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昏昏沉沉的，四肢也使不上力气。

    昏暗的单人拘留室内，我凌乱地睡在坚硬的地上。

    “唔……”

    睁开双眼，感觉到了脸上的异物，也了解到身体处于何种情况。

    好脏。嘴角的唾液还没干，甚至掺杂着鼻涕，就算没有镜子也能想象出来自己有多狼狈。来之前的记忆很模糊，只知道因得知某个事件自己太过亢奋，也是因为这般行为导致了虚脱昏迷。

    抓起一旁床铺的被子擦去脸上的污垢，被子长期放在阴暗处产生的馊臭味瞬时扑鼻而来，但总比挂着张跟流浪汉一般脏兮兮的脸要好。反正不会在这待久，用不到的东西也就没必要管那么多，再过一会，我就能出去。

    如我所想的一样，魔力系统依然被禁锢着。被戴在右手的手环上附着了复杂的术式，而且手环本身也不是能靠蛮力就能破坏的材质。就跟他们说的一样，我暂时是没有自由了，必须同赖德内他们一起参与袭击事件的调查。不过这样才好，对于“现在”的我来说。

    门边有一盘早已冷掉的简单饭菜。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以截然相反的情绪爬到门口，笨拙地用左手义肢端起盘子，不用勺子地徒手抓起，大口大口吃下去。因无比虚弱的身体，味觉早已模糊，身体对食物极度的需求将其认定为好吃，即便是有着自己最为讨厌的辣椒与半生带皮的肥猪肉。

    “喂，饭不够，再来点。”

    重生。并非肉体，而是精神上，虽然肉体的经历也类似于重生但那不一样，不管怎么说也还是个伪物，根本算不上重生的概念。几天前，因失去了所有的事物而无法完成夙愿的我，内心已然死去，而就在见到王，在听到“那个”后，我“重生”了。

    变得在意起自己，在意起周围，有所需要，在完成夙愿，了解真相之前拒绝死亡。或许……我会得到一个更加超出以往认知的成果。

    “饭点已经过去了，等晚上吧。”

    一名三十出头的看守皱着眉头，以一副不耐烦的语气回答我，这明显是带着个人情绪。或许他认为这次灾难就是我指使的吧，手中握着铁棍颤颤巍巍地，总觉得很想捅我一下，若是遇难者当中有他的家人熟人的话那倒确实很危险。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很快就能出去，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对我施暴，饭菜也是，到外边吃骑士团标配的那不是更香。

    “我同意合作，去告诉赖德内。”

    ……

    “你说愿意配合，但你又能做什么？”

    简洁的审讯室内，赖德内依然以严肃端庄的语气向我询问。手中握着笔一边记录着时间与我的语录，字迹还挺好看的，就是写的方式很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家闺秀。

    透过窗外传来的光线，可以看出他眼下有着快要跟我一拼的黑眼圈，但说话的音量从始至终没有变化，没有任何给人虚弱的感觉。毕竟是死了几万人的屠杀，他在骑士团的地位也不小，似乎被分配了负责抓捕并审讯我，忙得焦头烂额那也是必然。

    “目前还是一无所知，但没有我也是不行的吧？所以，与其在这种地方，还不如找个舒服的地方谈话。”

    首先尝试着提出放我出去的提案。

    说实在的，这到处都有老鼠的破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何况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真想到外面饱餐一顿，再看这看守所的饭菜，是给人吃的？而且王宫里的红茶，就算最普通的那一号也不是外面平民卖的烂货能比的。

    “没必要，既然你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情报，那大可不必带你出去，不如就留在这里消耗最低限度的资源。要知道目前的情况就算是做个嫌犯换成软禁的手续也是腾不出人手的。等我们有了进一步的发现，需要你的时候再来提问便可。”

    切，这人怎么这么难说话，以前遇到的看守长可是懂事多了。

    “哼，那前提是到时候我愿意配合。拷问的话，我的命可没那么硬。”

    “……”

    见他有所犹豫，我便接着往下说。

    “带我过来的是你，路上你也见过我是什么样的态度了吧，想要让我完全依照你们的说的去做，这事你觉得容易吗？至于刚才，你说打算一直把我关在这，就这种程度的恐吓就想让我像狗一样听命于你，想屁吃。”

    谈判，这不就是跟低价收购魔石一个道理么。赖德内一开始所说的，这种最低限度的方法我也看得出来。既然他不知道这次事件对我来说早已不同寻常，那我完全可以用无所谓的态度来谈条件。

    “我可不认为你有那个精神力，来抵过最低程度的拷问，在保证存活并从你身上取得情报的方法我有上百种。”

    “啊，得了吧。我知道的，不管后面你们对敌人了解到何种程度，倒最后不还是得我自己出马，毕竟是在那个哈桑德拉里面。”

    赖德内再次沉默，看来是说到重点了。

    “领路人，试探对方的炮灰，做这些事的非我不可吧？搞不好最终还得用我的固有技能解决。况且，先不论我是否配合，光是要做到这些任务的准备就不轻易，在那之前都把我关在这种地方，耗损着我的精神力，你觉得这合适吗？如果到时候因为效率低下，我还什么都没做到就挂了，这样才是最亏的吧？”

    “呼……好吧，跟我来。”

    谈判成功。

    在赖德内停笔，考虑了几秒钟后他便同意了，转身示意守卫开门。

    其实吧，只要我认怂乖乖听他们的话，待遇也不会太差的，但那样一来就会产生很多不利因素，就比如说各种契约和限制。要是什么都给妥协了，到最后生杀大权也会把握在对方手里，我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可不能成为别人的奴隶。

    “话说，这手环上的术式是谁做的？两年前骑士团还没有禁锢我的方法，无视我的固有技能灵覆，还真不简单。”

    “是我，能够禁锢的也不止是你，不管有什么技能都一样。”

    赖德内走路的速度很快，以我现在的身体只能勉强跟上，于是我们之间的谈话就有点像是我在后面追问。

    “怎么做到的？”

    “构成术式运行的三个理论方式，便是以往的佩厄洛伦禁锢魔法所使用的，但根基来源于我的固有技能，所以放弃吧，没有我的允许是解不开的。”

    难怪敢把术式构成说出来，不过既然是固有技能，那还真没办法。

    “关于这个问题，你的学生也问过我，作为给她手环的交换，我让她加入隶属王国的魔法协会调查员，现在正在面试中。凭她的资质与实力，之后的体测与残留识别也是轻而易举吧。”

    “啊？”

    本来贝莉丝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我是无所谓，只要必要时能空出时间来就好。但加入王国的协会，这样一来我不就少了一个保镖了吗？还是免费的那种。

    魔法协会在各地区有着两种部门，一种是由总协会管理的“公会”，也就是冒险者们就职的地方，另一种是听命于所在国家的王国魔法协会。区别就在于王国的协会成员不得接受除此之外的任何委托，王国下发的任务优先于一切，委托金更高，相比起来平时的休息时间也更多。考核要求与任务难度倒是相差不大，但公会的调查员人数要比后者多很多，原因就是有着常人该有的自由。而且魔法调查员不管在哪里都很稀缺，需要有着足够的知识量，他们远比直接区分职业的冒险者有用，有这般实力的人那肯定不用担心赚不到钱，所以大部分人都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公会，王国的魔法调查员连五十人都不到。当然我要是想做调查员自然是没问题，但时间都花在研究上可没法接任务。

    既然加入了王国协会，那就代表着得时刻做好接受任务的准备，要贝莉丝长期协助我是不可能了。

    “年纪轻轻就有这实力，不为维护治安献出力量就可惜了。”

    啊对，放弃自由给你们做走狗叫作光荣。

    不论对错，这种生活方式与我截然相反，我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内心想法是怎样的，真的值吗？

    “毕竟在禁锢魔法这方面上，无关人员我是不能提供协助的，而她自己也表示愿意。这种事想必跟你解释你也理解不了吧，眼神就是这么说的。”

    发现了啊。回报？感恩？义务？责任？嚯，那还真是高尚。这些东西离我实在太远了，毕竟我可是个连自己都会背叛的“败类”。另外也有不少说法是我这样的家伙失去了人性，和常人相比都已经不能算作同一类生物了。

    “等会，她跟你要那玩意是想干啥？”

    突然的回顾让我理清了现实，我担忧的好像实现了……

    “面对向我索求这种非市面上贩卖的物品，我自然有询问过缘由。但毕竟是私事，我无权干涉太多，只知道是用于禁锢你的，为了完成你们之间的某个约定吧。至于你，显然不像是会守约那一类人，所以这么一来也就说的通了。”

    明白了，是白筱萧的事吧。

    此前的我确实打算抛下一切不顾，但对于解开白筱萧与我的契约，我即便是活着就已经能起到作用了，于是在那之前对于贝莉丝她们来说也是不能死的人。因此，她也打算在解决完这次事件后囚禁我，强行让我配合她们并活下去。不愧是贝莉丝，依旧那么危险。

    正好，关于解除契约这事可以借助一下王国的力量，他们也不想让一个废物去接受这种特级任务，至于能否成功解除还是个未知数。

    只不过，关于我和贝莉丝之间的事就没那么好说了。根据她所做的两个决定，或许我们会成为走在相反道路上的敌人。