他就这般在厢房中照常的读书,在院中修习莫名移,如今他的步法已经收放自如,可以一蹴而就,从厢房中直接移直围墙之下,这三四丈的距离,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难事!若是全力施为,七八丈也能做到,是以也很是为自己练功有成而高兴。

    但是随着时光流去,太阳西斜,夜幕升起,他也有些坐卧不安了,患得患失了。他心中虽然盼着那黑衣人来送信,官府就能重兵出击,一举缉拿马匪!但是还是希望不要在今天来,因为明天王家镖队便也要进城了!

    但往往事与愿违,这日辰时,张权正在厢房中看书,正自有些魂不守舍,消磨时光!

    突然听闻’嗖‘的一声,有一异物从门外飞入屋内!

    张权心知又是黑衣人来送信,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既然黑衣人来了,自己势必还是要看看他是何来历!

    于是,他起身便是一个纵步,从厢房内直接移到围墙边!然后一个腾空,翻阅院墙,腾空之时他也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进行转换调息!待落稳到地面之时,却见左首五丈远处,一黑衣人正自往巷口奔去,但离巷口也已经不远,只有三丈!

    眼见黑衣人在五丈之外,即便他在跃出三丈,那也在他莫名移追及范畴之内,他便秉承一口真气,一个纵身便向黑衣人追去!

    黑衣人跃了数步,眼见巷口正在眼前,他也不回头便想侧身从巷口逃出,说时迟那时快,他尚未侧身,便听得身后风声已起,一人伸掌便向自己左肩抓来!

    见身后来人抓向自己,黑衣人左肩微沉卸去对方招式,同时侧身回头,左手往后便是一掌击出!他料想来人见自己拍掌回击,势必要停止追击,举臂格挡!

    谁知来人因势导利,两手同出,双掌回环,硬生生将自己左掌的攻势钳制减缓下来,紧接着他左手就感受到两股掌劲袭来,这掌劲一吐一收,便似两股水流一般,将自己的掌劲顺势旋拧起来,不能寸进。

    “好小子,给你三次机会,你就能近我身,我之前倒是小看了你!”黑衣人话音未落,招式再起,他左手逆势回拧,以力碰力,同时开口说道:“你能接住我三层功力的一掌也算不错了!”

    张权本来见黑衣人正要逃走,便又是一个莫名移步法,伸手向他抓去,谁知对方一个沉肩就破解自己的抓拿,然后左手回身一掌便向自己袭来。他也是吐出一口浊气,顺势运起绵掌中的搂江抟,以自己新领悟的旋转卸力之法消解对方掌劲。

    他见将黑衣人的掌劲消解完毕之后,内心稍安,岂止黑衣人也不好相与,掌势刚停招式再起,左臂逆势回旋。

    他便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只好双掌与对方左掌相持,整个身躯就在空中以对方左臂为轴,转了个圆!待他又重新落地站稳之后,却见黑衣人已经退到巷口。

    原来张权运用搂江抟,虽然消解了黑衣回击的掌势,但是黑衣人一招刚落一招又起,反其道而行之,逆势回旋!两个人就像往不同方向拧转同一磨盘,以力碰力,那就是力强者胜!张权功力不如黑衣人,自然就被黑衣人的劲力连带着在空中转了圈!

    张权见对方已经跃出巷口,就要逃离,心知今日又要无功而返了!

    但他却突然开口说道:“不知秦王世子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